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侗天之湖

时间:2023/11/9 作者: 三月三 热度: 18176

弄巴森维



  此行,我带着老田和老何回到故乡采风,直奔神秘的弄巴森维。弄巴森维,是侗语,汉语意为水牛骨岭。弄巴森维,坐落于湘、黔、桂三省(区)交界处的隆基拉维山脉,为越城岭、雪峰山和苗岭山脉过渡地段的最高峰,俗称“三省坡”。自古以来,族人围绕着这条山岭繁衍生息,成为一支至今保存着鲜明特性的族群。相传,先祖因逃避战乱而迁徙到此,踏入深山老林,开荒拓田,与野兽争抢地盘,终成这块土地的主人。遗憾的是族人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自己的文字,难以查找先祖们在这里发生的诸多事件。有不少学者深入侗地,研究出诸多学术成果,理清族人历史的来龙去脉,分析族人性格与习俗形成的种种等。然我心里充满矛盾,既想深信又不禁狐疑。如果不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是带着同行老田和老何来的,我想我依然不敢将笔触伸向这里,如同不敢在鼓楼墙壁上胡编乱画,那是对先祖和神灵的冒犯与亵渎。曾有不少师友问我,你为什么不写这里。这里是侗地文化的发源地。我不知如何作答,最终笑而不语。我清楚自己会努力回来,回到这块深沉的土地,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不知道是否有那个时候。如同族群里的木匠能否成为掌墨师,不仅需要自身不懈努力,还要等待命运的垂青。

  我是了解族群里的木匠的。族人自来到这里便就地取材,从山上运下古树良木,多是高大笔直的杉木,以建造村寨。这些村寨散落在三省坡周边的山脚河畔。千百年来,族人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也找到了生存的法则,养成逢河搭桥、落寨建楼的性情。这些建筑多由杉木建造而成。杉木是侗地最重要的木材,站在高处举目四望,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大多是杉木林。到外地念书之前,我最想当一名出色的木匠,尔后期待命运垂青,成为令人尊敬的掌墨师。年少时,我时常想象着在山水间建造起故宫般的木质建筑。事实上这是村里众多小伙伴的共同理想。我和小伙伴们有事没事就围在村里木匠身旁看他们修房子,时不时问他们这个怎么弄?那个怎么弄?起初木匠们会友好又耐心地讲解,后来被我们问烦了,就冷冷地抛下一句:你们不长眼睛吗?不会自己看吗?我们便不敢问了,老老实实地蹲在土埂上,看着他们在硕大的裸木上画墨线,挥斧头,推刨子,尔后把修好的横梁和柱子榫卯拼接,一栋栋木楼便拔地而起。

  那种场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我第一眼看到岜团桥时,感觉桥身有些异样。岜团桥建有一百多年了,是侗地木质建筑的杰出代表。我曾在各种书籍上看到过它的相片,应该说早已不陌生,然而当亲眼看见它时,心里还是充满疑惑。我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似乎与我想象的稍有偏差,桥身不够和谐柔美。独峒镇吴镇长陪我们参观岜团桥。他介绍说这座桥是由两位木匠共同建造。相传,村里有两位木匠同时看上一位姑娘,姑娘家左右为难,当时村里正准备兴建这座风雨桥,便有人出主意说谁当上掌墨师就嫁给谁。两人自然互不相让,村里人难以决断,最后让他们比赛技艺,由两人各从一头修起。于是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从两头修到桥中间,竟然浑然一体成功合龙。我在桥上走了两个来回,发现岜团桥的两端风格各异,果真出自两个师傅之手,难怪乎。之前我也听说过这个传说,以为不过是传说罢了,今日一见才知道那并不是传说啊。桥身长达五十米,桥台间距为三十米,二台一墩,两孔三亭,事先互不通气,凭技艺而建,不禁让人佩服其技艺之高超。我此生与木匠无缘了,然阴差阳错地成了写作者,在侗地写作者并不多,或许我可用文字来代替刀斧,在作品里构建岜团桥这般的风雨桥,架在族人川流不息的人生长河上,是一种风景,更是一种渡劫。

