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把手浸在咸水里，努力保持着头脑清醒。积云堆聚得很高，上空还有相当多的卷云，因此老人看出这风将刮上整整一夜。老人时常对鱼望望，好确定真有这么回事。这时离第一条鲨鱼来袭击它还有一个钟点。
这条鲨鱼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当那一大片暗红的血朝一英里深的海里下沉并扩散的时候，它从水底深处上来了。它蹿上来得那么快，全然不顾一切，竟然冲破了蓝色的水面，来到了阳光里。它随即掉回海里，嗅到了血腥气的踪迹，就顺着那小帆船和鱼所走的路线游来……
老人看见它在游来，看出这是条毫无畏惧且坚决为所欲为的鲨鱼。他一面准备好鱼叉，系紧绳子，一面注视着鲨鱼向前游。绳子短了，缺了他割下用来绑鱼的那一截。
老人此刻头脑清醒正常，充满了决心，但并不抱着多少希望。光景太好了，不可能持久的，他想。他注视着鲨鱼逼近，抽空朝那条大鱼望上一眼。这简直等于是一场梦，他想。我没法阻止它来袭击我，但是也许我能弄死它。
鲨鱼飞速逼近船艄，它袭击那鱼的时候，老人看见它张开了嘴，看见了它那双奇异的眼睛，它朝前咬住鱼尾巴上面一点儿地方的鱼肉，牙齿嘎吱嘎吱地响。
鲨鱼的头露出水面，背部正在出水，老人听见那条大鱼的皮肉被撕裂的声音，这时他用鱼叉朝下猛地扎进鲨鱼的脑袋，正扎在它两眼之间的那条线和从鼻子笔直通到脑后的那条线的交叉点上。这两条线实际是并不存在的，只有那沉重、尖锐的蓝色脑袋，两只大眼睛和那嘎吱作响、伸向前去吞噬一切的两颚。但那儿正是脑子的所在，老人便直朝它扎去。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用糊着鲜血的双手，把一支鱼叉向它扎去。他扎它，并不抱着希望，但是带着决心和满腔的恶意。
鲨鱼翻了个身，老人知道这鲨鱼快死了，但它还是不肯认输。鲨鱼在水面上静静地躺了片刻，老人紧盯着它。然后它慢慢地沉下去了。
……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老人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秋水长天摘自《老人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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