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8岁时,我渐明事理。我确信:拥有一条送报线路是最荣耀的事情。这意味着我口袋里有了钱,意味着独立。我希望让我父亲承认:我能做些事情了。
在我父亲看来,干什么事都应该干好才对。无论是小时候在农场摘棉花、翻地,还是如今在一家塑料厂操作机器,他全都很在行。在他看来,学一门手艺是年轻人接受教育的基本要求。迄今为止,我却很少显露这方面的天赋。
每天晚上,我们一家六口聚在一起吃晚饭时,父亲肯定会问:“你今天在学校学到什么了,小伙子?”大家都不作声了,齐刷刷地看着我。
对这种询问我早有准备:“哦,没学到什么。”
“那最好早点退学,去干活儿。”他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每天夜里,我都躲在我的双层床上,梦想我的送报计划。我的雄心壮志面临双重难题:我距离所要求的最低年龄还差四岁,而且这项工作已经有人干了。弗兰基14岁,自打我记事起就在那条线路送报,等他退休几乎遥遥无期。然而,我反复要求他,若是他辞职,请推荐我。他的允诺让我保持着信心。
作为弗兰基的志愿助手,我对这条线路的了解不亚于弗兰基。每天放学后,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到报纸分拣中心,跟弗兰基以及其他送报人一起叠报纸。
弗兰基会把大捆报纸拖到结实的自行车上,顺便递给我一些。他优雅地从一条车道转到另一条车道,我竭尽全力刚刚能跟上他。他总能毫不费力地把报纸捆扔过铁栅栏,投到走廊前的指定位置。
在这条线路上连续跑了两年,让我很是享受。可后来,弗兰基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不知道怎样跟你说,我……我不得不放弃这条线路。”
“放弃……”我说不上话来了。我还太小,没有申请这项工作的资格,只好强忍下要流出的眼泪。
“听着,你不能放弃。”他说,“我告诉这条线路的经理,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助手,他想要见见你。”
那天夜里,我心情沮丧地坐在秋千上,忽然听到父亲沉重的脚步声,他出来抽烟。“你还好吗?”他点燃了烟斗,“晚饭时你几乎没有说话。”
我蜷起身子,不情愿地解释了遇到的麻烦。
“那可是个不错的工作,”他说,“你真认为你能管理那条线路,就像弗兰基那样把工作干好?”
“当然啦!”我大胆地说,心里很是有底。
他又点燃了烟斗,温暖的火光照亮他脸上关切的神情。“那么我跟你去见经理,不过我只是当个旁观者。你必须自己来谈这件事。”他说。
这让我吃了一惊,我明白这是一次考验——向父亲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虽然他牵扯进来了,但我还是要迈出比我想象的更大的一步。
他转身回屋。“噢,见面时穿上一身正装,打上领带。”他说。
“可是没人那样穿着打扮。”我用脚跺着地板,表示抗议,心想别的伙伴看到我该有多傻啊!
“没有可是,”他不容置疑地说,“这是一份真正的工作。你若不严肃对待,那就根本别去谈。”
两个星期后,我心神不定地找出深棕色套装、白色衬衣,配上领带和最好的皮鞋。我们默默地开车到见面地点。报童集会即将结束时,父亲蹲下身,轻轻搂住我的肩膀,踌躇片刻,他紧盯着我的双眼。“去吧,让他知道你做好了怎样的准备。”他说,“我在这里等着。”
我心怀忐忑,小身躯挤过其他报童,走到梳着黑色背头的大块头经理跟前。
“哦,咱们来谈谈?”经理问道,“身手敏捷的好汉,你一定是弗兰基说过的小家伙。”
“是的,先生。”我回答,“我知道我还小,可您若是给我一个机会,我将成为您指挥过的最好的送报人。我熟悉这条线路,我认识那些人,而且我很值得信赖。”
“我问过弗兰基了。”他说着,挺起身子匆匆地打量着我,“你今年多大歲数?”
“十岁半。”我尽量说得大声一些。
他皱起眉头。“你不觉得你去送报,年龄小了点儿吗?”
“我只知道我能胜任这项工作。”
“假如天气很冷,还下着雨,你怎么办?”他追问道。
我垂下肩头。他让我紧张起来,我一声不吭,看着自己的鞋子。
“那样的话,我用车带他。”我父亲说。我吃了一惊,发现他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天气不好的时候,还有许多孩子来帮忙。”他接着说。
经理捋捋头发,凝视着我父亲,随后看着我。“那好吧,我们试用你三十天,”他说,“不过,其间若是我认为你的工作不够出色,我会找别人顶替你。够公平吧?”他朝我伸出手来。
我看了一眼父亲,忽然产生了陌生感。我独自迈出一步,让我意外的是,他也跟着我迈出一步。他温和地微笑,让我信心十足。
“够公平。”我说,把自己的小手放进经理的大手里。
三年后,我们搬了家,我不得不放弃挚爱的送报路线。然而,我从中得到了无价的收获:我了解了父亲,他也了解了我。我们共同抓住了一个机会,共同完成了工作。
大浪淘沙摘自百度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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