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艾

　　

　　已经放学大半个小时了，我才踩着拖沓的脚步懒洋洋地走出校门。停靠在路边的红色出租车应该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我有点儿粗鲁地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他微微斜过头来问：“下课很久了，怎么现在才出来？”

　　“老师拖堂。”说完这四个字，我再没搭理他。其实老师并没有拖堂，我就是故意要讓他等的。我每天都用很恶劣的语气对他说话，但他从不驳回。他肯定很纳闷，我为什么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他了。

　　学校又要开家长会。还记得初一那年的家长会，他去参加，有同学竟然问我他是不是我的爷爷。其实，妈妈只有三十八岁，又年轻又漂亮，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嫁给一个比自己年长十五岁的“的哥”。

　　有时候，看着镜子里跟他一点儿也不像的自己，我也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爸爸。再加上自从意识到他的存在会让我成为伙伴们取笑的对象后，我就打心底不愿意喊他爸爸了。

　　我让妈妈去帮我开家长会，可她说那天没空，让爸爸早点儿收工赶过去。

　　“他去的话，同学们都会笑我的。这样的爸爸，我宁愿没有……”我话音未落，停好车进来的他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迅速滑落。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冲出家门。

　　我跑过一条又一条街，最后停在城东一个报刊亭前，给同学卓文达打了个电话。听了我的抱怨后，卓文达说：“要不，我们逃走吧？我也不喜欢我那个家。”

　　我们的逃跑计划一点儿也不顺利。首先，我们十一点才赶到火车站，比卓文达预订的车迟了二十分钟；而下一班车次竟然是凌晨四点的，这意味着我们要在候车室里待五个小时；最糟糕的是，夜里两点左右，卓文达的爸爸神奇地出现了。最后，我们被各自的家人押了回去。

　　折腾到家已经三点了，出去找我的他路上出了点儿状况，还没有回来。妈妈把我揽在怀里，突然就哭了。原来，他真的不是我亲爸爸！十五年前，我的亲爸爸去世了，而那时妈妈已经怀孕。“我执意要生下你，吃了很多苦，在我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是你现在的爸爸出现并救了我们。”

　　我“哇”地哭了出来，哭得歇斯底里。成长过程中的温馨瞬间，此刻一幕幕在我眼前放映，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半年后，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开学时，他开着红色的出租车和妈妈一起送我去学校。到学校后，他帮我搬行李，忙新生注册，然后又跑去超市买回一堆吃的用的，最后在对我千叮万嘱时竟然红了眼眶。

　　妈妈在一旁笑他，我踮起脚凑近他耳边说：“亲爱的爸爸，到了周末，你还要来接我回家。”

　　阿建摘自《小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