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阳西下,余辉映在窗户上,农场公安局接警室里的三名值班警察准备下班了。这时门开了,黄晓丽走进来。虽然警察不认识黄晓丽,可出于职业习惯知道来接警室的人十有八九是报案的。警察用审视的眼神看着黄晓丽,想洞察出黄晓丽为什么事来,也在等黄晓丽说明来意。黄晓丽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好像在思考事情。警察不解地问:“你有事吗?”
黄晓丽的嘴唇动了一下,但没说话。
警察说:“你不要有思想顾虑,有事就说,我们会给你保密的。”
黄晓丽说:“我报警。”
警察问:“什么事?”
黄晓丽说:“刘戏法想强奸我。”
警察一直在观察黄晓丽的神情,没发现黄晓丽有被强奸的神情,听黄晓丽这么说有点吃惊,但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年轻姑娘不会随便说这种事。三名警察相互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个警察问:“你什么时间被强奸的?”
黄晓丽说:“刘戏法没有得逞。”
警察纠正性地说:“这不叫强奸,应该是强奸未遂。”
黄晓丽问:“强奸未遂你们管吗?”
警察说:“虽然强奸未遂与强奸性质不同,但也是犯罪,只是没强奸性质那么恶劣。只要是犯罪的事我们就管。”
黄晓丽说:“你们管就行。”
警察说:“你既没物证,也没人证,怎么才能证明你说的事属实呢?”
黄晓丽提高了声音,一脸窘相,不满意地说:“我一不傻,二没疯,如果没发生这件事,我能来报警吗?”
警察开始时是按照接警程序询问的,想让黄晓丽把事情说详细些,没想到会引起黄晓丽不满。他看黄晓丽恼怒了,便说:“我们知道刘戏法跟你有关系,可这是你自己说的,他没这么说,你先回去,我们了解了解情况通知你。”
黄晓丽看警察不愿理她,有点失落,转身走出公安局,骑上电动车离去。
二
刘戏法躺在炕上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时,听见有人在屋外拉门,还有说话的声音,便坐起来朝窗外看。窗外站着警察。刘戏法知道黄晓丽这次没吓唬他,真去公安局告他了。
警察用手拍著玻璃,用命令的口气说:“开门!”
刘戏法没跟警察打过交道,对警察比较惧怕,不敢怠慢,急忙开了门。
警察严肃地问:“知道为什么逮捕你吗?”
刘戏法说:“不知道。我没做坏事。”
警察问:“黄晓丽为什么告你?”
刘戏法说:“她诬陷我。”
警察说:“你的意思是黄晓丽报假案了?”
刘戏法沉默了。虽然他不承认强奸的事,但不能确认黄晓丽报假案了。因为他跟黄晓丽确实发生了情感纠葛,有点说不清楚。
警察给刘戏法戴上手铐,推了他一下,让他往屋外走。刘戏法走到屋门口,锁上房门,上了警车。
刘戏法刚上警车便传来刘戏喜的喊声。刘戏喜是刘戏法的姐姐,也是刘戏法在北大荒农场唯一的亲人。刘戏法是从河南老家投奔姐姐来农场的。刘戏喜不知道刘戏法为什么上了警车。她认为刘戏法是被警察抓走了,这不是好兆头。情急之时,她连续喊了好几声,声音很大,想让刘戏法等她走过来。刘戏法侧脸,顺着声音望去,透过车窗看见刘戏喜朝警车走来。警察没停车,加大了油门,车轮卷起尘土快速朝前方驶去。警车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连队晒场处在公路边上,这是进出连队车辆的必经之路。警车经过晒场时,在晒场上干活的人好奇地朝警车望去。公路与晒场之间有些距离,人们没看见警车里的刘戏法,而刘戏法能看见晒场上的人。
警车在公路转弯处遇见骑电动车的黄晓丽。黄晓丽看见车里的刘戏法,心里涌起一丝快感,她要让刘戏法知道自己是说一不二的人。
刘戏法看见黄晓丽时禁不住从内心释放出寒气,感觉很冷,意识到这个女人性格过于固执,想把他送进监狱。
黄晓丽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刘戏喜站在那儿了。她以为刘戏喜知道她跟刘戏法的事,心狂跳起来。她骑着电动车从刘戏喜面前驶过,在自己家院落门前停住。
刘戏喜朝黄晓丽快步走去,不解地问警察找刘戏法是为什么事。黄晓丽阴沉着脸,不想搭理地说:“不知道。”刘戏喜没想到黄晓丽会是这种态度,满脸难堪。她走回刘戏法家,往院落里看了看,然后骑着自行车去公安局了。
到公安局时,刘戏喜已浑身是汗,累得气喘吁吁。她在办公室门口遇见一名警察,迎上前说:“请问刘戏法在哪儿?”
警察说:“他在接受审讯呢,不能探视。”
刘戏喜听警察这么说,着急地问:“他怎么了?”
