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伟

　　父亲是个哑巴，这一直是我心中一个隐隐的痛。

　　我家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父亲在街角支了一个烧饼摊赚钱养活全家。

　　7岁那年的一天，我跟着父亲走进了镇上最好的一所小学校，听着父亲哇啦哇啦地打着手势和老师“讲”话，我羞愧得要命，特别是当我走进教室，有的同学指着我说，“瞧！她就是那个哑巴的女儿”。从学校回来后，我就跟父亲约定：以后不准他再进我们学校半步。父亲想了—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1 8岁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我又担心城里的同学会知道父亲是个哑巴。可父亲没等我说话，就用手势向我重申了我那个幼稚的约定。就这样，每个星期天，父亲和我都准时来到城里那个最大的商场門前，他把钱交给我后，就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去。

　　我寒假回家，母亲见了我，嘴还没张开，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一时慌了，忙问母亲怎么了。母亲看了看父亲，父亲闷着头，狠狠地抽着烟。这时，我才发现父亲比母亲瘦得还要厉害。

　　尽管我再三追问，但父亲只是打手势告诉我母亲得了小病，不碍事的，要我安心读书。

　　第二天吃过早饭，母亲对我说：“晴儿，去到街头给你爸爸帮忙，我有病，你又上学，他一个人苦啊！”说这话的时候，母亲一脸的泪水。

　　刚出门，我就碰到了邻居李大婶，她告诉我，在我上学后不久，母亲就查出肝癌，晚期！父亲不相信，在医院里见了医生就磕头，头磕出了血，医生也救不了母亲。母亲得病的消息传开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买父亲的烧饼了，他们都说母亲的病会传染。

　　此后，父亲每天出去拾破烂挣钱。得知我要回家之后，父亲把烧饼摊重新支了起来，目的是不想让我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

　　听到这里，我热泪盈眶地向街拐角跑去。到了那儿，却不见父亲的踪影。一个街坊告诉我父亲上县城去了，据说是去买年货。于是，我赶紧搭车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刚下车就听到有人议论说有个人晕倒在前面的商场门口。我飞快地跑过去，那人正是父亲。此时他已经醒了过来，看见我，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颤抖着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我接过钱，不由得放声大哭，因为在那沓钱里面，我清楚地看到了一张卖血的单子。

　　我郑重地跪在父亲面前，泪流满面地说：“爸爸！原谅我过去的无知，你是我最好的爸爸啊！”

　　半夏摘自微信公众号“拉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