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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以来中国对永井荷风文学的研究综述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作欣赏·学术版 热度: 10889
张焕香

  摘要:随着永井荷风文学在日本学界获得重新定位,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学界也对其文学的文艺价值和社会价值展开了讨论,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和译介,呈现出多方位、多视角的解读。通过对这一过程的梳理,勾勒出目前我们对永井荷风文学的研究样态实有必要,这样能够抛砖引玉,为后来的研究提供参照。21世纪以来,我国对永井荷风文学的研究不但突破了小说解读的范式,涉及诗歌、散文、纪行文等多种题材,不仅有微观的细致,也有宏观的俯瞰,正逐步从译介的层面上升到研究的高度。

  关键词:永井荷风 小说 散文 翻译

  永井荷风是日本著名的作家,在日本文学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不但精通汉文学,留学的经历也使他对明治社会唯西方马首是瞻的风气大加批判,从这种意义上讲,他和日本文学泰斗夏目漱石、森鸥外可以齐名。他的散文曾是鲁迅大加赞赏的,他的唯美主义创作也曾给予了中国文学以很大的刺激。但是,这样一位作家的作品,在日本也曾遭到诟病,甚至被封杀。他的作品在中国也一度被忽视,相比夏目漱石等日本大家的作品在中国的风靡程度而言,我们很难将夏目漱石与永井荷风的文学地位画上等号,这说明我们对这位作家的认识不够全面。进入21世纪以来,社会文明的开放促使文学文本阅读呈现出开放的态势,此时永井荷风的作品才从日本文学的角落中被提出来,随着永井荷风作品不断被翻译,中国学者开始对其展开了全方位的解读。不仅是小说,还有他的散文、汉诗等都被翻译过来呈现在人们面前,因而形成了一轮对永井荷风文学的评论及研究热潮。

  一、永井荷风小说的研究

  吉田精一曾说过,荷风的小说关注现实的目光辛辣,丝毫不带理想色彩,表现出很强的个性和通俗精神。《地狱之花》是他早期的代表作,是他接受左拉自然主义思想的佐证,但是后来,荷风小说又偏向于唯美主义,直到现在,学界依然习惯将其列为日本新浪漫主义也就是唯美主义文学的旗手。在对荷风小说的研究方面,国内学界基本上都将其定位在唯美主义文学干将的位置,侧重于对其小说的唯美风格进行论述,或是与谷崎润一郎的小说放在一起来论述日本唯美主义文学的特点以及产生、发展过程。如肖霞的《论日本新浪漫主义文学的特性及代表人物》,作者从荷风的代表作《法国物语》中解读其作品中波德莱尔式的颓废诗情。另外一种方式就是仅仅着眼于荷风的某一部作品,来解读他的唯美倾向,如《雪与火的交融——浅析永井荷风(积雪消融)》,就是从作品对雪与火的唯美描写中分析其审美特质。再如《异国情调与江户情调的融合——以永井荷风(美国物语)(法国物语)为例》,作者在分析其作品审美风格的同时还印证了文学评论家吉田精一的说法:“唯美主义之所以成为一个文艺主潮,是由于自然主义和个人主义精神的发展所致,但社会以及政府对新思想的压迫也成为其原因。简而言之,思想的压迫,抑制了标榜新的人生理想的热情,从而使人们将目光转向过去和传统,转向官能享乐的志向。”文章对荷风文学的这种“融合”的内在机制进行了探索。另一方面,荷风小说里对明治社会的思考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方面的研究集中在他的小说《美利坚物语》及《法国物语》上,《一位日本明治作家笔下的美国——永井荷风(美利坚物语)考》等就是一例,指出荷风以明治時期知识分子的眼光来审视美国文明,在他的笔下,美国文明并不能成为向往西方文化的日本知识分子的精神栖息地,这种对现实的关怀一直贯穿在他的作品里。其次,《地狱之花》作为荷风前期的代表作也颇引人注目,《永井荷风和他的(地狱之花)》中,作者详细评述了荷风的文学之路以及《地狱之花》中表达的个性与社会之间的冲撞。《论(地狱之花)中的反讽与移情》里,作者借用西方文艺理论中的反讽与移情说,对荷风小说中流露出来的对自然主义思想的接受和对明治社会的思考进行剖析,探寻其中蕴含的艺术风格,这是值得借鉴的研究方法,我们从中可以重新认识荷风作品的文艺价值,可以刷新我们之前对荷风作品的颓废定位。近年来由于形象学和都市空间与殖民体验研究的盛行,永井荷风文学的研究也与上海紧密相连,钱晓波在《论永井荷风初期作品(烟鬼)的创作风格及小说中的上海文化元素》一文里,梳理了永井荷风文学与上海的情缘。

