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朝映

　　

　　离县城七八十里的崇山峻岭中，有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名叫石竹箐。村里有个姑娘叫张小梅，她有个哥哥叫张大树。他们的父亲死得早，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兄妹俩拉扯大。因为家里穷，供不起两人读书，哥哥为了让妹妹能继续上学，读完初中就辍学回家务农。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懂事的张小梅初中毕业就选择了上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在邻村的小学教书。

　　张大树今年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娶媳妇，这让母亲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为啥呢？山区农村的人结婚早，大部分人一到结婚年龄就结婚了。要是到了结婚年龄还不结婚，人家就会说你没有本事，连老婆都找不到。特别是当母亲看着村里比她岁数还小的人，一个个抱着孙子在村里晃来晃去的时候，她就会认为人家这是在嘲笑她。每当这时她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眼里含着泪水，自责地说：“孩他爸，我对不起你，我是个窝囊废，儿子都二十六了，还没有帮他娶上媳妇，让人家笑话，给老张家丢脸。”

　　张小梅看到母亲伤心流泪，心里很不是滋味，恨自己不能为母亲分忧。她心里想着一定要让母亲去掉心病，过上愉快的生活。

　　一个周末的下午，她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在流泪，便问道：“妈，又有啥事叫你伤心了？”母亲叹了口气说：“你这死丫头，明知故问。”张小梅笑了笑说：“妈，你愁啥嘛，不就是要为我哥哥找个媳妇，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天天挂在心上，车到山前必有路。”

　　母亲看了张小梅一眼，说：“小梅，我咋能不愁呢？前几天，你姨妈又给你哥哥介绍了一个姑娘。本来姑娘还挺看得上你哥哥，但是当姑娘发现你哥哥有点耳背，便断了联系。”张小梅笑了笑说：“妈，你真的不要愁，哥哥的婚事由我来想办法。”“你想办法，你想啥办法？”“妈，哥哥的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

　　母亲听了张小梅的话，摇了摇头说：“小梅，不行啊，我们山村的风俗，大姑娘是不能做媒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让人家笑话，戳我们的脊梁骨呢。”“妈！”张小梅说，“都什么年代了，你咋还这么封建呢，别人想要说什么由他说去，只要我哥能找到媳妇就行。再说我有我的办法，不会让人家知道是我给哥哥做媒的。”母亲叹了口气说：“那你就试试吧，但你一定要谨慎行事，千万不要给我们老张家丢脸，你一定要记住。”

　　要帮哥哥找个媳妇，这事说起来容易，可真要做起来还挺难的。张小梅觉得哥哥这个人聪明、勤劳、善良，不管哪样农活他都能做得很出色，村里人都夸他是个好小伙，人长得也很俊。可哥哥生性内向，不爱说话，和姑娘说不上三句话就脸红，村里人说他脸皮比大姑娘的还薄。更重要的是他耳朵还有点背。这事说起来也有点奇怪，哥哥小时候耳朵也不背，也从来没有得过什么耳病，偏偏在他读初三那年，耳朵就莫名其妙地出了问题。因为这些原因，母亲给他介绍的几个对象认识没几天就吹了。张小梅虽然跟母亲打了包票，可她心里也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给哥哥找媳妇，张小梅觉得首先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咋想的，要找个什么样的人，以前有没有过心上人。于是她就经常找机会和哥哥闲聊。能使用的招数都使上了，她还是没有弄明白哥哥的心思。可是她不灰心，一有机会就和哥哥拉家常。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套出哥哥心中早就有了意中人，这个意中人是他初中的同桌麦花。

　　麦花家住邻村，长得像花一样漂亮，而且温柔善良、心灵手巧，至今未婚。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还对她念念不忘，但是人家这么漂亮的姑娘能看得上他吗？麦花为什么到现在也还没有嫁，难道说她还在等着哥哥？她可不是嫁不出去，听说上门提亲的人少说得有一个加强排呢。

　　于是张小梅就试探地问：“哥，麦花姐还没有成家，莫不是她也在等着你？”哥哥只是腼腆地笑了笑，也没吭声。张小梅继续说：“哥，你有什么话就跟小妹说说嘛。你还信不过小妹？”张大树又笑了笑，还是没吭声。

　　张小梅心想：哥哥对麦花有意，但是怎样才能促使他俩走到一起呢？为确保事情万无一失，她决定首先采取迂回战术。他们都好多年没有见面了，虽然是老同学，哥哥也不可能一下子跑到人家面前说我爱你，这未免太唐突了。那么咋个迂回呢？首先得要让哥哥接近麦花，让她注意到哥哥。比如说，让哥哥趁赶场天在路上和她相遇，拉拉家常，套套近乎。

　　张小梅把想法告诉哥哥，哥哥不相信似的望着张小梅说：“小妹，能行吗？”“哥，你听我的，保证你如愿以偿。但是，你和麦花姐刚见面时，什么情啊爱啊这些都先别提，聊些家常话就好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麦花赶场天去不去赶场，什么时候去？