  吴镇长指着岜团桥下的河滩,说那是斗牛之地。族人自古好斗牛,而且多半是在河滩里进行。对此,我从小就耳闻目睹,并不觉得稀奇。但当我重返侗地,重新面对这方水土生生死死的族人,发现任何一项流传至今的活动或祭祀,无不掺杂着族人的信仰和生存哲学。关于斗牛,相传在古时候,族人们在播种水稻时并不懂移栽。后来,有两头水牛跑到秧田里打架,将秧田踩坏,主人无奈只好从较密的田里移来一部分秧苗,没想到竟获得丰收。由此族人学会了秧苗移栽技术。为纪念这一农事,人们就牵牛到水田里让其相斗,相沿成习。这种活动多半在春秋之季进行,多在春耕生产之时,或者在秋收空闲之后。侗地分为北侗和南侗,我生长在南侗,我们此行的独峒镇属南侗。这里每年农历二月、三月或八九月逢亥日为斗牛节。活动很隆重,在活动之前,先由村里的后生们吹着芦笙到别的村寨邀战,被邀的村寨从不挂免战牌,无论输赢都要勇往直前,要的就是这种精气神,你可以打倒我,但无法让我胆怯和投降。在参战的牛王栏圈前,人们鸣锣吹笙放炮,生食鱼食祭祀通宵达旦。到了亥日那天,斗牛场四周人山人海,牛王营地里旌旗环绕、戒备森严,似古代将军布阵。斗牛前由德高望重的寨老念《斗牛词》,宣布斗牛规矩。午时许,斗牛队伍轮流入场示威:挥舞牛王的码牌者在前开道,鸣锣鼓芦笙者随后,刀斧手举着金刀银斧,寨老着古装持伞以护圣母英灵,后边的人群举着旌旗簇拥牛王在炮声中入场。牛王头镶铁角,身罩红缎,背插令旗鹤尾。人们护着牛王绕场三圈,高呼不止。这种仪式俗称“踩堂”。踩堂完毕,斗牛便正式开始了。若是一方败了,姑娘们就跑去将败将的旌旗夺去,胜利者則以骄傲的姿态再次入场示威。待约定的牛王都斗过,斗牛才算结束。几天后姑娘们送还败者战旗,受到小伙子们盛情的款待,并陪她们唱对歌,临别奏笙欢送,还赠赎旗彩礼。如今族人把农历四月初八列为“敬牛节”,节日当天,族人们会给牛喂鲜草、黑糯米,以示对牛的感谢。

  遗憾的是,我们去的那天并非节日,看不到族人在桥下斗牛,但是我能想象那种激动人心的场景:河滩里的牛用闪着乌黑光泽的尖角攻击对方,两岸的人们山呼海啸,许多孩子还爬到树上摇旗呐喊,河滩里的牛更为兴奋,斗智斗勇,直至一方落荒而逃。我越来越愿意相信,族人喜好斗牛,并非只是观其展现出的令人亢奋的暴力美学,进而使后生们能从中学习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斗争精神,而是族人敬畏神灵的信念。

  

  我不禁联想到弄巴森维的山岭,横跨整个侗地的山脉,自古守护着族人最后的希冀。在五代十国时期,侗人首领“飞山蛮王”杨再思统一诸侗各部后,曾率军路过基拉维山一带招兵买马,随后率三万步骑在三省坡南部击败进犯侗地的南汉军队。明初,吴勉起义军在北麓通道击败明官军主力,统一诸侗。清乾隆初年,石金元领导的南江、苗江农民起义,以三省坡为大本营,神出鬼没打击清廷官军。在侗地发生的多次农民武装斗争,都是依仗可攻可守的弄巴森维,出可攻击敌人,退有地势可守,进而抗击官军的追剿。虽然这些起义均以失败告终,但是关于英雄抗暴的传说却流传至今。或许,这是族人们喜好斗牛,又将三省坡称为弄巴森维的缘由吧。

大塘坳



  “起初天地混沌,世上还没有人,遍地是树蔸。树蔸生白菌,白菌生蘑菇,蘑菇化成水。水里生虾,虾生额荣,额荣生七节,七节生松恩(人类男性始祖)??”

