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那个晚上下着雨。
今年的春天与往年不同,今天可以热得象夏天,明天就可以冷得象冬天。那天冷得出奇,风雨交加。我在那个夜里,街边的某个角落,我的妈妈生了我。至于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上,我一无所知。我想我的出生不得天时,不得地利,更不得人和。我的妈妈(据我后来反复推测)或许是年少无知,或许是荒唐惹的祸。我来得很不是时候,至少我的妈妈,爸爸(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姑且让我如此称呼,不太欢迎我的到来。妈妈在我离开她的身体后,剪断了她和我的牵扯,也剪断了我她和我之间的无限想念,迈着蹒跚的步履就离开了。
至今我记不得她的容颜,因为我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看她一眼,看这个怀我九个月的女人一眼。
在她离开我的时候,我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冷雨敲打着街面的“啪啪”声,偶尔还有车子疾驶而过的声音。这是我关于声音最初的记忆,这个记忆将一直伴随着我成长的岁月。我无奈的哭声掩在风里,雨里,寒风冷雨一阵阵袭来,冰凉的地上,毫无遮盖的我冷得直打颤,那个女人连一件简单的遮寒的衣物也没有留给我。我哭得声嘶力竭,试图让人们发现我。一切都是徒劳的,渐渐我疲倦了,冷、累、饿交加中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刚出世的我过早的懂得了:什么叫冷,什么叫无情,什么叫无奈,什么叫无助!
当我迷迷糊糊睁开欲开还闭的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位叔叔抱着我,他脱下了身上的棉外套,包住了我冰凉而单薄的身体,然后我听见了“120”救护车的声音,还有记者阿姨“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听阿姨说我要上报了,还要上电视。想不到妈妈的狠心一抛弃竟让我一夜之间成了“角”,名扬乌城。
我的身体慢慢的回暖,我发现我到了一个白色的世界:白的墙,白的床,白的被子,还有几位穿白色衣服的姐姐,天使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我胡乱猜测着。纯白的被子暖暖的包住了我,旁边还有一个取暖器给我取暖。热乎乎的感觉真爽,这就是春天吧。昨夜今晨真是冷暖两重天——冬与春,冷与暖。听护士姐姐说当时的我浑身都是沙土,脐带还连在身上,小小的身体冻的乌黑发紫,有些惨不忍睹。哎,谁叫我来的不是时候呢!不过还好,现在舒坦多了,小脸也暖和了,身上干干净净的,还有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好闻着呢。
我满意的撒了一泡屎,有点恶作剧的痛快。饿了有浓浓的牛奶,妈妈的乳我没有尝过,不知是什么味道,但牛奶的香我倒欢喜的紧。我微闭着眼,惬意的享受着这一切。旁边时不时有些叔叔阿姨,公公婆婆凑上来。朦胧中我听他们说话的声音:这小姑娘蛮漂亮的,弯弯的眉,双眼皮,乌黑的头发,粉嫩的唇,还有雪白的皮肤。呵呵,想不到我长的蛮俊的,有这么多人夸我呢。
其中有一位阿姨我特喜欢。她说话细声细语,她看着我的时候满眼都是怜惜。我读出了她的疼爱,我想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母爱吧。她的眼睛注视着我,不忍离去,偶尔用温暖的手轻触我的脸颊,一阵温暖霎时就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努了努我的小嘴,真想喊“妈妈”,结果却打了个饱嗝,乳液溢出了我的嘴角。她迫不及待的拿出了面巾纸,纸上带有好闻的清香,帮我轻轻的擦拭着嘴角的残液,那份轻柔深怕弄坏了一件易碎的工艺品,真希望这份爱能够陪我一生一世。同病房的大多是患了重病的公公婆婆,时刻可以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天使姐姐轻柔的安慰声。今天的我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痛。
一转眼,天黑又天亮,我在这个世上已经度过了两天两夜了。在这里我不再孤独,有那么多人围着我,还有那么多人疼着我。特别是那位阿姨,我和她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和缘分。我喜欢她,正如她也喜欢我一样,我几乎可以读懂她的内心。我奇怪我的这份天赋异禀,她是对我发自内心的疼和爱了。
睡意朦胧中,我安静的躺在阿姨的怀里,坐上了一辆车。据说今天他们将送我到福利院,而后阿姨将抱养我。我不知道福利院是什么地方,但有阿姨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了。车子行进了半个小时,一路上我出乎意料的乖,甚至还发出轻微的呼吸声。阿姨紧紧的搂着我,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好象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一下车,福利院的保育员阿姨抱走了我,紧接着又是拍照,我讨厌镁光灯的聚焦。保育员阿姨把我抱到了一间小房子里,小小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听说是隔离室,我将在这里呆上几天。阿姨给我包的襁褓还在我身上,还有尿不湿、奶瓶、奶粉都在我身边。阿姨告诉我:宝贝,不哭。两天的时间,我忘记了哭,今后在我的生活中只会有笑,我将以我的微笑迎接腥风血雨。这是阿姨对我的期望。
因着我的漂亮和健康,我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奇货可居,炙手可热。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拉开了帷幕。充斥着权与权的较量,钱与钱的对峙。本来安静的福利院一下子因我的到来出现了盛况空前的热闹:福利院的电话打爆了棚,主任的办公室挤满了人。有粮食局局长打来的,有公安局局长打来的,还有市长办公室打来的。记者阿姨少不了来凑些热闹——说是关注被遗弃的女婴。看似干净的地方,充满了污秽。看来在这世上找一块净土,太不容易了。
我的心里满是悲凉,没有人能够了解我真正需要什么——除了那位心灵相通的阿姨。何去何从我无权选择,也无力选择,我的愿望和期待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我的存在,演化成了权权交易,钱钱交易的牺牲品。不知哪位达官贵人或是富绅豪贾将成为我的再生父母。我早早洞察了人间的丑恶,世态的炎凉。微如尘蚁,卑微如阿姨之辈的,又如何与这个世界抗衡。在浩渺尘世中太微不足道了,卑微的无法拥有自身应得的权利,和一腔无尽的母爱。
不过,我还是将不负阿姨的厚望。倔强、顽强的成长,成为一棵傲世的巨松,翱翔的苍鹰。
无疑,妈妈遗弃我的这个决定是英明而伟大的,是痛定思痛的结果!纵观当今多少明星,多少少男少女想方设法秀自己,无非是想要一举成名。而我就因为妈妈的这个决定,不费吹灰之力,一夜之间就达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轰动效应!
感谢妈妈,遗弃了我,使我有了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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