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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挂的季节

时间:2023/11/9 作者: 江河文学 热度: 15551
吴新财

  八月初的一天早晨,我给在北大荒国营农场工作的堂弟打电话,问他那里是否涨洪水了,发生洪涝灾害了吗,对农田影响大不大,是否会影响今年的收成。堂弟坦然地说洪水是涨了,并且涨的是历史性最大的一次,不过没有发生洪涝灾害,对农田影响不大,也不会影响收成。我忧虑地说今年洪水挺大的,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都报道北大荒国营农场遭受洪灾好几次了,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还拍摄了二九零农场遭受洪灾的纪录片了呢。堂弟不以为然地说那是邻近农场的灾情,邻近农场遭受的洪灾确实挺严重,虽然离咱这儿比较近,有点关联,但联系不大。堂弟接着又提醒我说,咱们这儿不是有防洪大堤吗?洪水被防洪大堤挡住了。堂弟还自信地说,那么高的防洪大堤,洪水轻易是冲不过来的。我认为堂弟说的在理,也就安心了。

  堂弟是我叔叔家的孩子,小我好几岁,我们感情比较好。可自从我离开北大荒到青岛工作后,我与堂弟就很少见面了。不过每年的八、九月份我都会给在北大荒生活、工作的亲朋好友打电话,询问那里是否发洪水了,收成怎么样。我的这种询问从没有间断过。这是我的一种牵挂。

  准确地说这是我对故乡的牵挂。

  这种牵挂转眼已经在光阴荏苒中悄悄过去二十多年了,这正好是我离开故乡的时间,一年一次的牵挂,总萦绕在心中,如同四季中的季节转换。

  北大荒一年四季是分明的,景色各有不同,我记忆中的牵挂也是清晰可见的。

  我年少时曾经在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生活过,那里正处在松花江的下游。如果说我是在松花江边上长大的,好像还不够准确,因为我生活的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离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不算远,正处在三江平原上。应该说少年时期的我是生活在渔米之乡的北大荒三江平原上。

  北大荒地域辽阔,土地肥沃,水系丰富。这里曾经是沉睡百年的荒原,百里不见人烟,野鸭成群,野兽出没,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这是一片酣睡的黑土地。新中国成立后,为了建设边疆,固守边疆,国家启动了对北大荒的开发建设。

  这是中国历史性的屯垦戍边建设。

  在王震将军带领下,数十万转业官兵吹响了向荒原进军的冲锋号角。兵团战士们在这片沉睡的黑土地上安营扎寨,建起了一个又一个村庄。新兴城镇一座又一座拔地而起,散布在荒原上。如同点点星光点缀了荒原的夜色。

  这就是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

  生产建设兵团的战士们虽然不穿军装,但还沿用部队的建制与管理制度。团部是指挥、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每个连队是一个居民生活点。连队与连队之间相隔数十里路。连队分有机务排、农工排、畜牧班等。他们农忙时耕地、种田,农闲时拿起钢枪进行军事训练,时刻不忘军人保卫祖国边疆安全的职责。

  生产建设兵团是新中国建设中的一种特别地区。这里的生活不同于城市,也不同于农村,而是处在二者之间的生活与工作方式。这里的工人和城市工人一样分技术级别、拿工资、吃供应粮,而又同农村的农民一样以种田、发展畜牧业为主。这种生活与工作方式是独特的。

  这里如同当年的南泥湾。

  在生产建设兵团工作的人们有着双重使命与责任。

  那时我生活在沈阳军区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第二师第十七团。十七团是1971年在蒲鸭河地区开荒建立的。美丽的蒲鸭河弯弯曲曲如同一条飘带挂在这片黑土地上,后来便以蒲鸭河的“蒲鸭”谐音命名为:普阳农场。

  这个农场位于佳木斯市以东,松花江下游北岸的绥滨县境内,距佳木斯、鹤岗两市较近,靠近名山、同江等对俄口岸,总占地面积516平方公里,其中耕地面积50.7万亩,航运、陆运交通便利。全场人口1万多人,下设有18个生产连队和柳北、柳西两个开发区,以及22个企事业单位。场直地区辖9个居民委员会。

  这个农场在北大荒115個农场中不算大,也不算小,处在中间位置。由于建场前这里的自然条件比较恶劣,因此是北大荒最后开发的几个农场之一,比1947年早期开发的农场整整晚了24年。

  农场南临松花江,西有嘟噜河,北靠莲花泡,东有敖来河,蒲鸭河斜卧腹地,地势低洼,沼泽遍布,地下水位只有2-3米,并随着江水的涨落而变化。在建场之前的春、秋两季,松花江及三条河就会泛滥成灾,大片的沼泽地里全是水,一人多高的荒草在水面上摇曳,除了一些水鸟,就连野兽都很少进去。

