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大学教育是中国教育的一个简单缩影,而北津学院又是这缩影中的一个典型成分,校园里基本上是悄然无声的,走在校园大道上,看着道路两旁的树肃然的站着,偶尔听到两声鸟叫声,让人联想到了世外桃源,或许,大学根本上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只有当学子湖畔的樱花灿烂时,沉寂的校园才会显示出一丝生机,三五成群的学子游离于樱花树下,他们透过厚厚的镜片,端详着,他们一定在想,为什么同样是在灿烂的季节,同样是来自大自然的生命,为什么它就能开放的如此精神绚丽而自己却不能呢?他们终究没有想明白,索性扶扶镜框头也不回的走了,的确,考研词汇是比樱花好看些,至少,我们这代人从中还能找出一丝希望!
有时候,学院的图书馆还是值得去逛逛的,里面也还是有些基本值得一看的书籍的,只是每次去,你都会感到无比失望,仿佛置身于荒芜的原野,孤寂之感油然而升,因为偌大的图书室你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只剩下书架像正在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傲立着,旁边是柜台前两位阿姨痛苦的微笑。
寝室里室友们都在玩着电脑,仿佛那就是救命稻草,一撒手,顷刻便会有灭顶之灾。洗漱间的水龙头总是不会关的,稀里哗啦的流水声,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海子的一句诗,泉水白白流淌,花儿为谁开放?是为你,为我?还是为他?答案只有天知道。
在记忆深处,食堂是我最痛苦的地方,看着旁人狼吞虎咽,而自己却只能望洋兴叹,才明白,适合别人的东西未必就一定适合自己。我和先生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食堂,那时正逢大学开学,当我赶到学校报到时,工作人员已经下班,我拖着山一样的行李四处寻找着食堂,终于被我找到了,我把行李堆起来,然后就去打饭,当我端着盘子往回走时突然感觉手腕一震,原来我吃饭用的盘子撞上了一个人的手臂,饭菜洒了一地,我当时只听见头嗡嗡响,在迷离中,我看见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位40上下的先生,头发已略显花白,一副黑色的镜框眼镜稳稳的架在鼻梁上,镜片下,是一双平静中带着几丝忧郁的眼镜。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直到晚上参加班内的晚点名时,我才知道,眼前的这位和善的中年人原来就是我们的辅导员兼英语教师,他的英语口语在中国甚至于再全球都应该称得上是一流的,他早年在美国留学,也许是受西方文化的影响,看得出他是很喜欢西方社会的,喜欢那的风土人情,喜欢那的灿烂文明。每当他站在台上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讲课时,我们都会鼓起眼睛,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虽然有时候听不太懂。先生讲课之余,心情好的话,是一定会和我们分享下他在美国的所见所闻的,我们直到那时才知道政府是不能强拆居民房屋的,不管是因何种原因,也不管他用何种形式,我当时很愕然,因为在我们的周边时不时都会听到哪位仁兄为阻止政府强拆而自焚了,但事后政府的官员仍然高居其位,一些有背景的,还趁机爬了几个台阶,而这在美国是不堪设想。以前一直以为美国的婚外恋指数是很高的,其实不然,中国要高得多,只是我们的媒体都不愿说真话,也许这就是我们中国人的通病,总认为自己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不管是缺点还是优点,我突然想到了乾嘉学派,想到了那些终日搞着学术的士大夫们,思想匮乏时,学术必定繁荣!
先生有时候也会和我们谈谈国内的一些问题,只是,基本上不会发表任何偏激的看法大,比如现在的房价为何一直居高不下,先生说政府是不愿意太打击房地产的,毕竟中国现在还不很太平,还存在着很多不稳定的因素,一旦房地产的泡沫一灭,难免会产生社会动荡,可现在很多房子卖不出去而大部分公民又买不起房,这未免不是一种畸形的社会主义现象,实在有违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也沉重打击了三个代表的重要理论。
一谈到社会的腐败问题,先生大都保持沉默,先生说,这个社会,许多问题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所以我们基本上只能采取接受的态度,忍受苦难不就是佛教在中国宣传了上千年的经典理论吗?很多的时候,我们都希望生命可以轮回,今生多受点苦难,来生就会幸福的。可是,那只是希望,一个遥遥无期的希望!
一个周末的下午,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山头去,我正准备去外面闲逛,忽然接到先生的一个电话,他邀我去他 办公室坐坐,当我晃悠悠的走入他的办公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疲惫的整理一堆文件,佝偻的身躯,头发又增添了些许白发,窗外的斜阳照在沧桑的脸上,显得神秘,又更加憔悴。他见我来了,招招手示意我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许久,他终于完成了手头工作,转过脸来,用 平静的如同秋水般的眼睛盯着我的脸,缓缓说道,你为何不写入党申请呢?
我说,我暂时还不想入,即使写了也未必能如常所愿。
他沉默了一会,换了一种语气,我明显听得出那语调中有些许悲哀,他说,一个党的好坏,决定于他血液的好坏,只有不断的更新血液,才能保证新陈代谢的继续进行。
我当然知道先生为何如此忧伤,他无法忘记89年那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一群热血青年,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以自己的方式去抗议政府的腐败却遭到了政府军队的血腥镇压,不管学生的方式是否合法,也不管政府当时有多大的苦衷,屠杀手无寸铁的学生,实在不是一个先进的党派,一个代表广大劳动人民利益的党派应有的行为。事后,政府保证不秋后算账,可是秋天未到,算已经清算了,89年这届毕业生全部被拒绝与政府大门之外,先生也只得远渡重洋,去寻求理想和希望。
先生说,你最好还是申请入党吧,毕竟,这个党,还是有希望的,如果,每个党员的素质都得到提高,那么党内改革的路已经不远了,那时,中国就能真正实现民主的愿望。
我惭愧的点了点头,先生说得很对,一个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更多的时候,我们要去服务于周围的劳苦大众,为你,为他,为了千千万万的家庭能够美满幸福,让每个中国同胞都能真正的活着,可以切实的享维护自身的利益,行使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
先生说,不久他就得走了,具体详情,他不便透露,以后的路得自己走了,坚守心中的信念,必然会走向成功的!
时光流逝的确匆匆,两度花开花落,先生离开我们的世界已经两年了,在手机中寻找着照片,终究没有再找到先生的半点踪影,无奈之余只剩惆怅。每当黑夜的笼罩即将散尽,东方露出一丝光明,头顶上方的启明星逐渐明亮时,我都会看到先生平静的双眼,似乎又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他的声音就是一声声呐喊,聊以慰籍那些仍然在黑夜中前行的勇士,使他们不惮于前行。中国正需要这些勇士,需要一些敢于讲真话,敢于同社会黑暗面做斗争的勇士,这些勇士,使我们终究没有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至少,我们没有全军覆没,在狂风暴雨后的海洋里找到了一叶孤舟继续前行。为了什么,为了一个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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