警察说:“现在不能告诉你。”
刘戏喜在公安局大院里停了一会儿,想着能见到刘戏法的办法。她骑上自行车去农场纪委找王书记了。农场机关办公室离公安局距离有点远。她是第一次找王书记办事。她在去纪委的路上思量着怎么跟王书记说,也判断着王书记能不能帮忙。
王书记四十多岁,是北京知青,处事随和,曾经在红三连工作过。红三连的人在农场遇到不好办的事经常找她。她在红三连工作时跟刘戏喜没有来往,甚至名字也陌生,在印象里只记得有这么个人。她对刘戏喜的印象还不如对刘戏法深呢。因为王书记的爱人曾经是红三连的兽医,而刘戏法曾经是红三连畜牧班的饲养员,两人在工作中接触比较多。虽然畜牧班早不存在了,王书记的爱人调到农场当科长了,但那段生活还有印象。王书记在刘戏喜走进办公室时没认出来,客气地问:“你找谁?”
刘戏喜语速缓慢,情绪低落地说:“找你。”
王书记想起来刘戏喜是红三连的人了。她知道红三连人来办公室找她都有事,没一个例外的。她站起身说:“什么事,我能帮上吗?”
刘戏喜难以启齿地说:“刘戏法是我弟弟。公安局把他抓走了,我去公安局问是怎么回事,可警察没说。我不相信戏法会做违法的事。你能不能跟公安局的人说一说,别冤枉戏法了。”
王书记认为可以了解了解情况,假如刘戏法真犯罪了,她是不能帮这个忙的,如果没犯罪,她是可以说情的。她本想打电话给公安局长说这件事,又一想还是去一趟公安局比较好。她说:“你先回去,我问一问公安局是怎么回事。”
刘戏喜跟着王书记走出办公室。王书记走到停车棚里骑上自行车朝公安局方向而去。
公安局长看王书记来了,急忙站起身,迎上前说:“欢迎书记来查检工作。”
王书记坐在公安局长对面的椅子上,环视着办公室,笑着说:“你的办公室比我的采光好。”
公安局长说:“场里不是准备盖机关办公楼吗?新办公楼盖起后办公条件会好得多。”
王书记说:“场里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立项呢。”
公安局长感觉王书记来有事,但没入正题,站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一包茶叶递给王书记说:“这是青岛崂山绿茶,你拿回去尝一尝。”
王书记说:“你老家就是青岛的吧?”
公安局长说:“我老家是青岛崂山北宅的。我父亲当兵转业来北大荒的。”
王书记说:“咱们农场山东人挺多。现在山东沿海地區发展比咱们这好,你不打算调回去吗?”
公安局长说:“我是科级,调回去只能是个办事员,再说老家亲友中也没当官的,回去工作不好安排,难开展。”
王书记说:“咱们这也不错。领导对你评价高,你还有发展空间,在工作上还得多出成绩,不要让个别干警做的违规事情影响了公安局的整体形象。有群众向纪委反映干警在办案中有不讲理、蛮横执法的事,在警风警纪方面你还要多做工作。”
公安局长知道这是警察的习惯。他认为这不是问题,如果态度好,对犯罪分子和颜悦色,他们就不交待罪行了。虽然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他不能把这种观点说出来。他说:“我会加强对干警的管理。”
王书记说:“听说你们把红三连的刘戏法抓来了,他怎么了?”
公安局长马上明白王书记来公安局的意图。刘戏法刚被抓到公安局,王书记就来了,证明王书记关注此事。他说:“有人告刘戏法强奸未遂。”
王书记说:“谁告的?”
公安局长说:“红三连的黄晓丽。”
王书记迅速在记忆中搜索黄晓丽这个人。她离开红三连时黄晓丽还在读中学,没有接触过,因此对黄晓丽没印象。红三连只有一家姓黄,她想起黄晓丽的父亲黄济仁了。她对黄济仁的印象不算好。她问:“刘戏法承认吗?”
公安局长说:“正在对他审讯。”
王书记说:“刘戏法的姐姐来找我了。我说公安局会秉公办案的。”
公安局长说:“如果刘戏法不承认,黄晓丽拿不出证据,我们就放人。”
王书记知道公安局长领会了她的来意,没必要继续说下去,站起身,拿起茶叶盒说:“我不客气了,茶叶拿走了。”
公安局长说:“你跟我别客气,茶叶就是给你留的。如果今天你不来,明天我就给你送过去了。”
两人边走边说着。公安局长把王书记送到院落门口,在王书记骑上自行车后,转身去审讯室了。
警察在审讯刘戏法。警察对公安局长说:“他不承认有意强奸黄晓丽。”
公安局长看了一眼刘戏法说:“挺斯文一个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刘戏法说:“我没有。”
公安局长说:“可她为什么告你?”
