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8年10月25日,武汉失陷,抗日战争由战略防御阶段逐步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武汉会战后,日军一面停止了正面战场的进攻,加紧对国民党政府的诱降;一面把重点转向华北、华中战场,专心对付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等抗日武装。蒋介石虽说表面上放弃了“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但其限共、溶共、灭共之心不死,因此在消极抗日的同时又企图妥协谋和,实行既联共又反共的两面政策。于是,日本侵略者与国民党当局在反共这一点上找到了共同语言。
挺进敌后的江南新四军更是处于日军、伪军和国民党顽固派夹击的复杂形势之中,处境愈发严峻。
1939年初,日军开始在南京、镇江、芜湖三角地带进一步增强兵力,采用攻守并用的战术,深入重要集镇,构筑“梅花桩”式的据点,对新四军挺进江南初期创建的茅山根据地进行了大规模的“扫荡”。当初,国民党把新四军放在日军统治力量最强、交通最便利、作战最困难的条件下开展游击战争,虽有牵制日军、配合正面战场的需要,但其主要意图还是妄想借日军之手削弱乃至消灭新四军。然而蒋介石万万没有想到,新四军不仅没有被削弱,反倒在江南站稳了脚跟,不断发展壮大。于是,国民党第三战区抛出了“画地为牢”的毒计,规定江南新四军只能在江宁、句容、丹阳、镇江、当涂、芜湖一带活动,以限制新四军发展壮大。江南新四军的处境愈发严峻,正如粟裕所形容的:“党内外,敌友我,矛盾重重相交错。”
为了打破日军的分割、封锁和分区“扫荡”,争取更主动的局面,粟裕决定选择薄弱之敌或孤立据点实施攻击作战。奇袭官陡门据点,就是新四军挺进江南后在抗战史上谱写的光辉一章。
官陡门据点位于安徽芜湖近郊日軍飞机场外围的扁担河两岸,街道建在河两岸的堤埂上,长不过百米,全是砖瓦房屋,驻有伪军300余人。粟裕决定亲率第二支队第3团,采取远程奔袭,出其不意地拔掉这个据点。
对这一作战计划,多数同志认为过于冒险,胜算不大,心里都替粟裕捏了一把汗。有的同志则直接表示反对,认为这个计划不可行。理由有三:
其一,官陡门据点四周河沟交叉,河上只有约1米宽的木板桥贯通,敌人在据点周围设有三层铁丝网和掩体工事,可谓易守难攻。
其二,官陡门据点地理位置独特,距铁路不过1.5公里远,离机场也只有3公里。南面4公里的永安桥、北面5公里的年陡镇均有日伪军驻守的据点。一旦官陡门有风吹草动,敌人必会从西、南、北三面据点派出增援部队,半小时内就可以赶到。从芜湖机场起飞的敌机不到两分钟即可飞临官陡门上空,实施空中支援。
其三,进攻官陡门据点的路线只有两条,不仅要通过几条深不可涉的河流,而且必经敌人重兵把守的青山、黄池据点。
粟裕向大家耐心解释:“过去的三年游击战争是在交通不便的山区打的,而现在我们是在交通发达的平原、水网地区同敌人作战。这就要求我们更加速战速决,必须采取突然的、短促的像闪电样的突击,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没有还手的工夫。”说到这里,粟裕作了个形象的比喻,“我们要像鹰抓兔子一样才行。战斗行动一定要非常迅速,一旦短时间内无法解决战斗,而敌人的增援又快,就必须果断撤出战斗,坚决摆脱敌人,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粟裕接着说:“兵法云:出敌不意,攻敌不备。敌人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往往就是最麻痹大意的地方,看似固若金汤的据点,实则疏于防守、不堪一击。敌人绝对料想不到我们会远途奔袭四周有重兵猬集的官陡门据点。只要我们计划周密,行动果断,就一定会成功的!”
