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每雪花若蝶般飞舞在这个无家可归的冬季，我总是静静地站在窗边，抚摩那和你一样冰冷的彷徨。任思念化作泪水溅开一地悲伤，任疼痛化作红豆在冬后寂寞疯长。诺言，此时的你是否一声轻叹，经历了一个世纪的迷惘，荡开了雪中贝加尔湖的忧伤？

 

（二）

 

    那条从家到学校的路，我和诺言无数次地走过。她喜欢走在我左边稍后一点的地方。她总是眯着眼睛笑着说，若楠，这样我会有安全感。我望着她嘴角上扬而眼角划过的泪痕，心疼地拭过。诺言，如果可以，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诺言的嘴角划过轻弧。眼睛像阳光下的涟漪。那两排白杨树像是射线一样延伸到不见来路的路的尽头。我总是站在树下，仰望着叶缝间渗透的蓝天。那片天一周里只有一天灿烂得清澈透明。于是，我总是认真地告诉诺言，多看几眼，这样的天不多见的。她淡淡地笑了，低下头去看树影婆娑。这种天让我头晕目眩。天，我居然忘记了诺言只喜欢泛白的天。

 

    四月份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和诺言来到从家到学校的第二十棵树下，各自将写着心事的纸埋在了树下。这是我和诺言的约定。我们要将每个月的心事埋在相应的树下。从初一时起，这是第二十个月。诺言的心树在左边，我的在右边。我们从不去想对方写些什么，只是约定在分离时取回对方的心事。好好地收藏我们闪闪亮亮的时光。我们将四月份的心事埋葬后准备回家。在路上，我痛苦地说，诺言，我富得只缺成绩。诺言苦笑着，我穷得只剩下成绩。我们相视而笑。正像老师说的，我们俩在一起是才完美。

 

（三）

 

    诺言在一夜间丧失了那帮朋友。快乐如风的诺言瞬间垮掉。我不懂事情的来龙去脉。诺言似乎也不懂。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他们丢下。起先，她是独自坐在那泪水肆虐。再过几天，她是忍着泪水趴在那看书。现在，她的脸上几乎没了表情。那个嘴角开始冻结，开始失忆，忘记了笑的滋味。她的眼中暗淡下去，找不到一丝光芒，迷离游荡。我没看过她这种表情，尽管心痛却无法安慰。更确切点，是不懂安慰。放学的路上，她紧紧地挽着我的膀子，一脸的受伤，眉宇间的平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是深深的恐惧。若楠，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你不会像他们那样丢下我，对不对？永远，永远，是不是？是不是？诺言泪流满面。我心疼地看着这个曾今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轻易落泪的女孩，望着她绝望中带着期望的眼神，我坚定地点头。眼睛被她的泪光刺地很疼。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安慰受伤的诺言。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因此伤她更深！

 

    虽然离期中考试只剩一周了，但是自习课却依旧人声鼎沸。我偶尔回头，看见诺言曾经的朋友在她的周围谈笑风生，早已忽略了诺言的存在。诺言趴在桌上，眼角有泪。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能感受她的悲伤。我蓦地想到诺言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朋友多了，就不是朋友了。教室里突然静地荒唐。原来是班主任来了。变色龙，我暗骂。他怒发冲冠却努力维持那份尊严。刚才是谁带头讲话的？教室里鸦雀无声。江山，刚才你们那最乱，是谁带的头？她镇定自若，娇甜得全没了刚才的张狂，我一直在学习，不知道。再问周围的人，一个个头摇得像波浪鼓。真是相同完美的答案，一样丑陋的嘴脸！接着，班主任不问青红皂白，对诺言一阵训斥。因为，只有她没有解释。我算了解了一句话了，冲动使人的智商为零。老师愤愤离去。诺言的脸上溢满泪水，像深秋的贝加尔湖，有着发自内心的忧伤。从小成绩优异的诺言哪里受过这样的辱骂？他们又继续了刚才的聊天。我冷笑着，演技不错吗！

 