刘戏法说:“她找我要钱,我没给她,她恼羞成怒就来告我。”
公安局长说:“你要坦白交待,不要隐瞒事实。隐瞒事实只能把事情变得复杂,如果你对抗法律,对你没好处。”
刘戏法想辩解,可话还没说出口,公安局长已经转身离开审讯室了。他失望地看着门口,看着局长离开的背影,忧虑感更强烈了。
警察看到了下班时间,审讯这么长时间也没进展,便不审了,把刘戏法关进拘留所里。
三
刘戏喜站在公安局院外的街边等王书记。王书记骑着自行车从公安局出来没走多远就看见她了。她没想到刘戏喜还没走。刘戏喜朝王书记快步迎过去。王书记虽然愿意帮忙,但不想多说什么。她是农场纪委书记,农场党委领导班子成员,传出去容易被误解。她从自行车上下来,看了一眼西下的夕阳,思量着怎么跟刘戏喜说。刘戏喜走到王书记面前,迫不及待地问:“公安局为什么抓戏法?”
王书记说:“黄晓丽告小刘强奸未遂。”
刘戏喜没想到是黄晓丽告的刘戏法,很是意外,不自主地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王书记说:“警察在整理证据,还没定案。”
刘戏喜说:“戏法是老实人,不会做这种丢人事。王书记,请你帮帮戏法。”
王书记说:“我跟公安局的人说了,让他们依法办案,认真处理,避免冤枉好人。”
刘戏喜说:“戏法能被关几天?”
王书记说:“这要看案件进展情况了。”
刘戏喜还想说什么,可是王书记不想说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公安局大院,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无奈地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这是场部通往红三连的沙石公路。公路两旁栽种着白杨树,树边是排水沟,排水沟那边是庄稼地。公路上没有行人,偶尔有农用机车驶过。
刘戏喜回到家时,天色近黑了。她把自行车推进院落,感觉身上出的汗越来越多,喘着粗气。她的男人何友国刚从小黄河捕鱼回来,在院落里整理渔网。地上放着洗脸盆,盆里的鱼欢快地跳动着。刘戏喜站在何友国面前,心事沉重,没说话。
何友国问:“发生什么事了?”
刘戏喜说:“戏法被警察抓走了。黄晓丽告他强奸未遂。”
何友国吃惊地说:“这是犯罪的事。只要黄晓丽告,警察找到了证据,戏法就得坐牢。”
刘戏喜看了一眼邻居家说:“你小点声音。我去公安局警察不理我。我去纪委找王书记了。王书记去公安局后,我才知道是黄晓丽告戏法的。”
何友国说:“王书记是好人,咱们连谁去找她帮忙,她都答应。”
刘戏喜说:“王书记跟公安局说秉公执法,不能冤枉人。”
何友国说:“要么通过王书记找一找公安局的领导,看能不能从轻处理。”
刘戏喜说:“她是纪委书记,不会这么做。”
何友国说:“要么去找黄家私了。”
刘戏喜说:“如果能私了更好,不能私了咱也尽力做了,不后悔。”
何友国说:“我去找邹得旺,让他跟黄家说去。”
刘戏喜说:“把这些鱼给邹得旺送去。”
何友国把鱼装在塑料袋里,拎着塑料袋往院落外走去。
四
邹得旺跟何友国是河南老乡。在河南老家,两个人住得相距不过十里路,来到北大荒后显得格外亲。邹得旺虽然跟何友国年龄相差没几岁,但邹得旺跟何友国的父亲同辈分,何友国应该叫邹得旺叔叔。因为年龄没差几岁,来往又多,所以何友国习惯性地直呼邹德旺的名字。何友国来找邹得旺去黄家调解,不只是他跟邹得旺是老乡,还因为邹得旺跟黄家关系好,能说上话。邹得旺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碗,往嘴里放着面条。他看何友国来了,便问:“你吃了吗?”
何友国说:“我哪有心情吃饭。黄晓丽告戏法强奸未遂。戏法被公安局抓走了。”
邹得旺听何友国这么说,没心情吃饭了,把碗放在茶几上说:“如果真是这样,戏法会被判刑的。”
何友国说:“你去跟黄家说一说,看能不能私了。戏法赔黄家些钱,黄家别追究戏法的责任。”
邹得旺不想帮这个忙。这是犯罪的事,何况是强奸案,不好开口说。黄晓丽在跟唐浩明谈恋爱。邹得旺是他们的媒人。邹得旺跟唐家的关系比跟黄家还好,觉得说这件事为难,推脱地说:“你可以直接去跟黄家说。”
何友国说:“黄晓丽告戏法,主动权在黄家,不在咱们这边。如果等公安局给戏法定罪了,事情就没法办了。”
邹得旺说:“我去黄家看一看是什么态度。”他狼吞虎咽地把碗里的面条塞进嘴里,放下筷子,跟何友国一起出了家门。
黄济仁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烟,屋里充满烟味。他老婆在厨房做饭。他看邹得旺来了,站起身,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邹得旺。邹德旺说:“我吸这种烟不习惯。”便没有接,从兜里掏出纸和装烟叶的盒子,自己卷着烟。黄济仁把手里的烟放进盒里,跟邹得旺并排坐在沙发上。
邹得旺麻利地卷好烟,点燃后吸了一口,仔细观察着黄济仁脸上的表情,没发现有任何反常。他没看见黄晓丽,只看见大儿子黄晓星和小儿子黄晓全在院落整理渔网。邹得旺跟黄济仁聊了一会儿生活中的琐事,便把话题引向刘戏法。
黄济仁并不知情,吃惊地问:“公安局为什么抓戏法?”
