很快,我俩就在这两台无线电上鼓捣出了新花样。
实际上,我们改造后的和获奖的那种无线电,学名叫“交流再生式收音机”(当时所有的收音机都被统称为无线电),能够变换频道,收听许多电台。
一开始,我们俩各抱着一台收听自己喜欢的节目。听了一阵子,就发现了这种无线电的不足,什么不足呢?这种无线电的过滤性能太差,我们不论收听哪个频道,怎么也过滤不去一个发射功率强大的电台。无论听哪个台,这个电台都在旁边发出声响,就跟胡同口卖冰棍的高老太太似的,碎嘴子唠叨。我们便开始讨厌那个电台,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把我们的无线电过滤功能增强,过滤掉那个台。
这就又牵扯到了钱。我妈知道我们获了奖,自然很高兴,于是,在我伸手跟她要钱时,尽管心疼得跟从她身上割肉似的一百个不乐意,可还是在我爸保证一个礼拜不抽烟后,掏给了我两块钱。给我钱的第二天早上,她叫我去买油饼,平时我都是买四个,我妈吃一个,我跟我爸一人一个半,可是那天她在我出门时嘱咐我就买仨,我问她怎么就买仨,她说:“我胃口这两天不好,就不吃了。”那天,我妈只喝了两口稀粥,就去上班了。我爸把自己手里的油饼递给她,让她吃两口,却被她给打了回去。
得了钱,买了元件,我们就改造起了无线电。新玩法就是那时候,被我跟蔡新国琢磨出来的。
在改造无线电的过程中,我俩要不断地对它进行调节,以便把它的收音功能调节到最佳状态。就在这么手持着调节钮,左转右转,右转再左转的工夫里,我们获得了新知识。原来,无线电发出的尖厉刺耳的噪声,竟然是一种电波,电波能被附近的无线电接收到!太神奇了!这一发一收,不就是电报局里的收发报吗?
有了这个发现,我们就再次尝试,测测这个干扰的范围能有多大,也就是噪声的电波能传到多远的地方。于是,我便把一台无线电抱回了家。
晚上做完了功课,在约好的时间里,我和蔡新国同时打开了无线电。我拧调节钮,让无线电发出尖厉刺耳的噪声,他接收。结果相当神奇,远隔几百米的距离,蔡新国那台无线电依然能接收到噪声的电波,这让我俩兴奋不已。于是整个晚上,我们就发电报玩儿,不是他用尖厉刺耳的噪声“吱啦吱啦”我,就是我“吱啦吱啦”他。我俩一来一回地玩着,一会儿是他“吱啦”我两下,一会儿是我“吱啦”他三声,一会儿是他“吱啦”过来两长一短的噪声,一会儿是我回复他两短一长的噪声,就跟牟老师教给我们的成语一样,我们乐不可支,乐此不疲。
就这么玩了两宿,我们已经能熟练地操纵无线电的调节钮,把它当作发报机的电键,相互收发电报了。
但是,要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还要有电报的语言,还必须拥有自己的密码。莫尔斯码我们是早已接触过的,“嘀嘀”和“嗒嗒”分别是长音和短音,长短音不同的组合,就是不同的阿拉伯数字,一个汉字由四个阿拉伯数字组成。这样,我们就约定,用四角号码(把字的四个角边标上数字的一种查阅字典的方法)字典当作“说话”的秘密本。
一切准备就绪!
晚上,做完功课之后,我们准备进行第一次说话的实验。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俩同时打开了无线电。先相互制造出了几声噪声,算是打个招呼,表示准备好了。之后,蔡新国便控制着尖厉刺耳噪声的长短,“吱吱啦啦、啦吱、吱啦”地把密码发了过来。我呢,严阵以待,手拿铅笔抄报,就像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一样紧张专注,等我抄好了电文,翻开手边的四角号码字典一翻译,他在问我“今天的数学题你会做吗”。我赶紧把“我会做”仨字儿编了密码,拧动调节钮,长音短音,短音长音地发了出去。过了一阵儿,噪声再次响起,蔡新国发来了密码,问我“第二题的答案是什么”,我再次把“得数是23546”编了密码,发给了蔡新国。过了一会儿,我家房门被擂得山响,我妈慌忙地披着衣裳下地去开,门只开到刚能钻进一个人那么大的一道小縫的时候,蔡新国就兴冲冲地闪身钻了进来。
“成功了!”蔡新国进屋之后高兴地把电文朝空中一举,一声大喊。我爸我妈给弄得莫名其妙,忙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儿,要瞧瞧这孩子是不是发高烧了!
他们觉得孩子一个人在家,真可怜!