  二、对荷风散文及汉诗的研究

  比较而言,我们只注意到了荷风在小说方面的艺术成就,而对其散文关注较少。“永井荷风最初以小说得名,但小说我是不大喜欢的,我读荷风的作品大抵都是散文笔记,如《荷风杂稿》《荷风随笔》《下谷丛话》《日和下驮》与《江户艺术论》等。”周作人的这段话已经充分肯定了荷风在散文方面的成就,通过这方面的研究我们可以认识一个更真实的、全面的永井荷风,也可以更身临其境地体会作家笔下的各种风情。《战争时期的永井荷风——(断肠亭日乘)的十五年》分析了记录着荷风经历的战争及他对战争的态度。《从(断肠亭记)看永井荷风散文的美学品格》则从审美的角度对其散文集《断肠亭记》中所呈现的三个意象群体——自然景物意象、文化情怀意象和人物风隋意象进行了分析。其他的几部散文尚未见到论述,说明还没充分认识到它的研究价值。《日本日记文学的最高峰——永井荷风的(断肠亭日乘)》一文里,作者引用日本评论家远藤周作的话对《断肠亭日乘》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日本文学可以没有《墨东绮谭》等名著而不缺憾,少了《断肠亭日乘》则是一大损失”,还对这一认识进行了缘由追溯,指出永井荷风作品展现的生活方式、人生态度和文章魅力都超越了时代,获得了现代日本人的认可。汉诗方面,《永井荷风的汉诗》里,作者将荷风汉诗中的孤独情趣与中国诗人王次回联系起来,探讨了荷风汉诗里的中国因子,这已经预示着人们将目光从荷风的小说、散文的研究转到对其汉诗的研究,大家期望看到更全面的荷风文学的全貌,他的汉诗作品虽然不多,但是也能体现出他的价值取向,所以也具有研究价值。永井荷风的汉文素养也是比较文学研究的切人点,也包括纪行文,在《青年荷风汉文素养小考——以(上海纪行)为中心》一文里,作者考证了荷风汉文素养与上海之行的关系。

  三、周作人与永井荷风的比较研究

  中国的永井荷风研究领域里,周作人是功不可没的一人,他对荷风文采的认可与模仿为我们后来的比较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近年来,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是值得一提的,赵春秋相继发表了几篇这样的文章,《周作人与永井荷风——美与趣味的契合》《周作人与永井荷风的“市隐”道路》从不同角度探寻了两位文豪的跨文化影响关系。此外,在《周作人与“江户情趣”——兼与永井荷风比较》里,作者认为,周作人思想尽管来源庞杂,但日本传统文化对其有很大的影响,他的“趣味”养成与日本“江户情趣”有很大的关系。他的“颓废”思想有西方唯美思潮的影响,也有佛道的影子。而对日本平安时代“物哀”与“谐趣”的文学传统体悟与吸纳也是不可忽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出同处东方的中日在吸收西方文化时某些共同的倾向。从东西方比较文学的立场看,周作人和永井荷风代表了西方唯美主义文学在中日的最初景观,这种将中日文學置于西方文学影响的大背景下进行各自的文学观照的方法是值得借鉴的,我们不能只局限于中日两国文学的影响与被影响的简单研究中,而要将其放大到世界范围里进行考量。