邹得旺说:“不是晓丽去公安局告戏法了吗?”
黄济仁着急地问:“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邹得旺说:“晓丽告戏法想强奸她。”
黄济仁如同五雷轰顶有些懵了,迟疑了片刻,火冒三丈地冲着厨房喊:“老婆子,你过来!”
黄晓丽妈急忙从厨房走过来,站在门口问:“什么事?”
邹得旺说:“何友国跟我说晓丽去公安局告戏法强奸,警察把戏法抓走了。”
黄晓丽妈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邹得旺说:“如果何友国不找我,我也不知道。”
黄晓丽妈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警察就应该把刘戏法抓起来判刑。”
邹得旺说:“何友国的意思是让戏法赔些钱给你们,你们不告戏法。”
黄晓丽妈说:“钱能买来名声吗?”
邹得旺没说话。
黄晓丽妈说:“刘戏法这不是把晓丽毁了吗?”
邹得旺说:“我本来不想过来说这事的,可何友国非让我过来。我想同在一个连住着,事情别闹大了,如果能化解最好。”
黄济仁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是别的事可以,这件事不行。”
邹得旺见劝说无果,便回去了。黄济仁送邹得旺出了院落,看了一眼刘戏法家,大门紧锁着。他转身对刚进屋的黄晓星说:“去唐浩明家把你姐叫回来。”
五
唐浩明从农机场修车回来,走到院落门前时遇见黄晓丽了。他感觉黄晓丽脸色反常,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了?”
黄晓丽泄愤地说:“我去公安局告刘戏法了。”
唐浩明之前就反對黄晓丽告刘戏法,可是黄晓丽没听他的。他生气地说:“你太固执了,不听劝。”
黄晓丽发狠地说:“我要让刘戏法长点记性。”
唐浩明说:“这不是赌气的事。”
黄晓丽说:“你责备我也没用,反正我是报案了。警察已经把刘戏法抓走了。”
唐浩明在农机场修车时看见警车来连队了,但不知道是来抓刘戏法的。他说:“警察把刘戏法抓走了,你能得到什么赔偿?”
黄晓丽知道什么也得不到,可她解恨了,让刘戏法知道她的厉害。
唐浩明走进屋里,洗过脸,跟黄晓丽进小屋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黑龙江北大荒国营农场的居民住宅是公有制,由农场建造,各单位统一分配给职工。房屋主要分54平方米和37平方米两种面积,屋内格局也是统一的,一个客厅兼卧室,一间小卧室及厨房,小卧室在屋的北面,见不到阳光,窗户面对房屋后面的菜园子。小卧室是唐浩明跟黄晓丽在家里说悄悄话的地方。
唐浩明走进小卧室,躺在炕上,显得有些疲倦。黄晓丽躺在唐浩明身旁,用手抚摸着唐浩明瘦瘦的胸脯,感受着男人的力量。唐浩明受到了刺激,侧过身,亲吻着黄晓丽的嘴唇。黄晓丽的身体往唐浩明身上贴去。
唐浩明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推开黄晓丽坐起来,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窗外的菜园子。
门开了,黄晓星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唐浩明,然后把目光落在黄晓丽身上,表情严肃地说:“爸让你回家。”
黄晓丽问:“什么事?”
黄晓星说:“回家就知道了。”
黄晓丽看着黄晓星转过身把门关上,埋怨地说:“来的真不是时候。”
唐浩明说:“晓星很少用这种态度跟你说话,可能你爸生气了。你回家看是怎么回事。”
黄晓丽从炕上下来,抻了抻上衣,朝门口走去。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回到唐浩明身边,倾斜着身体,在唐浩明脸上亲了一口。唐浩明心里有点反感,看了一眼黄晓丽,没说话。黄晓丽感觉到了唐浩明表情的变化,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对我心不在焉的。”
唐浩明催促地说:“你快回家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吧。”
黄晓丽做了个生气的表情,转身快步走出屋。
六
何友国去找邹得旺后,刘戏喜也从家里出来了。她担心邹得旺跟黄济仁说不通,心想多几个人跟黄家说会更好。她思量来思量去想找唐浩明的母亲说一说这事。虽然她们平时没来往,但她认为唐浩明的母亲好沟通。她想去唐浩明家,又觉得这么做不妥当。她站在门前犹豫不决时,看见唐浩明的母亲左手拿着镰刀,右手拎着竹篮,从菜地回来,便急忙迎上去说:“我想跟你说点事。”
唐浩明的母亲说:“什么事?”
刘戏喜说:“公安局把戏法抓走了,你知道吧?”
唐浩明的母亲说:“不知道。公安局为什么抓刘戏法?”
