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昊

　　我的外祖父早已过世，我依稀记得他的模样，也记得外祖父对我和表哥深远的影响……

　　据我的母亲回忆，外祖父年轻时很是帅气。他有着一对浓眉，眼睛比丹凤眼稍小稍方一些，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在我们家中无人能超越。我的母亲曾笑着调侃道：“怪你外婆的基因太过强大，全家人都是矮子。”外祖父打篮球也是一绝，无人能敌。母亲现在回忆道：“你姥爷打篮球那是超姚明赛科比的！”母亲不时还会向我吐槽当年外祖父对待她和舅伯的严格和严肃，以及他的小心眼和一身正气。

　　但是，我的记忆和母亲说的截然不同。

　　在我的印象中，外祖父是一位慈爱祥和、挺着有范儿将军肚的老爷爷。尽管儿时我和表哥顽皮，每天都要在家中翻箱倒柜地寻找我们的目标——玩具，将家中弄得乱糟糟的，但外祖父从来不批评我们一句话，反而是在无声地做家务。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一手扶着拖把，一手叉腰用溺爱的眼神盯着我们的样子——可惜那些早已离去。

　　儿时的家中有一台台式电脑，在一段时间里，我和表哥彻底迷上了电脑游戏，在机位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外祖父为了让我们从电脑机位前挪动屁股，不断苦口婆心地劝，但功效都不大。外祖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能够让我挪动屁股——用冰糖引诱我。我清楚地记得一个下午，他说要带我去“摘”冰糖。由于儿时的懵懂无知和嘴馋，我信以为真，像阵旋风般地冲出机房，兴冲冲地换好鞋，欢天喜地地蹦跶出门外。我每一回头，都能看见外祖父笑眯眯充满溺爱的眼神。他一直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冲到院子的最后，那里种满了当时我幻想的“冰糖树”。因为那天下午，我的外祖父走到我的身旁，拍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五颗冰糖，说是从这些树上摘的。我感到惊奇，眼睁睁的看着他再次举起另一只手，又“摘”下第六颗。这下我的世界观被颠覆了，并且对外祖父有了无比的钦佩之情，而这仅仅是因为他能“摘”出我看不见的冰糖。

　　外祖父有过从军经历，因此它有着严厉的教育方式。在我上一年级时，我曾因为在班中干了坏事而被留校。外祖父见我迟迟没有出校门，便到时间后进入了学校。在他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他比班主任更加严厉——班主任要求我练坐，而他要我立正站好，长记性。我永远也忘不掉他那天的模样，他的眉毛倒竖，嘴巴也气得直歪，双手环胸，两腿分开站着。但即便这样，现在回想起来，他那坚定的眼神背后好像还藏着难过和不忍。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和他一句话没说，他也面无表情严肃不已。那天回家后我闷闷不乐感到难过。几年后，我无意间翻到他那晚和我母亲的聊天日记，全都是说的他自己不好......

　　外祖父是一個热爱练字的人，每天不时就可以见到他泡在书桌前，与那些空灵的文字一起“聊天”。尽管外祖父的学历只有小学三年级，但他却写着一手好字：不论硬笔软笔，行书楷书，对他来说都是游刃有余。也正因如此，他要求我和表哥每天练字——这成了我和表哥三年级之前每天的必做任务。但遗憾的是，自从上了四年级后，我和表哥都把这个习惯丢掉了，没有习得他字体飒爽英姿的真谛。几月前，我翻看儿时的字帖，不仅感慨道：哎，没想到我的字曾经如此好看，现在却……哎，真是越写越差了。

　　对我来说，与我一起出游的外祖父是最爽的！他每次出游的必备装备是一件巨大的布料黑色风衣。每当他穿上这件衣服，我都将他联想成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在外的他比在家中的他可要大度多了。家中的他常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其他家庭成员起冲突，闹得家中鸡飞狗跳；外面的他却从不抱怨，反而成为矛盾调解者的主心骨。仿佛外面开阔世界的清凉之风将他身上的躁气全都吹散了。而在我二年级的一次出游，却成为了外祖父的最后一次出游。在中途，外祖父不断咳出鲜血，最后经医院检查，外祖父早已患上了肺癌。

　　在外祖父做完放疗和化疗之后，头发日益减少，最后只剩下稀疏的几十根。他也开始日益消瘦，身上的一根根肋骨轮廓清晰可见。在他接受手术前夕，我们全家人陪着他来到楼下的理发店，为他剃光头。他只剩下几十根零星的白花花的头发，全身只剩下一张皮紧裹着他，步履蹒跚。站在他的身后，我不禁怀疑这真的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带着我和表哥全武汉四处游历强壮的外祖父吗？他的强壮和高大又去哪里呢？我的眼里好像进了沙子，热热的……

　　手术做完后，我的外祖父的精神每况愈下，手臂上插满了触目惊心的针管，胸前到身后的刀口令人不忍直视。当我见到他时，他气管被切开已丧失了语言功能，双腿瘦如两根木棍，但他看到我和表哥时眼里依旧闪动着慈爱的目光和毫不隐藏的欣喜之情，我的心颤抖起来，眼泪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贰零壹陆年壹月玖日上午，外祖父的眼睛永远闭上了……

　　姥爷，我们现在一切安好，我还想听您叫我吃饭，听您教导我，听您发脾气，听您的笑声……愿您在星族无忧无虑……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