  四、对永井荷风作品的翻译

  一个作家作品在国外的传播很大程度受限于作品的翻译,反过来,作家作品在国外的翻译也证明了其作品在该国的影响。荷风作品在中国的翻译明显是滞后的,我们对其价值的认识是在以前保守思想的基础上进行的更正,所以对其作品的翻译也受此影响。现今,由于思想的解放,学界呼吁重新对荷风的文学进行定位,《永井荷风作品的艺术特色与社会意义—兼为永井荷风一辩》一文,在新世纪为荷风文学的研究喊了一嗓子。2002年,《断肠亭记——东瀛美文之旅》出版,收集了永井荷风的《小品集》《茶余集》《矮木屐》《麻布杂记》《断肠亭杂稿》《断肠亭日记》等随笔、散文集,让人们领略了荷风作品特有的东方之美。2010年,永井荷风的《法兰西物语》与《美利坚物语》也相继译出,这说明人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位文学大家作品的社会价值。随之而来的便是荷风作品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仅在2012年一年的时间里,就先后有《墨东绮谭:永井荷风小说精选》,里面收录了《墨东绮谭》《各显神通》《隅田川》《两个妻子》《积雪消融》等5个中短篇小说。陈德文也翻译了荷风的散文《晴日木屐》。还有《永井荷风选集》《争风吃醋》等被翻译出版,从散文到小说,荷风文学正一步步走进人们的视野。在此基础上,相关的硕士论文也多了起来,如《从左拉的创作观来看“大逆事件”后永井荷风的作品》《永井荷风的文学创作与古典主义》等研究。

  五、对永井荷风文学的宏观研究

  相对于单篇论文的微观具体而言,著作及学位论文则表现出宏观的把握力度。虽然尚未有针对永井荷风文学的单篇博士论文出现,但将之划归为唯美主义进行研究的《日本唯美派文学研究》一文较为深入地探讨了其唯美风格。《永井荷风中后期小说的创作特征——以“形影相吊”为中心》《论日本唯美主义文学的“回归东洋”现象——以永井荷风为中心》等硕士论文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分别对永井荷风中后期小说的创作特征和其价值取向中的“东洋回归”现象进行了宏观论证。马尔文·马克斯则在《永井荷风的文学漫步:都市漫游与日本现代性的反映》一文中就荷风文学中对日本现代性的描写进行了有益的探索,认为永井荷风作为明治时期的知识分子对东京所体现的现代化并不拥护。对永井荷风的重视还体现在对其精神世界的探求,《隅田川情结:永井荷风的精神家园》一文作者指出,隅田川的意义在荷风作品中代表了一种文学风土,是一种对日本传统价值观的坚守,一种对旧江户如谷果般的乡愁。

  六、存在的问题

  以上可以看出,虽然进行了大量的文本分析,目前学界对永井荷风文学的价值及其地位的认识在逐步改变,但总体而言还欠全面,且重复研究现象频繁。小说多集中在《地狱之花》上,对《墨东绮谭》等作品的关注度不够。审美方面的研究则大多聚焦于对唯美派的解说,缺少新意,急需从新的角度对其进行阐释。作家研究方面着重于对其社会价值观的考察,而忽略了对其个体人生观的考量。伽达默尔曾说:“对一个文本或艺术品真正意义的发现是没有止境的,这实际上是一个无限的过程,不仅新的误解被不断克服,而使真义得以从遮蔽它的那些事件中敞亮,而且新的理解也不断涌现,并揭示出全新的意义。”永井荷风文学虽然在日本也曾受到冷落,但现在日本学界已经开始重新审视荷风文学,文学评论家小林秀雄推其为“现代日本最优秀的文章家”。中国学术界也逐步摆脱了对荷风文学的偏见,进人大规模的译介与研究。正如《时代变迁与荷风文学的再定位》一文中作者所言:荷风是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一位极富争议性的人物,由于其早年作品中所表露的颓废和强烈的社会批判的倾向而被长期排斥在日本主流文学作家的行列之外。20世纪末以来,日本文学界开始对荷风进行了重新解读,称赞他为情趣的“守望者”,开始重估荷风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中的地位。在中国当下的语境给予荷风以现代意义上的评价,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日本当代文学的前沿思潮,同时,也有助于我们的当代中国文学评论价值观的重塑。在开放的阅读时代,我们有理由期待荷风文学的更为开放的阅读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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