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半开的年纪,我穿行在烟雨氤氲的青石小巷,被街头飘荡着的西部歌王王洛宾创作改编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半个月亮爬上来》等民歌清美悠扬的旋律吸引。就是从那时起,我向往有一天走进新疆,沿回荡着驼铃声的“丝绸之路”,去感受西北边陲神秘而独特的气息。
及至今年盛夏,我在朋友阿君的相邀下前往梦中的远方。短暂晕眩的不适感后,飞机抵达万米高空。我紧攥座位扶手,掌心微汗,眼帘半合。邻座的阿君忽地一声低喊:“快看,好美的云。”我抬眼扭身望去,机窗外白的云、灰的云、灰白的云,在空中自由游荡,千万朵云牵着挽着,推着挤着,交汇成一幅水墨云海画卷。
如同地面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天上也不可能有两朵相似的云,它们各有各的姿态与偏好。有的如雪白的蝴蝶,挥动着一对透明的大翅膀;有的如柔粘的棉花糖,看得人想美美地咬一口;有的如飞腾的天马,不知它究竟要奔向何方;有的如抛散出的渔网,一条银白色肚皮的大鱼猛地从中跃起……或简淡空灵,或苍凉凝重,千形万态,且变幻无定。
我们观赏着多变的云朵,美到深处,如坠梦境,从一个惊叹滑向另一个惊叹。阿君感叹道:“可惜我不会写诗,要不然我真想给每朵云写首诗。”我因激动忘却了身体的不适,被她的话引得“嗤”地一笑。她随即正色端坐,缓慢地吐诉起一段往事。
阿君曾是个心性要强的人,凡事都求个完美、圆满,每天不停地奔忙。到底是病倒了,腰椎、颈椎出了问题,除配合药物治疗外,医生嘱咐她卧床两个月。她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内心悲凉又绝望。出院那天,她不经意地抬头,瞥见天边一朵流云,那么轻盈、美丽,倏地湿了眼。那些年间,她只顾低头匆匆地赶路,竟忘了抬头看云。
她在山脚下购得一间房,租了片地。逢节假日,开车回乡下,种地,看云,过起田园生活。以往拼命努力地工作,追求优而雅的生活,现在知道真正的优雅是从心里长出来的,是身在低处,心在云端。她说从一本旅游杂志上看到新疆,吸引她的是那些湛蓝天空上的云,以及像云朵一样悠闲游走的牧民。她的话让我感到很羞愧,心之所往、梦之所在的地方,却也等了那么久。
不得不叹服古人造字的智慧,“疆”字中的“三山夹两盆”,隐意新疆的地域特色,如果说昆仑山、天山、阿尔泰山环抱着的塔里木盆地、准噶尔盆地如两汪深邃而沧桑的眼眸,湖泊河流便是它流转的眼波。在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冰川雪山与森林草原辉映,戈壁大漠与湖泊河流相望。
我曾经游历过一些地方,在山心静,在水心清,到了这里发现新疆的天宽地阔、湖光浩淼,有着别处無可比拟的美。这种美是让人沉溺的,让你甘愿一点点陷下去,陷下去,知道了什么是摄人心魄。每到一处,在导游的催促下,我和多数游客一样忙着拍照,想留驻美的瞬间。从拍出的照片上看,每一处风景离不开云的映衬,云时远时近,忽明忽暗,却“淡妆浓抹总相宜”。
阿君很少拍照,悠然地走着看着,或是坐在草地上,静静地仰望蓝天。我替她着急:“美景当前,不多拍些照片,会留遗憾的!”她回道:“万千风景尽在眼中,错过才是更大的遗憾。”细想也是。人生所有相遇,都是深深浅浅的缘分。世间的风景,一旦经过我的眼,入了我的心,便已是我的了。
茫茫的戈壁滩一眼望去萧瑟、辽阔,透着远古的苍凉气息。悠悠的驼铃声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中,夕阳的余晖在天际处燃起一团火红,给云朵镶上金边,又渐次晕染开来,幻化出令人迷醉的景致。“蝴蝶”的翅膀粘上了华丽的金粉,“棉花糖”似要被晚霞渐渐融化掉了,“天马”成了飞奔的枣红色骏马,至于那条“大鱼”,我总认为它会开口说话,用三个愿望交换自由之身。
雪山圣洁,湖泊吉祥。在巍峨连绵的天山山峦间,缕缕淡云如飘带般萦缠环绕,在山峰间舞动游走。可以想见,如果没有了云,山该有多么寂寞。有了云雾的装点,静默的大山有了灵气,增添了些许神秘的意境。水因山而含情,山得云而灵秀。远眺着山谷间炊烟袅袅的洁白毡房,以及低头吃草的牛羊,我甚至疑心它们是天上掉下的云朵。
云在青天,水在瓶,并非说云只能呆在天上。一朵自由行走的云,在湛蓝的天空中从流飘荡,简单,无邪。忽一天,云有了心事,变得心思凝重起来,化身为雨露霜雪,成为落入尘间的精灵。原本洁来,还须洁去,它们有着共通的气质,纯净、淡泊、随性、自然。我羡慕一朵云,那么坦荡和自由。我愿依心而行,对一朵花微笑,为一片云驻足,以喜欢的方式,活出更好的自己。
在新疆旅游,你会觉得时光慢下来,这里昼长夜短,晚上十点多钟天依旧清亮。我半倚在床头,目光看向窗外,一朵流云飘过眼前,我与它相对而望。终是抵不过困意,朦胧中我变成了那朵云,千里之外谁在默念我的名字,而我又是谁心头一生洁白的白?那夜,我感到浑身通透洁净,回到生命的本源。
责任编辑:邓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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