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西坝大剧院的动工兴建,让这个独特的江心岛成为市民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上世纪70年代,我到宜昌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就是西坝,40年过去,那时的地貌人物风情还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年少的我从农村转迁宜昌来到西坝,以现在的葛洲坝三江桥为界,上西坝被挖成左一个坑右一个洼的工地,幸存的边边角角上还留有一些庄稼,夹杂着葛洲坝职工家属生活区,工地和我们的生活区混杂着。大人们在住房附近开垦了土地,种上了蔬菜,养起了鸡鸭,过起半农半工的生活。面对生计,工区内建起塑料厂、编织厂、石棉瓦厂、蛋糕厂、豆芽厂,可谓做酒熬糖各干各行。下西坝的甲街、造纸厂、豆牙社、民康药业还没有受到工地影响,按照它们原有的样子运作生息。甲街曾是西坝“商业云集”地段,整条街宽不过五六米,却有粮店、合作社,买米、打油,凭粮票供应。
父亲的单位砂石分局(现葛洲坝五公司)占领着西坝的半壁江山,河下二队、筛分七队、修理五队、综合八队、修配厂(现葛洲坝五公司能源建设公司)都分布在西坝的中下段。初期我家住芦席棚,芦席做墙,油毛毡做顶,这种芦席棚按单位分片,分布在西坝的各个角落。芦席棚经常会发生火灾,把一排房子烧成一片灰烬。
半年后我们住的芦席棚要征用开挖,全家又搬到615部队的一幢筒子楼,那是灰墙灰顶的两层楼。楼房中间是过道,两边是单身宿舍,每一家只分得一个单间,共十几平方。一家人不够住,就在前面搭起了简易厨房,把排水管直接伸到外面裸露的排水沟。中间走道的宽度刚好能支孩子们的床,我们从工地上捡来红砖砌成隔墙。晚上,睡觉打鼾的,翻身的,打嗝的,都听得一清二楚。有的用芦席做隔墙,常常被我们抠了洞,方便起床喊上学。
我家的房子地势低,一到下雨天地上渗水,我们干脆在地上挖个坑让它积水。在坑的周围摆了大大小小各式的桶和盆,方便睡到半夜起来朝屋外舀水。
尽管我和母亲搬到工区,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父亲在河下402拖轮上,拖物资运砂石料,没日没夜地忙,没时间顾及“坡上”的我们。
我的房子前面是日夜轰鸣的皮带机、筛分楼、拌和楼,左边是大江基坑,是现在的大江,江水宽,水深;右边是三江基坑,是现在的三江,长江主航道,河面窄,水浅。两个施工地上,大大小小的反铲、挖掘机、推土机、T20、吊车、钻机日夜兼程地忙碌穿梭,机声轰鸣。我们在黄土飞扬的“黄鸭子”车来车往中去上葛洲坝职工子弟学校,我们扛着凳子到拌和厂(现葛洲坝五公司市政公司)去看露天电影《地道战》,到父亲的队部去蹭电视看《聪明的一休》,那时候我们最喜欢听三三○工地广播站播放的《军港之夜》,我们最喜欢看的刊物是《儿童文学》……母亲忙得脚不沾地,没有时间管理我们。那时没有电脑手机,我们跳皮筋、跳“房子”、丢沙包,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用洗衣粉兑水吹泡泡,我们到电影院门口的借书摊看两分钱一本的小人书,我们结伴而行到开水房提水,我们捏着粮票到学校门口换爆米花、打粑糖,男孩子自己做滑板车、弹弓,趴在地上弹珠子、甩画片,他们会瞒着大人到长江里去游泳,常常玩到天黑,然后在大人们声嘶力竭、此起彼伏的催促声里回家。
我们房屋的前后都有运转的皮带机,有一些男同学在滚动的皮带上顺着走,反着跑,抓着铁杆做悬空翻,一脸英勇气概。有时,我们在放学回家途中,提起蛇皮袋到工地的旮旯里拾废铁;在拌和楼下,捡给工地混凝土降温冰块。
80年代初,父亲从“河下”调到“坡上”,也就是从船上拖运砂石料转战到陆地上供应砂石料,砂石骨料拌和后成为混凝土输送到坝体。一座5层高的筛分楼冲洗着来自长江底的天然砂石毛料,在高高的筛分楼一层层地棒磨筛分下,最后的泥砂被当作废料。母亲先把排水沟的泥砂一锹一锹地撮到沟边,再用淘金床、洗金筛冲洗,就能淘到天然的砂金。天然砂金再经过水银提练,火烧,一颗颗天然砂金提炼成功。每天能淘到小指头那么大,就算是一天不错的收成。
离开西坝有十几年了,这期间,我们搬了好几次家。闲暇时,我时常看看滨江步道凉亭中的旧照片,至喜大桥上的旧照片。它们都记录着西坝江心洲的风物人貌。走在滨江步道上,悬空的桅杆像一艘巨轮在长江上航行。西坝坝首因葛洲坝电厂建在此地,已是高楼林立,此时的上西坝人稀地静,长岸堤宽;凉亭临江而建,绿草如茵,市民翩翩起舞,悠然自乐,三江上有渔舟泊于岸边,隨波轻摇,两岸的楼群和霓虹倒映在江中,光影缤纷。下西坝正在搬迁兴建中,小时候我眼里的皂角树巷的黛瓦灰墙,竹竿晾衣裳,纹饰繁复的门楣在我的视野一点点散尽……这些留下被时光雕刻的痕迹,见证西坝曾经的繁华和兴盛。
回望西坝,那些沉淀于历史长河的记忆历历在目,小小的江心之洲,承载着宜昌人和葛洲坝人几多抹不去的记忆。
责任编辑:邓雯雯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