刘戏喜意识到唐浩明的母亲不知道此事,本不想说,听她这么问,便说:“是晓丽到公安局告戏法想强奸她。”
唐浩明的母亲听后,头像炸开了,好一会没说出话。她是本分家庭妇女,对女人贞洁看得重。如果黄晓丽被强奸了,就像烂掉的西红柿没人要了。
刘戏喜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晓丽告戏法也得不到好处,还不如别告了,让戏法赔些钱给她。”
唐浩明的母亲说:“虽然浩明在跟晓丽处对象,但还没结婚。你最好跟黄家人说。”唐浩明的母亲心里乱得很,不想说下去,便匆匆离开了。
刘戏喜回到家时,何友国把跟邹得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刘戏喜也说了唐浩明母亲的态度。
何友国说:“黄济仁会不会也不知道呢?”
刘戏喜说:“黄晓丽不告诉唐家是怕丢人,怎么会不跟自家人说呢?”
何友国说:“你去纪委找王书记送什么了?”
刘戏喜说:“我什么也没送。”
何友国说:“这事你做的不对,咱们跟王书记平时没来往,无亲无故的,空手去求她办这么大的事,你认为好吗?”
刘戏喜说:“当时我看见戏法被警察带走,就着急了,根本没考虑给王书记送礼的事。”
何友国说:“如果你给王书记送礼也许她会跟公安局多说点好话,帮一帮戏法。你什么也不送,张嘴白求人,她愿意跟公安局說吗?”
刘戏喜犯难地说:“送什么呢?”
何友国说:“明早我捕点鱼,你给王书记送去。”
这时,邹得旺来了。他说:“此前黄济仁不知道黄晓丽告刘戏法的事。”
刘戏喜说:“这么说,告戏法只是黄晓丽一个人的主意了。”
七
唐浩明的母亲在院落里遇见黄晓丽了。黄晓丽叫了一声:“姨。”唐浩明的母亲随口“嗯”了一声。她看着黄晓丽走出院落远去的背影,如同看着一片阴云,心情忧郁。她走进屋问唐浩明:“你知道晓丽去公安局报案的事吗?”
唐浩明感觉到母亲生气了,没说话。
唐浩明的母亲说:“刘戏喜找我说晓丽报案的事了。让我劝黄晓丽别追究刘戏法的责任,他们给黄晓丽些赔偿。”
唐浩明觉得黄晓丽把事情弄复杂了,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唐浩明的母亲说:“晓丽真被刘戏法强奸了吗?”
唐浩明说:“刘戏法没能得逞。”
唐浩明的母亲说:“你早知道这事了?怎么不跟我说?”
唐浩明心想虽然是刘戏法的错,但对黄晓丽名声不好,难开口。
唐浩明的母亲说:“你是怎么想的?”
唐浩明说:“不是已经报案了吗,公安局也把刘戏法抓走了,看公安局怎么处理吧。”
唐浩明的母亲说:“如果晓丽真被刘戏法强奸了,你还跟她处对象吗?”
八
黄晓丽回到家时,全家人都在屋里,鸦雀无声,这种安静是从没有过的。她坐到炕边,低着头。
黄济仁看了一眼黄晓丽的母亲,示意她先问黄晓丽。黄晓丽的母亲翕动了一下嘴,什么也没说出来。黄济仁着急地问:“你去公安局报案了?”
黄晓丽本想说刘戏法想强奸她,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警察已经把刘戏法抓走了。”
黄济仁问:“刘戏法强奸你了?”
黄晓丽说:“他有这个意图,没能得逞。”
黄济仁说:“你认为公安局把刘戏法抓走是好事吗?事情就结束了吗?你没受到伤害,以后注意防范就行了。你把事情张扬出去,外人全知道了,影响不好,能毁掉你的名声。”
黄晓丽感觉父亲与唐浩明想法一样,有点后悔没听唐浩明的劝阻。可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已不由她决定了。
黄济仁说:“你在报案前应该跟我和你妈商量,征求我们的意见。”
黄晓丽当时不想告诉家人,心想警察来把刘戏法抓走,拘留几天,让刘戏法知道她的厉害,以后低她一等就行了。可她没想到事件引起的连锁反应,如同巨浪扑来,让她无处躲避。
黄晓丽妈问:“浩明知道这事吗?”
黄晓丽点下头。
黄晓丽妈说:“浩明会不会因为这事不跟你处对象了呢?”
黄晓丽没这么想过,听妈这么说,心像被针扎了那么疼,不由地担心起来。
黄晓丽妈担心唐家会因为这件事改变了对黄晓丽的态度,解除婚约。她情绪低落地对黄济仁说:“你说唐家对这件事会是什么态度?”
黄济仁说:“肯定不好。”
黄晓丽妈心肠软,不知怎么却为刘戏法担心起来,轻声说:“如果刘戏法被判刑了,进监狱了,他媳妇会不会跟他离婚?”
黄济仁说:“跟他离婚也是自找的,谁让他产生邪念了。”
黄晓丽妈想化解矛盾:“何友国不是想私了吗?刘戏法知错了,要么咱们别追究刘戏法的责任了。”
黄济仁说:“如果事情没张扬开,晓丽没报案,在警察没抓刘戏法之前可以。现在公安局已经把刘戏法抓走了,咱说的不算了。”
黄晓丽妈说:“如果让晓丽去公安局说刘戏法没做这种事呢?”
