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和弟弟就上路了。
将近黄昏时,我们到了西山周庄煤矿,就赶紧排队。一吨煤十元,我们装了一吨半。
夜幕降临,走出煤矿后就是上坡,我和弟弟铆足了劲,拉了好久,才到九龙口车马店。困意漫无边际地袭来,我和弟弟就地停下,依偎着,拼比似的打起了呼噜。
像一张胶片,经过一夜的浸泡,东方微微发亮,九龙坡渐渐显影。仔细瞅,这哪叫坡啊?简直就是六七十度角的山,路像个滑梯,直溜溜连个弯儿也不拐。来的路上拉的是空车,没留意这些。
我俩拉车上坡,塌腰,梗脖,绷腿,跃进,尽管如此仍慢慢腾腾,像两只蜗牛。
弟弟说:“我觉得麻绳勒肉里了,肩膀头麻木,好像不是我的了。”说着就嗷嗷呜呜地哭了,肩头那条麻绳却绷得更紧了。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离山顶还有一大截儿,好像更陡了。实在撑不住时,我们就把车杆打横,落落汗再继续往前拱。
终于上到九龙坡顶,我们靠路边撂下车杆,想歇会儿再走。突然觉得脸上发湿,这湿冰凉,伸手就能接住。漫天飞白,阴森的空气中飘飞着大团大团的雪花,棉絮似的直往路上铺,眨眼工夫就指把厚。我俩担心路上起冰,一鼓作气下山,总算到了市郊。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甭说拉很重的煤车了。
弟弟说:“要能吃点儿东西就好啦!”可我们带的干粮早吃完了,我开玩笑:“吃煤坷垃吧你!”
“嘿!”弟弟眼眶里有火星一闪,“煤坷垃也是钱哟,咋不可以吃呢?”
我俩挑拣十多块三四斤重的煤坷垃,在路边餐馆换了一耳锅油泼葱花面条,吃得大汗淋漓,渾身通泰。
填饱肚子后,弟弟坐在车杆上不愿动弹,疲着声音说:“哥,温温食儿。”
我打趣弟弟道:“得陇望蜀,你怕是还盼着屠宰场的刘大胡子用平板车运送你去卤煮店吧?”
“嘁!”弟弟把眼睛瞪成了琉璃蛋,“我可不当‘吃饱蹲,咱还是走吧!”
近了,更近了,村西头的老槐树下站着个人,像朵火烧云,渐渐看清那是我的“老红脸”爷爷,不知他手搭凉棚来这里观望多少回了。
进家后,弟弟倒头便睡,说大概得睡三天,魂儿才能回来。他其实只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地就去上学了。我当然也去村小给娃娃们上课了。
苏叶摘自《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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