  1970年10月6日,开发这片沼泽地的指挥部正式成立。四天后,开荒队在其他兵团的支援下调集了14台拖拉机,开始了对这片沼泽地的正式开发。

  在十七团全体官兵的共同努力下,开发工作当年就见成效,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形成了规模。然而一场洪水却给这片新兴的家园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特别是对我叔叔工作的十一连造成的灾情最为严重。

  十一连地处十七团的最西部,离团部有数十公里之远。那次洪水就是从十一连开始涌进十七团的。

  那是发生在1973年4月25日晚17时的往事。当时,我叔叔和婶子刚从农田里劳动回来,正准备做晚饭,便隐约听到自远而近的阵阵流水声,水声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近,而且整齐宽阔,这时隐约传来了人们的惊呼:“不好啦,涨水了……”

  五月的松花江畔,地里的冰雪还没化完,人们身上的棉衣还没有脱下。此时正是松花江冰块解冻之时。松花江上游解冻的冰水大量下泻,造成下游冰块堵塞江面,凌洪暴涨,江水冲上两岸。冰凌在滔滔江水的推动下,涌向人们的生活区。

  人们赶紧跑出家门,奔向公路,登上高处求生。

  惊人的场面出现了:几只狐狸冲上公路,快速穿过连队生活区向北边飞奔;一群野鸭子腾空而起;居民饲养的鸡、鸭、鹅等家禽惊慌地展着翅膀四处狂奔,还在叫个不停;猪和狗在水中游动着,寻找立足之处。人们再定睛一看,不远处就是卷起尘土的滔滔江水。

  生存的欲望使人和动物一起本能地奔逃。当人们跑上公路时,身后的大小土包已经相继被淹没。

  机务排的工作人员抢先将拖拉机开到了居民家窗口,人们借着机车爬上红砖房屋之上。老人与小孩爬上了几米高的柴垛上避难。endprint

  夜里水位还在持续上涨。没有饭,气温低,寒冷与饥饿不断袭来。北京知识青年范季儒带领大家高声唱起了《兵团战士之歌》《我的祖国》等歌曲。

  祖国和家园在人们心中。在洪灾面前,人们的思想在升华。

  这一夜,谁都没有困意,只有歌声在连队上空回荡,歌声铿锵有力,从夜间持续到天明。人们用歌声唤起战胜困难的勇气。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只见一个个巨大的冰块,随着江水漂去。一眼望去,天水相连,高地、房屋、大型机车在水中成了一个个小岛。形势更加严峻了。

  哈尔滨知识青年袁永平正在团部医院治病,听说连队发生洪灾了,便迫不及待地要回连队抢险、救援。有人劝他,洪水凶猛,不要急着回去。可他牵挂在连队的战友,还有一起来北大荒的姐姐袁忠英,坚持要回去。当他风风火火地刚走进十一连生活区边缘时,就被迎面扑来的洪水困住了,无法前行。他找到了一个高地,从背包中取出书,用火点着,发出求救信号。连队战友看到了火光,迅速组织人员划船前去救援。可救援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洪水上涨的速度。当人们赶过去时,那里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江水,再也没有任何标记了。

  洪水虽然过去了,可给人们留下的记忆却是深刻而无法忘掉的。

  前不久我与叔叔和婶子通电话,聊起那场洪灾时,叔叔和婶子仍感叹地说,他们对袁永平被洪水夺去生命的场景记得非常清楚。当时他们看到了袁永平点着的火光了。

  那是求生的信息,也是对生的渴望。

  我想,在岁月的风尘中已经过去四十年了,许多人,许多事都消逝在记忆的长河中。可叔叔和婶子还能记着那件久远的事情,还对那个早逝的年轻人有着一种感怀,这又是多么沉痛的往事呀!

  袁忠英是和弟弟袁永平一起来生产建设兵团工作的。北大荒的洪水把袁永平永久地留在了这片黑土地上。袁忠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弟弟,还有这片伤情的黑土地,返城回到了哈尔滨。

  我想袁忠英的心中一定会有伤痛。

  我想那次洪灾一定是刻骨铭心的。

  我知道那次洪灾不但夺去了袁永平年轻的生命,也留下了血的教训,还对生产、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凌洪冲毁了房屋、油库,使种子、化肥被淹,还有100多头牲畜被淹死。在沼泽地上开垦出来的耕地,水灾后都成了泥,无法耕作。全团60%以上耕地受淹。当年全团基本上靠从兄弟兵团调粮来维持生活。