黄晓丽看父母这么为难,这么担忧,还有意让她去公安局撤案,反对说:“你们就别在这儿瞎想了,警察既然已经把他抓走了,就等处理结果好了。”
九
早晨,公安局长刚到办公室,在拘留所值夜班的警察便来汇报工作。警察诉苦似的说:“刘戏法昨晚不停地喊冤枉,怎么劝说都不听,如同疯了似的喊了一夜。看他那样如同上了刑场要被枪毙那么绝望。”
公安局长把负责审讯刘戏法的警察找来了解案情。警察说:“刘戏法不承认有想强奸黄晓丽的事。”
公安局长问:“黄晓丽有什么证据吗?”
警察说:“黄晓丽没有证据。”
公安局长说:“没证据,案件就不成立。”
警察说:“可刘戏法承认跟黄晓丽有暧昧关系。”
公安局长说:“暧昧关系属于道德方面的事,跟犯罪区别大着呢。”警察揣摩着公安局长的心思。
公安局长认为这件事可大可小,大了可以拘留刘戏法,小了可以走个形势,让刘戏法写份检查,算是处理完了。他有意往小处理。昨天纪委王书记来公安局时,虽然没有明说刘戏法的事,但已经表明王书记在给刘戏法说情了。他得考虑王书记的想法。他在王书记走后没有急着过问刘戏法的案情,也是在看事情是否属实。如果真的存在,他也不會从轻处理的。现在从审讯情况来判断黄晓丽讲述的事件过程存在疑点,事件可以慢慢调查取证。公安局长说:“如果没有证据就先把刘戏法放了,让他写份检查,等有了证据再做处理。”
警察去拘留所把刘戏法带出来,说:“你回去写份检查送来,要写得深刻,否则就把你送到管局看守所去。”
刘戏法从公安局出来往场部商店走去。农场只有一家国营商店,处在场部中心,是人流集中的地方。他想搭车回红三连。商店刚开门,除了工作人员,没顾客。他朝红三连方向看去,见刘戏喜骑着自行车来了。
刘戏喜从自行车上下来说:“公安局把你放了?”
刘戏法说:“让我回去写检查。”
刘戏喜说:“你跟我去纪委见王书记吧。昨天我请她去找公安局的领导,要不公安局哪能这么快放你出来?”
刘戏法这才明白过来,跟着刘戏喜朝农场机关办公室走去。
刘戏喜原本想早点给王书记送鱼,可是早晨何友国去取鱼网时,自行车在路上坏了,所以这么晚才来。她走进机关办公室,刘戏法在外面等着。
王书记知道刘戏喜来还是为了刘戏法的事。她已经跟公安局长说过了,会认真处理的。刘戏喜追得这么急,她心里有些不高兴,正要对刘戏喜说别这么急,可话还没出口,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她转过身,拿起听筒。
电话是公安局长打来的。公安局长说:“刘戏法承认跟黄晓丽有暧昧关系,但没有强奸的意图,黄晓丽也没有人证和物证。目前不能把刘戏法定为犯罪嫌疑人,先按照治安事件处理。”
王书记说:“虽然我在红三连工作过,但你别违反工作规定,要依法办案。”
公安局长说:“在纪委书记面前,我怎么敢违反工作纪律呢?”
王书记说:“刘戏法还在公安局关着吗?”
公安局长说:“已经把刘戏法放了,让他回去写份检查送来,算是处理过了。”
王书记放下电话,转过身对刘戏喜说:“公安局已经把刘戏法放了。”
刘戏喜说:“我在路上遇见戏法了,他在办公室外面呢。”
王书记说:“让他尽快把检查写好送到公安局去。”
刘戏喜看周围没别人,轻声说:“我给你带点鱼,你看放在哪儿?”
王书记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把鱼拿回去。”
刘戏喜说:“是早晨刚捕的,还活着呢,既然拿来了,怎么能拿回去呢?”
王书记说:“这次我收下,下次可不能往这拿东西了。”
刘戏喜说:“我去把鱼拿进来。”
王书记说:“我开完会还得跟场长去管局,你把鱼送到我家吧。”话音没落已经转身走了。
十
刘戏喜不知道王书记家住的地方,但刘戏法知道。王书记从红三连搬往场部时,刘戏法曾帮忙搬家。刘戏法骑上自行车。刘戏喜拎着装鱼的袋子坐在后面。
王书记的母亲前些日子从北京来农场看女儿,一个人在院落里浇花,虽然六十多岁了,但精神矍铄,面带慈善,说话客气。她不认识两人,拒绝收鱼。
刘戏喜说是王书记让送来的。老人没听女儿说有人来送鱼,担心收下鱼会影响女儿工作,无论刘戏喜怎么解释,老人坚决不收。刘戏喜索性把鱼放下,转身就走。
两人回到红三连时,已近中午了。刘戏喜进屋时,何友国刚醒,脸上带着睡意。他早晨三点钟就去河里取鱼网了。早上,刘戏喜走后,他吃过饭,整理好鱼网,就睡觉了。
刘戏喜说:“戏法回来了。公安局是看在王书记面子上放戏法的,要么戏法今天出不来。”
何友国说:“戏法可能真没强奸黄晓丽。如果真有这事,王书记说情也不行。”他站起身,往屋外走。
刘戏喜问:“你去哪儿?”