    你还站着干什么？丢什么人现什么眼？江山嘲笑着诺言。那个声音像是初夏的晴天霹雳，此刻格外刺耳。诺言的眼泪砸在手背上。我真想问她，有没有在乎过诺言这个朋友？即使绝交，也不能这样无情！朋友应该不是这么做的吧？刚回过神要写作业，又是一声惊叫。你猪啊，占这么大的位置还让不让我学习？诺言陌生地看着江山，委屈地说，对不起！俗话说忍到极限无须忍。我站起身，拿起厚厚的英语书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就在江山把诺言的笔袋丢到地下还没来得及得意的那一刹那，我的英语书狠狠地抽了过去。她的半边脸立刻肿了，刚才嚣张的气焰瞬间泯灭，短法散乱着，狼狈不堪。我用书抵着她的下巴，你他妈的想死啊？诺言的眼泪决了堤一般。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打掉了我的书，然后关切地问江山，你还好吧？我门去医务室擦点药吧。江山捂着脸甩开她的手，别假惺惺。然后冲出了教室。教室死一般的寂静。同学用惊鄂的目光瞪着我。我帮诺言捡起笔袋，心里隐隐作痛。笨蛋那你，别人早忘了你，你还把他们当回事。你大脑抽筋了你？诺言不说话，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停地抽噎。我的心软了拍拍她的肩，没事了，诺言。

 

    大家给我听好了！凡漪站在讲台上，一脸的平静。从今天起，诺言就是我的女朋友，谁敢欺负她，就别怪我不可气！他是年级里最具号召力的男生，也是全校最公子哥的一个，当然，也是诺言暗恋了两年的男生。平日里，他总是独来独往，现在居然会这么说。更让我吃惊的是，他居然当众将诺言拥在怀里。惊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高兴。班中响起一阵掌声。只是这掌声里的意思各不相同罢了。

 

    那天是第一次诺言没有和我一起回家。我躺在床上，看见窗角有颗星星在闪烁。诺言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会快乐吧。想到这，我就觉得很放心。毕竟，自己也不是很会照顾人，而且，我的幽默细胞少的可怜。和我在一起，诺言不会很快乐。我记得我十四年里对诺言讲过最有幽默感的一句话，是上学的路上指着刚盖好的办公楼，然后笑笑说，诺言，我觉得挺自豪。因为我是看着这幢楼长大的。诺言听后很给面子的笑得要撒手人寰。就在我很得意时，诺言的脸“唰”的阴了下来。她白了我一眼，白痴，一点也不好笑。这就是我幽默的极限了。手机在这时突兀地响起。喂，哪位？电话里传来一阵哭声。哭得那么咆哮，哭得那么撕心裂肺。我知道是诺言，只是竟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我考虑是问出了什么事还是说诺言你别哭时，诺言呜咽着说，凡漪只是为了我的面子，他根本不喜欢我！说完就挂了。虽然声音很模糊，而我却正在这个寂寞得只剩雨声的夜里听得异常清晰。那天，我蜷缩在床角，静静地想，我该怎样抚平她受伤的心？我早该想到，冷酷的凡漪怎会轻易喜欢一个女孩！哎！

 

    窗外的瓢泼大雨就这么下了一夜。我黯然伤神。诺言一定趴在床上哭得泪眼模糊。看，窗外诺言的Angel也哭了。

 

    早上接到诺言妈妈的电话。若楠，诺言发烧了。她的哮喘病又犯了。她现在正住在医院里。你帮着请个假。诺言说暂时不想见你。

 

    我静静地走在树下，仰着头，看见和初夏一样葳蕤的梧桐，我笑着泪流满面。

 

（四）

 

    这几天我就这么一个人过。书上说，孤单不等于孤独。可是，没有了诺言，我真的很孤独。那个丫头的手机居然也关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见我。

 

    考试突然提前了，这让同学们措手不及。下午是政治和历史。都是我很擅长的科目。我总是轻而易举地考一个很高的分数。以往，我总是和诺言一个考场，而现在却和凡漪一个考场。看见他，我就有种累地透不过气的感觉。收卷铃一响，我逃一般冲出了教室。

 

    晚上盯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分别很久的逍遥给我打了电话。听见他沉沉的声音，我就想起那如蓝山一样深邃的双眸。若楠，你还好吧？是的。北京的生活还好吗？恩，就是太冷了。虽然连云港不冷，但是，你也要注意身体。我的眼泪就这么下来了。逍遥是我相处最好的朋友了。逍遥对我来说比诺言还重要。记得在逍遥走时，他就瞒着我。于是，除了我就连我的父母都为他送行了。当我知道逍遥去了北京时，眼泪就滂沱了。在他走后的一个月里，我丢失了笑容。那时，我才意识到，没有逍遥，快乐离我好遥远。你感冒了吗？我慌忙擦掉眼泪，没有啊。若楠，你怎么总像个孩子。我不在你身边，伯父伯母又很忙，你要学会照顾自己，生病时要记得吃药，明白吗？他还是那么温柔。我的心更疼了。若楠，每天要早点睡。不要总喝咖啡。这对你的身体不好。记住了吗？是的，记住了。那好，晚安，若楠。晚安。

