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自述“愿我的文章速朽”,但大半个世纪过去了,先生之文有不少如今仍有强烈的针对性,就像是在指陈时弊。其文“历久如新”,证明了鲁迅揭露和针砭的种种国民性积弊,根系之发达、蔓延之深广、历时之久远。其实,“如果被鲁迅批判的中国文化中的弊端确实被鲁迅的消毒剂消除了,那么,鲁迅确实可以不再重要。但是看来这过于乐观,所以,鲁迅是不朽的鲁迅”(张远山语)。
以“社会批评和文明批评”为己任的杂文,如在社会效用上“历久如新”,那就说明所批评的不良事物“青春常在”,丑恶现象“驻颜有术”,而这有悖于杂文写作之初衷。鲁迅一语中的:“我以为凡对于时弊的攻击,文字须与时弊同时灭亡,因为这正如白血球之酿成疮疖一般,倘非自身也被排除,则当它的生命存留时,也即证明着病菌尚在。”(《〈热风〉·题记》)试想中国的反腐败斗争如取得了全局性、决定性胜利,那么,眼下如过江之鲫的反腐杂文,自然也就与腐败现象“同时灭亡”,而不再“历久如新”。
有资深杂文家将历年写的杂文结集,其中不乏在1980年代为牛仔裤鸣不平、为个体户正名之类。这些作品可谓“历久则旧”,“时间”只是证明了作者当初说的没错。相反的情况如赵健雄为《酱香杂文集》作序时说:“二十年前针砭的问题与现象,往往二十年后仍大行其道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这样的“历久如新”,其实是杂文家不愿看到的。
贾士祥在《杂文的“与时俱进”》中说:“杂文与其他文艺品种相比,应该是‘易碎的。杂文直接而迅速反映社会现实、针砭时弊,社会生活发展变化了,这一阶段杂文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如果一个时期杂文的生命是长生不老的,这不是什么好事,说明这个社会凝固了,没有发展,没有进步。”在具体的社会功效上,杂文最好不要“历久如新”,而在艺术形式上当追求经得起时间检验。经典杂文不仅针砭对象具有根深蒂固的“历时性”和举一反三的普适性,而且艺术表现也堪以传世。如今,因受“杂文时评化”的影响,在艺术性上“历久如新”的杂文寥若晨星。不少人写杂文就像参加知识竞赛的选手那样,比“抢答”时谁按铃快。时效性是有了,但可读性、耐读性却多有损折。而鲁迅杂文的“历久如新”,既在于所针砭之对象代有传袭,也在于其文笔回味无穷。
符号先生为“野马杂文漫画丛书”写的总序中说:“时弊不断,积弊顽劣,杂文长存。”杂文因“时弊”的“不断”和“积弊”的“顽劣”而“长存”,但杂文所针砭的假丑恶现象倘“历久如新”,则是杂文的悲哀。【王 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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