何友国说:“我去戏法那儿。”
刘戏喜说:“一会儿回来吃饭。”
何友国家住在刘戏法家东边,相隔不远,几分钟就走到了。
虽然刘戏法只有一天没在家住,却感觉如同隔了一年似的。他觉得家是那么温馨。昨晚他被关在拘留所里,以为再也回不了家了,喊了一夜,嗓子喊哑了,心力交瘁。他饿了,从后窗户跳进菜园里,割了一绺韭菜,又到鸡窝里取了几个鸡蛋,用韭菜炒鸡蛋,吃过水面条。他刚把菜和面条端上桌,何友国就来了。刘戏法说:“你来得正巧,咱们喝点酒。”
何友国吃了口菜,喝了口酒,观察着刘戏法的表情,试探性地问:“你怎么了?我和你姐都懵了。”
刘戏法吃了口面条说:“可别提了,我遇见鬼了。”
刘戏喜拉开门走进来,对何友国说:“我在家等你吃饭呢,你却在这儿喝上酒了。”
何友国说:“在戏法这,又不是在别人家。”
刘戏喜对刘戏法说:“黄晓丽会不会还去公安局告你?”
刘戏法说:“她非要告,我能想什么办法?”
何友国说:“我找过邹得旺,让他去找黄济仁说和私了,可黄济仁不同意。”
刘戏法说:“那就是一窝黄鼠狼。”
刘戏喜说:“小点声,别让黄家听见。”
何友国喝了几杯酒,没吃饭,跟着刘戏喜回家了。
刘戏法一个人在屋里。事情弄到公安局那儿了,就不怕黄晓丽来找他了。假如黄晓丽现在来找他,就有理由说黄晓丽故意诬告他。他又喝了点酒,带着醉意,吃了几口面条后睡觉了。
十一
黄晓丽妈一个人在家,透过窗户看见刘戏法和刘戏喜从门前经过,心想公安局怎么把刘戏法放出来呢?她认为这不是好预兆,注意着刘戏法家的动向。
黄济仁进屋时,黄晓丽妈迫不及待地把刘戏法回来的事说了。他站在屋里朝刘戏法家院落里看,那里静静的,没声音。他不相信地说:“你没看错吧?”
黄晓丽妈说:“那么一个大活人,能看错吗?他应该在家,没看见他出去。”
黄济仁原本认为黄晓丽是有理的,如果公安局这么快把刘戏法放了,证明刘戏法问题不大,对黄晓丽不利。他怀疑黄晓丽说的话不是真的,而是隐瞒了实情。
黄晓丽妈的心情比黄济仁还糟糕。她连续说了好几遍公安局为什么会释放刘戏法,如同着魔了似的重复着。黄济仁听得心烦了,便让她去做饭。
这时,黄晓丽、黄晓星和黄晓全回家了。黄晓丽看黄济仁不高兴,转身去厨房帮着做饭。
黄晓星对黄济仁说:“你们能不能别整天阴着脸,好像谁欠了你们很多钱似的。”
黄济仁说:“刘戏法回来了。”
黄晓星愤怒地说:“狗娘养的,他怎么能这么快从公安局出来呢?”
十二
刘戏法醒来时,屋里黑黑的。他坐起身,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二十三点十分了。他觉着肚子饿了,走过去把门插上,拉上窗帘,开了灯。灯光让他产生不安全感,他立刻把灯关掉,用手电筒照明在厨房做饭,如同特工在寻找机密文件似的。他怕晚上让黄济仁家看见。如果发生事情,也没人证明。他不想引起更多麻烦。
他把剩面条热了,趴在灶台前吃了。他回到客厅,坐在窗前看着屋外的夜色,情丝翻动,想着心事。他知道这件事做错了,有些后怕,但想不明白黄晓丽为什么这样做。
那是十多天前的下午,他在睡午觉,朦胧之中听见有人叫他。他睁开眼一看,黄晓丽正站在炕前。他如同被澆了凉水似的激灵地坐起身,问黄晓丽有什么事。黄晓丽说闲着没事,想跟他去河边玩。他看了一眼时间,便让黄晓丽骑着电动车跟他去河边捕鱼了。
红三连南边是松花江,松花江与红三连之间隔着十多里路宽的荒草地。江上有许多支流,纵横交错地分布在荒草地里。这些支流成为连队职工捕鱼的场所。这是干旱的季节,河水不深,鱼不多。人们如果捕到多的鱼,就拿到场部卖;如果少了自己家吃,也可改善生活。
捕鱼者多数是没有机车的职工。有机车的职工忙着维修机车,为秋收工作准备着。刘戏法没机车,麦收过后农活少了,便开始捕鱼,挣钱寄给河南老家的妻子。
刘戏法妻子回老家生孩子这件事在连队里没几个人知道。他生了一个女儿,想生第二个孩子,农场计划生育工作管得严,如果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不但罚款,还会被开除公职。刘戏法的妻子不是职工,工作上连队基本不管。他让妻子回河南老家生第二个孩子了。
黄晓丽让刘戏法背她过河,当她趴在刘戏法的后背上时,刘戏法受到了刺激,跟她亲吻了起来,但他克制住了感情,没有继续下去。
后来,黄晓丽还约他晚上去她住的小后屋。有一次,刘戏法想跟她发生关系,却被她拒绝了。
刘戏法妻子回老家一年多了。他一个人过日子确实寂寞、无聊,因此跟黄晓丽发生了这件事。此刻,他想起在河南老家的妻子和孩子,仿佛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不觉中,他困倦涌来,移动几步,躺在炕上睡着了。
十三
黄晓丽没想到公安局这么快把刘戏法放了,心情如同掉进悬崖里那么绝望。她去公安局讨说法。
负责审讯刘戏法的警察二话没说,把刘戏法送来的检查往黄晓丽面前一扔,求证地说:“你自己看一看事情是不是属实?”