  这次洪灾给十七团建设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还影响了建设顺利进行。在水灾之后,防洪、排涝、抗旱工作引起了兵团以及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领导们清醒地意识到洪水是发展建设中的“拦路虎”,惟有兴修水利,防患未然,才能真正开发和发展蒲鸭河荒原。为了防洪、排涝、抗旱,杜绝自然灾害对建设的影响,在上级的支持下,十七团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扩大了水利连的建制,迅速给水利连配备了33台大型推土机,并且设备逐年增多,不断更新,开始了防洪大堤的建设。

  当时水利连专职技术人员少,施工技术力量薄弱,主要依靠上级业务部门指导。施工人员在施工中严格按照设计指标,听从上级指挥。

  施工中遇到艰险的漂垡地段,全连上下齐心协力,用车拉车的接力方式推土,在漂垡区筑起大堤。推土机手们大都是青年职工,朝气蓬勃,敢冲敢拼,有着忘我的工作精神,年年超额完成计划土方量。东红60-2号车长朱继第不但是共产党员,还是位上海知青。他不但干好自己的工作,还时常替生病的同事顶班。他每天工作都在14个小时以上。水利连曾有4台机车创下了10万立方米的纪录。

  在施工紧张的岁月里,水利连施工人员每年四月冰雪初融进入工地,直到十一月初大地封冻、寒气袭人时才回到生活住地。

  施工人员常年在野外作业,住大篷车,劳动强度大,受蚊虫叮咬,生活艰苦,业余生活寂寞。在他们的努力下,历经十三年奋战,一条长54公里的沿松花江大堤和一条长70公里的回水堤在茫茫荒原上建成了。

  防洪大堤上宽4米,下宽7-8米,迎水面坡度为1:2,背水坡度为1:3,因为地势高低不同,大堤的高度也不同,最高处10多米,低处也有3米多,取土范围均在二三十米距离之远,施工难度非常大。人们称之为“防洪的万里长城”。

  防洪大堤建成后,又进行了数次加固。我姑母家的表哥参加工作后就到水利连工作了。他参加了大堤的加固施工。

  那年夏季放暑假时,我曾去表哥工作的施工现场玩。当时表哥只有十八岁,这是多么好的年华。可他们施工的地方远离村庄,在荒原深处,没有电,喝的是河水,生活是那么单调而艰苦。我想这就是水利工程人员的生活吧。

  当我站在几米高的大堤上,看见大堤外是一片无垠的荒草地,而大堤内就是绿油油的万亩粮田时,不禁从内心萌生了对水利人的敬意。

  水利施工人员是那么伟大。他们无私地奉献着,用自己的青春完成着一种使命。这就是防洪工程的建设。

  水利工地上每一台机车上面都插着一面小红旗,机车在开动,旷野的风在吹,小红旗在风中飘动,场景是那么的壮观。水利人在战天斗地地工作着。

  水利连兴修的工程质量优良,受到了上级和兄弟单位的称赞,曾多次被团和上级单位评为先进集体,还荣获省科技大奖,被授予水利机械化施工先进单位称号。

  辉煌的成就与历任兵团党委正确指导思想是分不开的。兵团党委制定了“一防、二排、三灌”的水利建设方针。经过水利人不懈的努力,这里的水利事业蓬勃发展,先后兴建了5座排水站、数座桥梁等水利工程设施,在水利建设方面累计投资数亿元之多。水利工程资产囊括了防洪、排涝、抗旱三大系统工程。

  水利建设在防洪、排涝、抗旱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促进了兵团经济建设,保障了兵团全方面发展顺利进行。

  现在这里通信发达,拥有国际先进水平的光缆传输设备,形成了微机网络化管理,率先迈入信息时代。先后获得全国绿化先进单位、省先进企业、省文明单位、省综合治理先进单位、省文明单位标兵、生产经营和资金状况特好企业、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中国先进基层党组织等光荣称号。

  这里还是国家大型商品粮基地,同时也是由国家绿色食品发展中心批准的大型富硒绿色食品发展基地。

  当人们走在宽阔平坦的水泥路上时,看着街道两边座座整齐楼房时,又怎么会想到这是在荒草甸、芦苇塘上建设起来的现代化城镇呢?

  我想如果没有历时13年的励精图治修堤筑坝的水利工程,就不会有荒原的沧桑巨变,更不会有这座美丽的城镇。

  水利建设是故乡发展的基石。我想,人们在享受幸福生活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从事水利工程施工的人们。水利人为了家园的建设付出了青春与血汗。

  我突然想,我的牵挂是否是多余的呢?不,这是对生活的回顧,也是一种纪念与展望。在这么个季节,我在想……

  责任编辑:邓雯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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