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酱妮儿

　　

一

　　夏日雨后黄昏，三岁的我系着小围裙，一双胖胖的小手扶着扶手，颤颤巍巍地一步一个楼梯往上爬。哼，我要去找奶奶告状，妈妈让我给妹妹端杯水过来，我不想去，她眼里只看到妹妹看不到我。

　　爬上楼梯之后，我发现桌子上有好几个玉米，黄澄澄的，特别诱人，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翘起小屁股，伸长手臂去拿……

　　你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架不住奶奶一直拎出来说啊！她说一下楼，就看到我坐在楼梯上，捧着根最大的玉米啃得津津有味，嘴边和小围裙上全是细碎的玉米粒。

　　每次聊到这里，奶奶眼角的皱纹都会美到绽放。好吧好吧，你想讲就讲喽，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二

　　高二那年的冬天，冷到不可思议。一放寒假，我便坐车回到了奶奶在的小镇，可没想到，奶奶一见到我便拧起眉头，一言不发地做自己的事情。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网格状的镂空球鞋，透过网格还能看到白色的袜子。这下好了，这双鞋我穿了一个冬天的事儿瞒不住了。

　　這个冬天我跟我妈吵架了，然后两人冷战，我没有鞋子穿也不想跟她说。于是……

　　当天下午，奶奶就带我去买了靴子，还是里面加绒的小毛毡靴子。脚伸进去的瞬间，我简直想哭，好暖和，好舒服！回到家，奶奶塞给我两百块钱：“这点儿钱你先拿着，不要跟你妹妹说，她想买什么会跟你妈要，而你缺了什么又不会跟她说，所以这钱你自己留着。”

　　我把钱放进书包里，起身站到窗户前，假装在看风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那转过头去看电视的小老太啊，那满头银发，只有几撮黑色头发一晃一晃的小老太啊，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三

　　今年五月，奶奶被查出患有肺癌。暑假里的某一天，我给奶奶按肩膀，她突然对我说：“我这个病也没多少年好活了，就希望你健康平安。”

　　我听了真是又气又难过，立马转过身，不让她看到我眼泪噙满眼眶的样子。心想：下辈子，我不想做你孙女了，当你妈妈好不好？我会看着你一步步地成长，从蹒跚学步到青涩娇俏。我会给你梳漂亮的双马尾，夸张地大叫：“哇！谁家的宝贝这么漂亮？”然后自豪地回答一声：“我家的！”

　　那些让你想起来就泪流满面的苦，那些吃了大半辈子的苦，那些总让你偷偷抹眼泪的苦，那些日夜的肩膀痛、颈椎痛……成倍地让我一个人受着就好了。

　　只要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