黄晓丽不吱声了。
警察说:“如果事情属实,你自己也有问题。”
黄晓丽没有争辩,转身走了。
在这件事上,唐家人认为黄晓丽是有问题的,有失女人的道德。唐浩明的弟弟唐浩龙意见最大。他说:“这种女人,咱家不能要!”
唐浩明开始不同意,可现在没有理由了。
黄晓丽走进屋时,唐家没一个人说话,谁都没理她。
唐浩明感觉气氛不对,起身从屋里走出来。黄晓丽也跟了出来。唐浩明显得无奈地说:“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黄晓丽听了唐浩明的话,如同晴空霹雳似的懵了,语气颤抖地问:“你什么意思?”
唐浩明反问地说:“你不清楚吗?”
黄晓丽表白地说:“浩明,你别听他们的,我爱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唐浩明说:“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黄晓丽扑通跪在地上,发誓地说:“浩明,我真爱你。你要相信,我对你没二心。”
唐浩明没想到黄晓丽会下跪,有点不知所措,心突然软了。可唐浩龙走过来说:“哥,这种女人你不能娶,为了达到目的说下跪就下跪。”
黄晓丽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唐浩明。唐浩明把目光移开。唐浩龙拉着唐浩明朝院落外走去,边走边说:“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黄晓丽默默地站起身,回家了。
十四
虽然黄家人责备黄晓丽处事轻率,欠考虑,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弄成这种局面,责备也没用,还得想办法尽力挽回。黄晓丽与唐浩明正在处对象,所以不想失去唐家这门亲家。黄家找邹得旺去跟唐家说和。
邹得旺不想再去说这件事。一年前,黄家找邹得旺去唐家提亲,邹得旺认为这门亲事能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唐家虽然对黄济仁印象一般,但对黄晓丽是满意的。唐浩明二十四岁,黄晓丽十九岁,两人相差五岁。现在黄晓丽弄出这件事来,惊动了公安局,影响太坏。邹得旺认为去唐家说也改变不了唐家对黄晓丽的态度。
黄家看邹得旺不愿去,又找别人去唐家说。唐浩明的父母说,这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大人不好插言。唐浩明承受着家人的压力,也接受不了黄晓丽之前的做法,决定不跟她来往了。黄家很失望。
有一次,黄济仁喝醉了酒,失口说:“唐浩明这小子太不地道了,说断就断……”
黄晓丽承认自己太固执,做错了事,不然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当初她主动接触刘戏法,是在唐浩明开着收割机去桦川县干活后。桦川县与农场隔着松花江,在江南岸。桦川县收割机少,麦收工作进展慢,每年农场麦收工作结束后,收割机主便去桦川县干活。唐浩明走后,黄晓丽觉得无聊,便找刘戏法一起去河边玩。前几天两个人玩得开心,黄晓丽也没别的想法。她看见电视里有女人找男人要钱,也萌生了找刘戏法要钱的念头。刘戏法没给她。她为了自尊,为了脸面,赌气去公安局报案。她想把刘戏法弄得在连里抬不起头,永远怕她。可她没能把刘戏法的名声弄坏,却毁掉了自己。她酿造的苦酒只能自己喝。她没脸继续在红三连生活下去了,也不想在这个农场生活了,这里是不会有男人娶她的。她为了不让自己剩在家里,更想早点忘掉这段不光彩的生活,抹去伤痛,在当年冬季,农忙过后便嫁到很远的一个农场了。那个男人不如唐浩明好。那个农场也不如这个农场好。在她出嫁的日子,母亲叮嘱地说:“你嫁人了,自己成家了,不是小孩子了,遇事不能任性,要學会忍耐。”
黄晓丽点着头。
黄晓丽的母亲说:“女人要守住道德底线。”
黄晓丽知道母亲早就想这么说她了,可一直没说出口。她理解母亲的心情,知道母亲担心她在以后的生活中再做错事。她说:“妈,我知道了,你放心……”
责任编辑:邓雯雯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