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德宏

　　韩东患了胃病在家休养。这天领导和同事来看望他，大家正客客气气地说着话，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韩东一看，是爸。爸一直一个人住在乡下，韩东让他进城，爸说什么也不肯，说不忍心看着田荒了，又说城里住不惯。韩东也就没再强求。说实话，爸太土气了，住在城里还真有点不协调哩。

　　爸的手上拎着一个大包，不用说又是他种的时令蔬菜，谁知这回不是，爸说：“娃，这是我跟咱老家那儿最有名的老中医拿的中药。那老中医说了，最多煎三服，保准你这胃病拔掉根。”

　　同事中有人轻笑一声，又强忍住不笑，韩东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知道同事在笑什么：爸的样子土气，口音土气，说的话更土气，没见过世面，还最有名的老中医哩，再好能赶得上城里大医院的医生吗？

　　韩东心里便有点气爸了，啥时来不好，偏偏这时候来！可是当着大伙的面，韩东不好发火。

　　爸一脸难为情地跟大伙打了个招呼后，就一头钻进厨房忙了起来。韩东也不管他，和领导、同事继续聊天。正聊得开心，一阵浓浓的中药味飘了过来，原来爸在厨房里煎他带来的中药。

　　过了一会儿，爸小心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水过来了，一边用嘴吹着，一边说：“娃，这药老贵了，二十多块一服哩，快趁热喝下，再睡一觉发发汗，保管就好了。”

　　又有人轻笑起来，韩东更羞，二十多块一服就算贵吗？可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端过来，一口气喝光了。爸满意地接过碗去洗了，然后又往外走，韩东忙问道：“爸，您这是干啥？不会现在就回去吧？”

　　爸大声回答道：“我下楼扔药渣子去。”

　　韩东说：“为扔药渣子专门下趟楼？至于吗？先放着，等会儿下楼时顺便扔好了。”

　　爸一脸神秘地笑了起来：“娃，这你就不懂了，这药渣子必须扔在十字路口，让大家伙个个来踩，踩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子你的病就给带走了，懂不懂？老人们都是这样做的……”

　　大伙一听第三次笑了起来，韩东一下子读懂了那笑容，他们是在笑爸老迷信，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于是他大声叫道：“爸，扔什么扔嘛，您这么一扔，我的病是好了，可不是害了别人吗？再说乱扔东西还影响市容。爸，不要扔！”

　　领导一听，赞扬道：“韩东，好样的！”

　　同事们也都点头表示赞许。爸一听，黑黝黝的脸顿时通红，说道：“我娃心好哩，我怎么就一直没弄通这个理？说得对，我不能害了别人，不扔了。”

　　大伙走了，韩东美美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身体爽快多了，胃部也舒服了许多。难道爸的中药真的这么灵？

　　韩东叫了两声“爸”，没人回答，估计回老家了，爸每次进城送米送蔬菜都是来去匆匆，好像知道自个儿不属于这个城市似的。韩东便独自下了楼在小区花径上慢慢散步，正走着，忽然听到“噗噗噗”的声音，循声一瞧，韩东一下子惊呆了。

　　那是一个露天垃圾池，臭烘烘的池子旁有个老头正狠命踩着一样东西，天气正热，老头踩得满脸通红、浑身大汗，可依旧踩得旁若无人、不亦乐乎。

　　老头不是别人，是爸，他脚下踩的东西不是别个，是药渣子。

　　原来爸不想药渣子害别人，可为了儿子的病能好，便自个儿来踩。

　　爸是土气，又迷信，但爸永远是爸，在这世上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恩重如山！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齐 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