　　张小梅只好让哥哥采取一个笨办法，就是守株待兔。每个赶场天哥哥都早早地去麦花赶场必经的路上找个隐蔽的地方等着，看到她出来就紧跟其后，走一段路后才撵上去和她打招呼，而且一定要装成偶然碰到，不能让她看出破绽。

　　乡街子三天赶一场，可是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算起来也赶了五六场了，张大树连麦花的影子都没有见着。张小梅眼看哥哥就要泄气了，就赶紧给他鼓劲说：“哥，你咋这么没耐心呢，这样咋能找到媳妇呢？好事多磨嘛，你千万不要灰心，继续去路上等她，我就不信等不着她，除非她外出打工了。”

　　在张小梅的劝说下，到了下一个赶场天，张大树又上路了。可是去了不长时间，他就回来了。张小梅和母亲见他回来这么快，很是奇怪，而且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还沾了不少泥。张小梅还未开口，母亲就心疼地问：“这是咋了，出门不大工夫，就弄成这个模样回来，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张小梅和母亲问了半天，张大树也不吭声，转身蹲在屋檐下抽闷烟，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是怎么回事。最近麦花他们村子里接连发生了几起盗窃案，被盗走了几头耕牛。村里人看到张大树最近行为有点怪异，一到赶街天，就猫在村外的僻静处，所以就怀疑耕牛是他偷的。刚才从村里出来几个年轻小伙子，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把他狠揍了一顿，还说要把他扭送派出所。最后还是麦花闻讯赶来才帮他解了围。

　　听到这里，张小梅眼睛一亮：“哥，恭喜你！”张大树生气地说：“妹子，我挨了打，你不问问哥伤得重不重，反倒还幸灾乐祸说这种风凉话。都怪你出的这个馊主意，才让你哥挨打。”“哥，你先别生气，你挨的这顿打，值！”张大树疑惑地说：“妹子，你不是又在嘲笑我吧？”“哥，小妹咋敢嘲笑你呢。”张小梅看了哥哥一眼，接着说出了第二套方案。

　　母亲在一旁听迷糊了，问道：“当年我和你爹经媒人介绍，见一面就成了。你哥找个媳妇咋就要走这么多弯道呢？”张小梅嘿嘿一笑，说：“妈，你们那是旧版的爱情，现在是新时代、新时尚、新观念，现在的恋爱和你们那时的恋爱不一样！”张小梅说完还做了个鬼脸，跑进屋里，坐下思索了几分钟，找出笔和纸，以哥哥的口吻给麦花写了一封信，真诚地向她表示感谢。然后让哥哥重新抄写一遍，给麦花寄去。

　　没过多久，就收到了麦花的回信。就这样，张小梅以哥哥的身份和麦花交往起来。没想到，麦花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交往。还说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结婚就是在等张大树，她永远忘不了那一次她在去上学的路上，碰到几个歹徒，是张大树挺身而出救了她。从那时起，她就爱上了张大树，在心里暗暗发誓，非张大树不嫁，除非他先结了婚，她才会死心。不然，他没有结婚一天就等一天。可是张大树对她一直无动于衷，她还想也许是张大树看不上她，她一个山村大姑娘也不好意思首先向张大树表示爱意。

　　看到这封信，张大树流泪了。他告诉张小梅说：“妹子，就是那一次，虽然救了麦花，但我被那几个歹徒狠揍了一顿，伤了耳朵。我不敢告诉妈，怕妈伤心。由于没有及时医治，右耳就留下了残疾。我不是不想去找麦花，而是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麦花，但我心里一直想着麦花……”

　　听到这里，张小梅非常震惊，真诚地对哥哥说：“哥，今后你就自己给她写信吧，我觉得你写的信更能打动她！我就不再代劳了。”

　　没过多久，张大树就和麦花走到了一起。在婚礼上，麦花满含热泪地向亲友们讲述了她和张大树的爱情故事。而张大树只说了一句：“我要感谢我妹子。”在众人的再三请求下，张小梅才说出了她代哥哥给麦花写信的事。本以为麦花会生气，亲朋好友会笑话她，不料，亲朋好友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麦花看着她微微一笑，说：“妹子，其实你帮你哥哥写第一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你哥在抄信的时候，最后总要写一句：这信是我妹子代写的，但她说出了我的心里话。”随后，她又告诉张小梅一个秘密：“其实，我的那些回信也是我兄弟代我写的。”张小梅听了哈哈一笑：“我的好嫂子，你的那点小九九，我还看不出来？”这下，麦花的嘴巴张得老大：“你这个鬼灵精，你是咋知道的？”张小梅笑着走进人群里，牵着一个小伙子的手，来到哥嫂面前说：“哥，嫂，你们也祝福我们吧。”

　　这个小伙子就是麦花的兄弟，和张小梅是读师范时一个班的同学。两人在读师范时就相爱了。母亲见到张小梅也找到了对象，笑得合不拢嘴，说：“你这个鬼丫头，鬼精鬼精的，怪不得当初敢打包票。”张小梅嘿嘿一笑：“那是那是，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

　　（发稿编辑/周婷婷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