  这段歌谣出自《侗族创世款》。由此可见,族人先祖认为物源于菌,生命源于水,是水孕育了生命,所以族人往往傍水而居,村庄依山而建。然而这种理念似乎并不适用于干冲、高定等村庄,这些村庄并没建在河畔,而是坐落在半山腰上,无河可依,无水可绕。围绕着三省坡的湖南、贵州两省,亦有不少这样的村庄。这些村庄背靠高耸入云的弄巴森维,如同骑在一头巨大的牛背之上。但是,无论如何族人先祖是不会选择没水的地方落脚的,没有水就无法耕种水稻,更无法养殖鱼虾,这是族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原来,在弄巴森维山岭上有数十口山泉,居住在半山腰的族人靠这些山泉存活。弄巴森维是方圆数百里的最高峰,山顶居然喷涌数十口山泉,想必是神灵在养护这方水土吧。

  族人是懂得感恩的,懂得感激上天恩赐。在1969年经广西与贵州共同协商,利用大塘坳山高水高之优势修建水库,三年后建成,库容两百多万立方米,灌溉三江独峒镇和贵州黎平救寨村等农田。大塘坳,又名侗天湖,处在三省交界之山巅,汇集山冲涌出数十股清泉成流,俨然一颗镶嵌在山巅的璀璨水晶,是上苍赐予人间的天湖。

  此行前夜,我们在镇上的小旅馆住,屋外淅淅沥沥地落雨,不免让人沮丧。我曾到过大塘坳数回,都因天气不佳,烟雨朦胧,总与湖面失之交臂。不承想,天一亮太阳竟出来了,老田和老何运气真好。我打趣道他俩的人品问题,连老天都感动得放晴天气。他们则感慨道,人心不可直视啊,仿若星辰大海。我们心情愉快地驾车来到坡顶,再徒步翻过几个小山包爬上观光亭,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侗天湖的真面目。从观光亭望去,湖水深不见底,在阳光下闪着幽光。整个湖面如同一只巨大而乖巧的貔貅,安静地匍匐在山梁上,面向不远处高耸的弄巴森维日夜朝拜,而它身后是日夜前来朝拜的族人。而今,这里已成为游览观光的好去处,水库里还有游艇,供人们观赏日出日落,夏秋时节还开展游泳和泅渡比赛等活动。

  这座水库还淹没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吴浩,家住三省坡半山腰上的高定村,是侗地受人尊敬的学者、作家和款师(德高望重的老者)。从多种身份足以看出,他是一个对族人文化研究和理解透彻的人,整个侗地像他这样的学者并不多见。可惜天妒英才,数年前他就离开了这块他深爱和深爱他的土地,享年六十九岁。这个故事我曾在一篇文章里提到过。今天特意来到大塘坳,依然愿意重述此事。事情是这样的,修建水库时,吴老先生还是个小伙子,他和恋人一起参与修建水库。一天下着雨,人们在歇息,有块石头从坡上滚落,直往站在坡底的吴老先生砸来。姑娘看到了,叫喊着冲过去把他推开,结果吴老先生躲过那石头,而姑娘却被砸中,昏厥在地,再也救不过来。吴老先生悲痛欲绝,想把姑娘葬进祖坟,却遭到家族的坚决反对。在侗地,凡是夭折、病故、客死他乡非寿终正寝之人是不能葬进祖坟,会败坏祖坟地的风水,给子孙后代带来灾祸,更何况他与姑娘还没嫁娶,还算不上是家族的人。最后,只能把姑娘葬在乱坟岗,那是葬着孤魂野鬼的地方,是最为侗区嫌弃之地。吴老先生还在世时,我小心翼翼地问起他,他没有回绝,慢条斯理地讲述,脸上已没有表情,似乎讲述着与他没有关系的故事。后来,吴老先生把这个故事改编成了琵琶歌,取名《嘎水库》。族人们无不沉浸在这个忧伤的故事里,感慨着他们凄美的爱情。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族人们为何如此愚钝、不开化呢?但是,我又想如若这个故事有好的结局,那么它就不再是故事。而我的族人是否只有在这样的沉痛中才学会记忆?抑或说以他们的悲伤命运为代价来成就这段凄美故事?在这个问题上,我时常不忍心往下想,如同老田和老何所说,人心不可直视啊。在湖边,我没跟老田和老何讲起这个故事,不想让忧伤的氛围破坏他们的心境。每回来到这里,我都想在杂草丛中寻找那座埋葬姑娘的坟茔,然而每回都不知从何处寻找,或许即便寻找到了,那座坟茔也只是埋在心间。

