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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铁军诗选

时间:2023/11/9 作者: 江河文学 热度: 19645
杨铁军

  棉花云

  几朵棉花云零落浮沉,

  顶部明灿灿、剥极耸立的层峦,

  还没吞吐在低处的黑云透彻。

  其中两朵靠近了,相互咬啮,

  一会儿没看,混沌即播散、淡去。

  长到五楼高的红枫,

  摇摆着脆叶子送一阵风远走。

  渐渐地,薄云退守于天边,

  被大气蒸腾上去,扶摇欲坠。

  天蓝的深度瓦解成浅灰。

  大地吸收了鲜艳的闪耀。

  远处丘陵上,松枝历历分明,

  一蓬蓬复杂的绿针也纤毫入微。

  起伏的大片深林——沉落了暗影,

  从底下托住这明灿灿的瞬间。

  沉重的树林

  雨停了好半天,

  树林还自顾自地,沙沙沙

  啪哒哒响着。每棵树都生长出

  一个只属自己的小气候。

  雾气在树冠上方翻滚,

  偶尔从脚下蒸腾出来,

  邀你进入涣散移动的门。

  木桥的一边压着湍急的溪水,

  另一边却按不住冒出的

  滚滚浊流,不时从剥蚀的岸边

  拖几片叶子或断枝下水,

  倏忽之间隐没不见。

  雾气上方,风刮着黑云,

  大片黑云塌陷处,高耸

  一塔蓝天,薄而散的黑云丝

  从这井口飞速掠过,

  隐约可见西边低垂的黑云

  不辨青红皂白的亮色,

  渐渐揉成一团日落前的暗红。

  雨水四面八方,携泥土注入小溪,

  小溪干涸的胃留不住水,

  注入主河,抬高水位,猛烈冲刷

  树木半露的断根和毛须,

  从两岸更深地歪向河的中央,

  逐渐形成一个夹岸的形势,

  用力压抑中间河道的咄咄逼人,

  把咆哮声压得渐趋低沉,

  制造出轰响、混沌的背景。

  这时,

  林子里传出棕顶雀鹀

  刺-刺-刺、刺-刺-刺

  跳荡在水声、树声、风声的混响上方

  那不安、短促分明的叫喊,

  也许是急于跟同伴诉说着什么,

  在尖锐的频率中传达

  黑暗的树林、向西奔去的河流

  禁不住泛起的沉重情感。

  若真是如此,阿拉图拉湖

  在下游不远,似乎已能收到、听懂,

  随手便可反馈给深处的淤泥

  扩张了一整夏的、肥沃不安的梦。

  云上云下

  连着几天,都是傍晚下雨,

  河水早上还清,雨后就透出锈红色。

  一只白色、硕大无朋的鹭

  颃、颃、颃,贴着水面向上游掠去,

  巡视身下扰攘不休的漩涡。

  从两岸侧伸过来的枝条奋力挺起,

  却只为它留了一道窄窄的河流,

  给这庄严的大鸟必须的尊敬。

  一阵风过,断枝和残叶嚓嚓掉落,

  外围的河桦抽紧破烂的衣服。

  斜坡上,松树高耸如山尖的树冠,

  体量庞大的橡树、山毛榉广阔的圆顶

  呼-呼-呼,搅动紧一阵松一阵的气流。

  收窄的河水更汹涌了,灌木丛

  密不透風,突然传来笃的一声,

  像野鸡叫截了一半、喑哑一半

  还更多,也许是某类啄木鸟却说不定。

  林子释放出夏日略微的酸腐,

  有一片灌木丛更发出浓烈的椿象臭味。

  河水的腥气却被急流卷入深处,

  埋在水蚊子的藏身地,等到

  波澜不惊时,才在水面密植

  一圈圈的涟漪,被细雨溅入水面

  而扩散更快、更强烈的涟漪冲散,渐渐地

  每一圈涟漪的扩散都被另一圈

  挡回来,围拢着各自的中心。

  随后,一阵狂风卷起白色牙齿的浪,

  消除了平静风景的惰性。

  整片河谷的树卷入气流的起伏,

  每一片树叶都各自上下翻滚。

  梧桐阔叶不时翻出泛白的肚皮,

  橡树手指乱颤着,柳树条不停鞭打自己。

