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谈骁诗选

时间:2023/11/9 作者: 江河文学 热度: 19408
谈骁

  春联

  父亲裁好红纸,

  折出半尺大小的格子;

  毛笔和墨汁已准备好;

  面粉在锅里,即将熬成糨糊……

  父亲开始写春联了。

  他神情专注,手腕沉稳,

  这是他最光辉的时刻。

  他写下的字比他更具光辉,

  它们贴在堂屋、厨房、厢房的门窗,

  把一个家包裹成喜悦的一团,

  直到一年将尽,

  红纸慢慢褪去颜色,

  风雨最终撕下它们。

  父亲买回新的红纸,

  他要裁纸,折纸,调墨,熬制糨糊,

  他要把这几副春联再写一遍。

  走马

  一匹蒙古马

  拉着轻架车和骑手

  在赛道上走。

  并不慢,比起旁边的勒勒车;

  也不算快,比起清理赛道的摩托车。

  适中的速度,让它有空注意四周,

  也允许我们看清它的四蹄:

  总有两只落在地上。

  如果它跑起来,四蹄是腾空的,

  像被空气牵引,而无须从地面获得力量。

  最后的四百米,骑手扯动缰绳,

  它提速了,

  四蹄生风,吹动马尾,

  但依然是走。

  走过终点时,它高仰着头。

  一个蒙古朋友告诉我:

  “走马看姿态,这匹马就很优雅。”

  我知道这优雅是因为它

  随时可以跑起来。

  马跑起来,你才能听到马蹄声。

  生碑十四行

  照京山荒了,刺棘和野茅草

  收回了土地,唯一的道路通往墓地,

  留给我们这些祭扫的人。

  墓碑中有一块生碑,

  花岗岩上字迹崭新,

  碑前没有纸灰,

  一层新土,覆盖着几株月季。

  我认识这块碑的主人。

  早上我们在山脚相遇,

  他扛着锄头,我提着黄纸。

  他對我说:“你回来啦?”

  我对他说:“你忙完啦?”

  我们彼此都觉得面熟,

  差一点就要认出对方是谁。

  口信

  小时候我曾翻过一座山,

  给人带几句口信,不是要紧的消息,

  依然让我紧张,担心忘了口信的内容。

  后来我频繁充当信使:在墓前烧纸,

  把人间的消息托付给一缕青烟;

  从梦中醒来,把梦里所见转告身边的人;

  都不及小时候带信的郑重,

  我一路自言自语,把口信

  说给自己听。那时我多么诚实啊,

  没有学会修饰,也不知何为转述,

  我说的就是我听到的,

  但重复中还是混进了别的声音:

  鸟鸣、山风和我的气喘吁吁。

  傍晚,我到达了目的地,

  终于轻松了,我卸下别人的消息,

  回去的路上,我开始寻找

  鸟鸣和山风,这不知是谁向我投递的隐秘音讯。

  露水

  有一天我起了个大早,

  想找个地方看看露水,

  去阳台找,牵牛和月季上没有,

  去小区绿化带找,

  黄杨和桂花树上自然也不会有,

  露水总在低处,不沾上你的衣袖,

  只是悄悄打湿你的裤脚。

  出小区,到农科所试验地,

  一块地种棉花,棉桃成熟了,

  棉花上沾着增加重量的露水;

  一块地种萝卜菜,刚发芽,

  叶片上挂着随时会落下的露水。

  这是我要找的露水,

  找到了露水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它们很快就消失了,

  我看着它们渐渐消失,

  就像是我慢慢把它们遗忘。

  大地之上

  我最熟悉的是泥土:

  沙土蓬松,几乎不需要翻耕;

  黏土板结,为不耐旱的植物保存水分。

  我最熟悉的是泥土上的众生:

  雉鸡翻越树林,衔回一天的粮食;

  老人登上山顶,为自己寻找葬地。

  秋天,树叶落尽,枯枝间露出

  一个个巢,枯草间露出一座座新坟。

  我最熟悉的是离开泥土的人,

  像一粒种子,被掷于田野之外,

  独自生根,发芽,将稀疏的枝叶

  变成自我荫庇的树林:飞鸟成群,

  还如在山中那样叫着;而涌到嘴边的

  那句方言,已找不到可以对应的情景。

  身后事

  知道他少年生活的人

  已经不在了。他的一生

  迟至二十多岁才为人所知:

  娶妻生子,家人为他延续记忆;

  造园起屋,树木和砖瓦

  保存了他的气息。

  当他离世,儿女们坐到一起

  回忆他,他似乎也从冰棺中起身,

  加入到谈论之中。

  他种的水杉沙沙作响,

  他留下的妻子低声哭泣。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