  事实上,在半山坡上,离高定村寨不远的地方,有两座坟茔,同样埋着令人难忘的故事,一座是孤坟,一座是假坟。20世纪30年代,村寨里的后生吴宏庙因偷盗被带到鼓楼里公开处罚,寨老和乡亲们讨论后认为:吴宏庙知歌达理,属初犯,应从宽处理,决定罚四十两银子,并且有人愿意出钱为其赎罪。吴宏庙却不满意这个处罚,说他犯了祖宗规约,愿以死赎罪,并要求在死之前为大家彈唱一首告别歌。族人再三劝告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好满足他的要求。族人们在鼓楼里含泪聆听这位年轻歌手的最后歌唱:

  ??/树根断了树木难生长/人心坏了再也难找医治的良药/如今我是断根的树木坏心的人/我偷了乡亲的货物违背了祖宗的规约/我是老鼠就该受到竹夹石板来压/我是老虎就该受到猎枪来打利刀来割/??

  唱完告别歌,根据侗款的规约,即由吴宏庙的血缘亲属(叔伯兄弟)将其带到山上执行活埋的处罚。年轻歌手死了,他的坟茔和临死所唱的歌谣留了下来。我到那座坟头看过,隐在杂草丛中,坟头长满荆棘,不仔细查看实在难以发现。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座已没有人祭拜的孤坟会长久地埋在族人心间,或许这也是一种向死而生吧。

  另一座假坟,原本是埋葬杨信浓的,他因多次偷盗被族人按当地款规款约从重处罚,由其叔伯兄弟们拉到山上活埋。他跪倒在亲人面前苦苦哀求,表示今后再也不做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情。亲人们见他可怜,又真诚悔过,决定留他一条生路。他们让他立即逃往他乡,永远不许回来,然后他们在山上建起了一座假坟,以掩人耳目。杨信浓逃到数百里外的异乡生活并入赘成家,直到几十年后,解放了,他才敢返回家乡,那时他已白发苍苍,村寨里已没几个人认识他。侗天湖的水养育着这方族人,既有“花间相见因相问”的善良秉性,又有疾恶如仇的正义悲歌。

侗天冰芽



  此行,结识了吴丽芬一家人,事实上在此之前,关于她毅然离开都市带着家人回乡种茶的故事早有耳闻。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在别人口中的吴总没有半点架子,身上透着侗地妇人所特有的性情——大方、热情、好客。数年前她看中这块地方,当时无数人都劝她打消在高山上种茶的念头,她明白人们都是好心,生怕她白费心机,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听老一辈的寨老讲过:杜鹃花开之地定能产好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丽芬更加坚定在三省坡上種茶的决心,因为坡上有杜鹃开花啊。每年艳阳高照的五月,坡上的杜鹃花竞相绽放,一簇簇、一丛丛,在阳光的映照下,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把整个山坡都染红了,无数游人慕名而来。吴丽芬谈起杜鹃花开心地笑了,似乎这些花给予了她力量。