  所有的线条猛然间生动起来,

  描画出气流的每处细节越发鲜明。

  一只夜鸟用发自喉咙深处

  勒勒勒的下沉音,咕哝着紧张不安。

  迅即扑来的滂沱大雨

  在河谷上搅和出一层薄幕,

  准时掩盖了这出喜剧的一一出场,

  呼啦啦、噼噼啪,热闹非凡。

  林子被雨水抽打着回到不久的从前:

  天还没暗,乌云低垂,一排穿雾的电线

  暗中弹奏黑色的乌鸦,

  随着玻璃的几次闪回,

  被移送到同一空间,

  分享过去时间与现在时间相遇的喜悦,

  和不可抑制,突然,巨大的伤感。

  后来的月光

  冷冷的月光照进院落,

  稀疏几颗星看久了好像深井。

  潺潺的流水来自山里,

  被山里人驯服,汇入池塘,

  隐隐约约有鱼却看不见它。

  不一会儿月亮从树巅升起

  如小半个磨盘,照得四下里正午一般,

  几乎没有什么阴影。

  我们像鱼一样在树林里游动。

  那天,不对,那晚,早已过去多年,

  欢好的日子总是不长,

  后来的月光总是想起从前的月光。

  太阳在雾气中逡巡

  太阳在雾气中逡巡

  碾过白雾的森林

  匆匆忙忙,不知所终

  迷了路的一只小鸟

  在草丛里胡钻乱拱

  叽叽喳喳,呼朋唤友

  踩住一矛小草摆动

  头顶胡乱扎了些草绒

  白茫茫,何处归宿

  去吧,去吧

  似乎回应这无声的呼喊

  林子里窜出一只灰鹿

  那不可逃离的宿命

  却网罗不住她的身影

  随着一股疾风开道,

  火箭般冲出这一只灰鹿

  前蹄生出阵阵尘烟

  来不及看清便已闪过

  白色尾巴像一把短扫帚

  上下拂扫,无声无息

  一耸一耸穿过草丛

  白雾的缺口倏然合拢

  再也没有鹿的任何响动

  太阳在雾气中逡巡

  碾过白雾的森林

  从头到尾我都手插腰兜

  抵着早晨的寒冷

  疾速往前,脚步始终不停

  发生什么跟没发生

  一样

  麦地里的斜塔

  也许是七六年,也或是八零年,

  我挎着包袱,装了几个大馍,

  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田埂边的

  冬小麦,去巷口村看我老姨。

  远远看到那座理所当然的斜塔,

  在两里远的绿苗中耸立着,

  扭弯了方圆左近的田垄向它汇聚,

  松土似乎已撑不住塔的死重。

  作为小孩子,我只知道西游记,

  也许还有金兀术和杨再兴,

  却不懂那座塔就竖在小说的

  字里行间。老姨是旧社会读书人,

  喜欢我爱念书,每次都悄悄

  在我濡湿的手心塞一块钱毛票。

  坐在她家黑暗的西厦里,

  屋外的花架早已枯萎,但我

  却深深记得,荫凉在夏天的感受,

  皲裂的手背缩在套袖里,也许

  会不同意。我出了村口,

  右手边果不其然地涌出塔影,

  供我延续了内部的缺失之感,

  在殷殷的注视下远远离开了麦地,

  没有一次走近过它深陷的孤独。

  如今,

  我的记忆还能看到斜塔,

  还有老姨的面孔、深深的皱纹、

  泛着泪的眼窝,但我已经不太

  认同这个陌生的时代,对我老姨,

  对那座塔的扶正所意味的东西。

  巷口村已然拆迁,水泥压扁了麦茬,

  老姨埋到土里都三十多年啦!

  一切都过去啦,

  哦所有的一切,都换了

  另一种形式继续,君不见

  多出了上百只黄昏的燕子绕塔

  兜着不倦的大圈……

  哦,這人世的悲伤!

  栏目主持:程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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