 

    逍遥也许是我一生遇见的最体贴的男生了吧。我轻轻地问自己。

 

（五）

 

    一个人走在树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隐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泪水的咸味。是否又是哪个伤心的人在树下，泪流满面呢？

 

    数学考试不顺利。中间有道题将我死死地卡住，面对这道十二分的题目。我失去了继续考的耐心。下面还有三道八分题。我累了，我还不会勉强自己去做一些没有兴趣的事。其实，让我对这张试卷没有兴趣的是诺言，已经四天没见了，我很担心。我抬头看见一片泛白的天空。我记得诺言喜欢这样的天。交了试卷后就在我冲出门时，撞见了脸色苍白的诺言。她表情复杂地盯着我，然后失望地大骂，你个白痴，我他妈看透你了。你玩什么个性呀你？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头脑进水啦就交卷！你想死啊！然后指着栏杆说，你跳下去吧，没人拦你。我笑了，你要是敢从一楼跳到五楼，我就敢从五楼跳到一楼。她笑着哭了，紧紧地抱着我，若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放弃考试来见我的。我笑了，是啊，你比成绩重要多了。你住院，我怎么会不担心？过了一会，我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恰在这时，诺言想逃。我揪住她的辫子，生气地吼道，死丫头，居然敢从病床上下来，你活腻了你？

 

    我把诺言送回医院后，心里却轻松不起来。在向诺言告别时，诺言依依不舍的眼中剩满泪水的样子深深烙在的脑海。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心疼。我握着她的手，笑了，怎么突然这么娇气？她突然把我抱住，哭着说，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我就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了，不要再想我，再见。我看着她，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说，好，我答应你。再见。

 

    回家后我就明白了诺言的话。原来父母今天就要带我乘今晚的飞机去上海。楠楠，这是我们给你的惊喜。看着父母的笑脸。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心如刀绞地疼。我不稀罕你们的惊喜！我宁愿永远不知道有这个惊喜！父母却不懂地说，你怎么哭了？上海可是你最喜欢的城市呀！我第一次发现，爱了七年的城市，此时却那么厌恶。

 

    七点的飞机，现在已六点半了。父母拉着我上了车。我哭着趴在车窗上，望着那些时光一样的白杨渐渐在这个夏天，与我挥手告别。我失约了，诺言。没有陪你到永远，尽管我不知道多久才叫“永远”，哪里才有“永远”。也没有来得及带走你的心事。带走我们的记忆。我留下的心事全是痛苦的，一想到诺言守着我痛苦的过去流泪，我的眼中就涩涩的。

 

    我不停地拨着诺言的手机号，传出的却总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登机前，我打了最后一遍，依旧关机。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碎了，像个摔碎的玻璃杯，捡也捡不起来。诺言，真的，也成为我生命中的一名过客了吗？

 

（六）

 

    到了上海，诺言不再与我联系。我想她一定恨透了我。因为她的手机和泡泡号全换了。我总是看着自己纯白色的手机难过地想，诺言那个和我一样的手机是否也换了？她身边是否出现一个很体贴的朋友照顾她？

 

    躺在床上，我会禁不住想起诺言曾经给我发的一个短信息，睡姿不对，起来重睡。这是诺言知道我熬夜后，在凌晨两点发给我的。当时，我就打电话给她，大骂，你想死啊天天！她总是反驳，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向右睡，你向左睡，这样我们就无形中抱在一起睡了。我白了她一眼，你果然有病。

 

（七）

 

    现在，不知诺言是否还向右睡。有天夜里，我迷迷忽忽地念着，睡姿不对，起来重睡。于是，刚准备转身，就想起了诺言。那一夜，我再没合眼。

 

    还记得和诺言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是在肯德基里。我们走出门时，刚好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诺言拉着我快乐得像个小精灵。她开心地说，我们年年都一起过节好吗？我笑了，有男朋友就不行了。她拍着我的肩膀，我们在那天把男友甩了！说完，笑得像个小孩。只是现在，虽然那句承诺依旧在风中飘荡，像是初春最后的那片雪花，只是不知在哪个寂寞的夜里悄悄融化。

 

（八）

 

    你挥挥手要走/我默默地抬头/用轻柔的目光越过你的肩/真的/我不想/让你的背影弄湿我的双眸/尽管心潮澎湃难息/我又怎能学飓风/把悲伤的情扬成漫天的雨/我又怎能学残阳/把思念的心抹成西天的虹/我只能默默地默默地/不让肆虐的泪水漫过你的肩

 

                               ——诺言发给我的最后一个短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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