  创业是艰难的。她在别人认为不可能种茶的高海拔坡顶苦心经营,果真如寨老所言,杜鹃花开之地,必能种出好茶。数年后,她终于挺了过来,在海拔一千多米以上的坡顶种出三千多亩茶树。茶林在阳光下郁郁葱葱,闪烁着耀眼而厚实的光泽。你怎么种得那么多?我无不疑惑地问。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是附近的农户帮忙,我把附近所有的山地租下来,与各农户签订销售合同,他们按照公司的要求和方法种植和管理,采下的茶叶卖给公司。她说,这是“企业+农户+互联网”的现代生产模式。由于茶叶品质好,名气越来越大,远销国内外。吴丽芬邀请我们品尝她种的茶,有款茶取名叫侗天冰芽。这款茶颜色碧绿紧结,通透明亮没有杂色。未入口,已闻茶香,端杯品尝,入口滑香,气醇无杂味,入喉后喉底泛起甘甜感,嘴里环绕着茶香。果然是好茶。

  农业部副部长曾到此视察,不仅被吴丽芬创业的精神感动,更让他感动的是这里的茶品之优质。起初吴丽芬给她的茶起名叫侗天芽,专家们都觉得茶名过于普通,实难突出其茶之特点。后来郑俊康书记突发奇想,在“侗天芽”中间添一个“冰”字。冰字为冷,而茶为热饮,一正一反道出茶之文化与玄机。冰茶并非冷饮,而是此茶产于“冰天雪地”。由于侗天湖地势高、气温低,加上湖水蒸发导致气温下降,所以环绕湖边的茶树就会结冰,而且冰期长达七十天,从这些结冰的茶树采下的茶叶,品质最为优质,是名副其实的冰茶。“侗天冰芽”的品牌由此叫开了。

  在回程路上,还是老田开车,也就他会开车。我们回到镇上找不到出口,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导航失去作用。我用侗话问路旁一位老哥,说镇政府往哪边走?他凑到车旁热情地给我们指道。我们依然弄不懂。他不禁有些急了,说这样吧,正好我也要到那边去办事。他返身关上家门,小心地钻进车里。转了两个弯我们便弄清了方向,他说到他办事的地方了。到地方后,我从车的后视镜看到那位老哥往回走,并没到镇政府去办什么事。我忽然明白他压根就没有什么事,之所以说是搭车顺路,是为了指路才上的车。这是我所熟悉的族人啊,镇上到处建起了砖房,窗明几净,与木楼不同风景,但是居住在里边的族人,依然如初厚道与善良。在外混了多年,见识了许多人情冷暖,这种再熟悉不过的乡情忽然涌到面前,如若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淌过心间。

  在写这篇文章时,我脑子里不时涌起此行的所闻所感,似乎看到一枝叶芽正茁壮成长,从这块古老的侗地里生长出来。是的,我确信,这枝叶芽将会越来越粗壮,因为在三省坡下有数百年的风雨桥,有高耸而雄壮的鼓楼,道路旁还有安放神灵的庙堂。岜团村外的款坪最为震撼人心,凛然而庄严,是族中寨老商讨大事、评判是非之地。族人每年都要在那里宣讲当地款词,以此约束族人日常的行为举止。如若有族人犯了款规,将被带到款坪前进行忏悔,让其知敬畏,知惭耻。我想到半山坡上的那几座荒芜的坟茔,即便被风雨摧毁,依然长久地立于族人的记忆里。而侗天湖之所以纯粹,之所以令族人神往,是因由整个族群的精神为基调,这些精神基调散落在村庄的建筑里、河畔上、丛林间,无法触摸又无处不在。我放心了,这块土地上的茶叶生长出来了,将会欣欣向荣郁郁葱葱。我继而发现,我将该如何握住这支瘦弱的笔面朝弄巴森维而来。

  作者简介:杨仕芳,侗族,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人。作品散见于《花城》《山花》《青年文学》等刊物,著有《而黎明将至》等5部小说集。获得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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