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匆忙拉来十几件小百货,塞进长途汽车的尾座下。我刚装完货,便有旅客陆续上车。最后,45个座位全满了。车开出站门,又有四五个人上来站在过道上。
随车售票员从车尾开始卖票。为照看我的货,我坐在了倒数第二排的位子上,在售票员自后排卖票的同时,我就掏出了錢攥在手里。
售票员四十来岁,相貌平平,仅左眉角上的一颗黑痣较为明显。
售票员问到坐在我身边的乘客了。这位乘客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说买三个人的票,同时艰难地透过乘客缝隙指出两位分别坐在前面不同排位的旅客给售票员看。售票员好半天才找齐这位乘客的钱,然后,接过前排旅客递过来的钱,把票卖到前边去了。我以为卖完前面几个人的票他会回头问我,所以仍然把钱攥在手里等他。可是,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估摸他可能把我忘了,所以我又把钱揣进了兜里。
不卖就算了,干脆当一回阿混!虽然车费才20元,但也是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啊!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如今市场疲软,要卖出多少商品才能赚这20元呀!可我又怕近5个小时的路程,他中途会突然记起来找我买票。我矛盾重重,最后决定,如果他记起来我就买,如果他不找我,我就白搭一趟车。
这么想着,我表面镇定自若地坐着,心中却忐忑不安,生怕保不住兜里的20元钱。我背靠座椅假装迷糊过去,可售票员的一举手一投足尽收眼底。
窗外,一些不知名的树木频频伸出热情的手想要抚摸车身,远处不时闪过翠绿的山坡和金黄的稻田,还有那浓荫掩映下的一处处农家,我不禁惊诧于大自然的神奇与美丽,但此时无心欣赏。
车在一个三岔路口戛然而止,我身边的乘客和站着的几位乘客都下车了,可又上来一位乘客。他四处瞅瞅,见只有我身边有个空位,于是就坐了过来。我恨透了这位乘客,因为他刚坐定,售票员就跟了过来,害得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大不了买张票呗,反正这钱注定不是我的。我豁出去了。
我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不敢正视售票员,悄悄把脸转向窗外。由于只顾思索如何应付售票员,新上来的乘客坐在哪里,付了多少钱我一概不知。好一阵时间,听不到动静了,我才返回身来,没想到售票员竟到前边跟驾驶员聊天去了,我的心终于又回到肚子里。
沿途又上上下下了不少人,每一次刹车的尖叫声都令我毛骨悚然,售票员的每一次回首、每一句话音量的高低都令我胆战心惊,尤其是那颗黑痣,仿佛就是他的第三只眼睛,能把我看透看穿。
车身在不停地颠簸,我的心也随之起伏不定。我在车上真是度“分”如年,恨不得立马到站下车完事。我一路提心吊胆地挨着,别人有说有笑,抽烟吃零食,而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引起售票员的注意。
好不容易到站了,我四处不见板车夫,只好自己卸货。司机急着赶路,不断催我快些,从车上到车下,我来回跑了几趟已是满头大汗。这时,下车上完卫生间回来的售票员正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顿时,我的血液凝固了。我想他可能是因为我的货想起我来了,因为他不曾收过我的货款和车费,这条线上的车都知道很少有人空手坐他们的车。
售票员终于来到了我面前,谁知他却说:“你上去吧,从窗口递出来,我在下面接。”我心里不由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卸完货,我塞给售票员20元钱,说:“我今天忘了买票了。”售票员一脸疑惑,我则一身轻松。
从容摘自《中学生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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