…………
我们经常能收到那个电台的信号,总是那个女声,总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腔调儿。
庐山呼叫,庐山呼叫,泰山,泰山,请注意!有报,请抄收!
幺四拐两、幺两拐洞。
幺五拐洞、五三拐两。
飘五五三、五五幺拐……
庐山呼叫,庐山呼叫,泰山,泰山,请注意!有报,请抄收!
再播报一遍。再播报一遍……
这个播报,这些抄收的数字,在我跟蔡新国心里,形成了一个谜团。我们总想解开它,可是又总也解不开。
它是发给谁的呢?
那个收听的人,在哪儿呢?
说的又是什么呢?
一股子神秘感,油然而生。
我跟蔡新国各自有了台无线电后,也把大嘴馋得够呛。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嘴就跟块年糕似的,总贴着我跟蔡新国,我们俩干什么,他一准儿也要干什么。我们做矿石收音机,他也做,我们把矿石收音机升级了,他也要升级。可是他又不会,于是就整天缠着我俩。特别是我俩获了奖之后,他也非要一台我们那样的无线电不可,就找他爸要了钱,去买零件。他爸给他钱之后,在他身后喊:“贵才,我的孩子,这回理想不理想?”大嘴没顾上回话,紧忙着跑去了商店,把零件买了回来。
我跟蔡新国利用噪声“说话”成功的第二天,大嘴找了过来,说他爸请我们上他家一趟。
他爸王叔儿说,贵才的水平跟不上我和蔡新国,或许是哪儿没弄好,所以他家的无线电声音总是不那么清亮,噪声大得厉害,让我们给他瞅瞅是怎么档子事。其实,这要是在早先,他家有什么问题,都是马叔儿主动帮着解决,我不知道马叔儿是不是懂无线电,但是我知道,即便是他懂,王叔儿这会儿也不会用他,因为前几天,他们俩吵了架。从来都好脾气的王叔儿那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马叔儿的鼻子骂他是寄生虫,赖在他家不走,还说:“你不是当过侦察兵吗,你但凡有点儿当兵的骨气,你麻利儿地给我走人!”
大嘴的无线电确实有问题。经过检查,问题出在电子管上。估计应该是管子的质量有问题,过滤功能不好,所以造成了串台,噪声也不断。于是,我就建议王叔儿再换一根电子管。为了证明这一点,我让蔡新国去把我们无线电上的电子管拔下来,插在他家的无线电上,结果他家的无线电立即发出了清亮悦耳的响声。
王叔儿说:“嘿,可真有你俩的,神了!三下五除二,问题就找着了!”他拍拍大嘴的脑瓜子:“贵才,我的孩子,换根管子理想不理想?”
大嘴忙说:“理想,理想!”
王叔儿说:“但是,也不能够就把这根管子给浪费了,咱们先凑合着使,凑合着听行不?凡是都要讲究节约你说对不对?”
大嘴就把嘴噘起来,不高兴。
“招待客人啊!”王叔儿对大嘴说,“感谢人家啊!”王叔儿说完,大嘴不得已,就从他家的一个柜子里头拿出了两个瘪瘪的,小细长条儿的东西塞给了我俩。我俩接在手里,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看包装纸上外国字码儿曲曲弯弯挺长的,就没敢动。大嘴就帮我们把外皮扯开了,一边儿说着口香糖,一边儿往我们嘴里塞。
我们这是第一次吃这种叫口香糖的玩意儿。以前,只听说过。大嘴经常说口香糖,说把它嚼完了,还能吹起来老大个的跟气球一样的泡泡来玩儿。大嘴说,他爸每回坐飞机,都给他带几块回来。他像牟老师考试似的问过我们,知道飞机上为什么要发那东西吗,我们把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儿似的,说不知道。他就用十分神秘的口气说,那是因为飞机飞得高,在云层之上,俩耳朵会受不了,嚼口香糖,为的是减轻耳朵的压力。我们问他为什么嚼口香糖就能减轻耳朵的压力,他想了想说,能减轻压力就是能减轻压力,连这个你们都不明白,可是够笨的!
口香糖凉飕飕儿,麻酥酥儿的,还有黏性,真是有点意思。三口两口地嚼了之后,我咕咚一下就把它给咽了。大嘴瞅见我吞咽的动作,立即就朝我伸出了手,“你怎么给咽了?”他喊,“粘在肠子上可就坏了!人就死了!”喊完,他朝我肚子上摸,好像要把肚子扒开,把口香糖给掏出来一个样。
接下来的事,就蹊跷了,就让我跟蔡新国感觉有些奇怪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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