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冲村田少地少石头多,素有“一水一田八分山”之称。水是靠天上落的雨,田是石头与石头之间腾出的屁股大的地方,山是一处处形态各异的怪石立起的石头山。有的趴在茅草丛中呲牙咧嘴,有的抬起头颅,昂然四顾。西冲村有“人无三斤粮,地無三分宽”之称。刘欣林自小就立志要跳出这穷乡僻壤,老鸦不屙屎的地方。
心有信念,人就勤奋,寒窗苦读。刘欣林大学毕业后,来到城市。可是,他找到的工作都不顺心称意。多年来,刘欣林就像一棵不停地挪动的树,在这个城市挖个坑,培植,浇水,养护,过不了多久,觉得“长势不佳”,不合意,又将自己移植到另一个城市,再挖坑,培植,浇水。然而,时间不长,又觉得不够好,英雄无用武之地,又再挪窝。
挪来挪去,也不得志,刘欣林内心彷徨,常常于夜晚望着窗外,思念母亲。小时候,他父亲在山上种地,一次下大雨时,不幸摔了一跤,头撞在一块奔牛石的牛角上,意外故去。母亲咬着牙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拉扯大,别的孩子有的也尽量让他有,不过,还是得到村邻的帮助。刘欣林大学毕业那年,村邻都将借条送来,说不用还了,但是,都希望他争气,有出息,为他自己,也为村里。
刘欣林热泪盈眶,望着母亲的白发,望着村邻们渴盼的眼睛,立志要出人头地,赚钱后回家乡投资,拉动村里经济,不让母亲捱苦,不让村邻们捱苦。可是,毕业后这几年,他是家不成业不就,心里很愧疚,觉得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村邻。
上班的时候,一切杂念能被压制住,可是,到了夜深人静,刘欣林看着城市的繁华,望着天山的星星,十分压抑,故乡的一切像一座座大山纷纷逼来,碾压他的思绪。一天,刘欣林与同事来到“石头记”旅游景点游玩,这里的奇形怪状的石头让他想起故乡山上的石头。他在心底里悲叹,同样是石头,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呀?
那个晚上,站在公园里的刘欣林,望着城市的月亮,怎么看都像他故乡的土坷垃,被遗弃到城市夜空中。回到出租屋的刘欣林也睡不着,便坐在桌子前思念故乡,思念母亲,禁不住泪水潸然。刘欣林想他得村邻们帮助,是故乡的第一个大学生,一定得为故乡做点事。他想到用文字来推广宣传故乡,于是,就用笔名“山石”写了一篇散文《故乡的石头》,几经修改后,投给一家杂志,很快发表。他又认真构思,再以故乡为背景写了篇《村碑》的中篇小说,参加一个征文大赛,竟然获得二等奖。在小说中,刘欣林写故乡的石头,被一些人商贩看中,后来,有专家闻讯前来,发现这是天然的石头林,村民们在卖与不卖、要富裕还是要天然环境的矛盾中相互争论……刘欣林的思路就像泉眼的水一样“突突”地冒,接二连三地写,接二连三地发表。几年后,谁都知道有个叫“山石”的作家,写了多篇西冲村的地域性作品。
刘欣林用参加征文所得的奖金在网上购买了一块巨大的灵璧石,刻上“西冲村”,并委托这家公司送到西冲村,立于村口。
几年后,刘欣林回故乡,一下子亮瞎了眼,公路像一匹黑绸缎平铺到村口,故乡成为A级旅游景点。在村口处是一座大牌坊,坊前立着那块“西冲村”的村碑。刘欣林径直走进。一个工作人员拦住他说,先生,请购票。
购票?多少钱?
不贵,成人每位100元。
刘欣林张了张嘴巴,想告诉对方,他是本村人,是《村碑》的作者,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将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刘欣林掏出手机,扫窗口上贴着的微信二维码,手机却没电了。
刘欣林歉意地冲工作人员笑了笑。手机没电了,也没带现金,是否通融一下?
不行。
刘欣林一下子惊呆了,顿觉心里沸腾着的热度陡然降到冰点。他摸了摸身上的衣袋,只有十几元钱,与票钱相差很远。是呀,在这微信、支付宝付款的时尚时代,谁的兜里会揣着钱。
就在刘欣林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带着义工袖标的阿姨走过来。她对工作人员说,来的都是客人,我这有钱,我给吧。
刘欣林听到声音,好熟悉。他转过头一看,是娘。刘欣林激动地喊,娘!
是你?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娘,我手机没电,差点进不了村。
儿子,不要怪他,这售票员是招聘来的,肯定不认得你,因为,村主任担心本村人售票会徇私,为了公平,去城里招来的人,大家一碗水端平,这样很好。
娘拍了拍刘欣林衣服上的尘土,又说,儿子,你这么多年去了哪?不回家,又不打电话来,大家早就过上了好日子,在村里上班,还有分红。多年前,一辆汽车送来这块村碑,他们说是有人出大价钱买的,让他们送来。他们又在村里转了一段时间,看中这里的石头,说是天然石林,是自然奇观,与一篇著名小说《村碑》里描写的一模一样。他们就与村里合作,搞起旅游业。CE5B4B29-B485-4CED-864A-B43D8C7616DA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