善于出奇谋、用奇兵、建奇功的粟裕,这次要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导演一幕出奇制胜的话剧。
二
1月18日清晨,新四军第二支队司令部驻地狸头桥。粟裕作了简短的动员后,就率领部队轻装出发了。为不暴露行踪,部队在冒雨北进25公里后停止行动,隐蔽宿营。
19日上午,部队继续在原地休整。下午,粟裕组织部队悄悄上船,突然转向西开,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偷偷渡过丹阳湖。部队翻过湖西岸的堤埂后,立即换乘早已预备好的几只装肥料的货船,继续隐蔽西进,于午夜时分到达预定地点集结,整装待命。这里距官陡门还有近40公里的路程。
20日下午5时,粟裕带领部队冒着凛冽的寒风继续向西疾进。晚8时,按战前部署,掩护部队从南、北两面向青山和黄池的敌人据点隐蔽前进,以保护攻击部队的侧翼安全;攻击部队继续向官陡门前进。
21日凌晨2时,攻击部队行进至离官陡门约10公里的地方。这时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粟裕面前──前方有一条河,由于水深需要乘船摆渡。如果走水路,敌人很可能已经封锁渡船,部队会因找不到船而无法过河。如果走陆路,就会多绕5公里路。部队已经连续行军近9个小时,人困马乏,十分疲劳,一旦不能在天亮前赶到官陡门发起攻击并结束战斗,就会前功尽弃,甚至还会陷入增援之敌的重兵包围中。
粟裕当机立断,还是走陆路。他命令部队克服疲劳、克服困难、克服饥寒,发扬连续持久的战斗精神,跑步前进。为节省时间,部队饿着肚子在黑夜中急行军。他们巧妙地通过了敌人的头道桥据点,于凌晨4时许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距官陡门约2公里路的王石桥。
按照预定作战方案,粟裕率攻击部队主力沿扁担河西岸堤埂北进接敌,以迅猛动作冲过桥,从西向东打;另一部队沿扁担河东岸北进,实施夹击。
凌晨4时,据点里的敌人正躺在被窝里睡大觉,突然,急促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粟裕带领攻击部队顺利通过了前两道铁丝网,距敌人的据点已不到30米了。在他们排除障碍、通过最后一道铁丝网时,不小心碰响了铁丝网上的留铃。
见状,粟裕果断命令部队出击。顿时,各种兵器一起开火,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冲锋号声和“缴枪不杀”的呐喊声响成一片。
接着,东岸部队的机枪也打响了。攻击部队迅速突破铁丝网和其他障碍物,冲入街内。从睡梦中惊醒的敌人还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打得人仰马翻,甚至有的敌人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没等穿好衣服,就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
趁着敌人惊慌失措之际,粟裕指挥部队一鼓作气,夺取小木桥,冲过河东,在东岸部队的配合下,占领了伪军司令部。
三
官陡门战斗只用了短短的8分钟,连同打扫战场才总共用时20分钟,就胜利结束。粟裕回忆道:
东边天已经发白了,街上只见到两种极端异样的情景:一种是横七竖八的死尸和血肉模糊的敌伤者,满街杂乱地堆着军用品和用具;另一种是老百姓领着胜利的官兵,肃清残敌,打扫战场,并烧水送茶,忙个不停。当时初步统计,歼灭伪军200余人,缴获步枪六七十支、短枪10多支、机关枪4挺,其余手榴弹、子弹、军服用品,一时难以统计。大家因一晚的疲劳,脸色虽略显苍白,但是精神头仍然很足,一点也不觉得饿。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可惜了,那个狗司令没有回来。”“哼!要在这里,还有他逃脱的?!”
当周围的敌人明白过来,纷纷向官陡门据点增援时,粟裕早已率领部队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安全撤走了。
奇袭官陡门,新四军大获全胜,以轻伤2人的微小代价,歼敌300余人,其中俘敌57人,“只因天色尚在朦胧昏暗中,有小部敌人混入群众家里,化装成老百姓的,或跳进水中的,因而未被俘获而已”。同时,还缴获了一大批枪支弹药,挫败了日伪军对芜湖、当涂等地实施的分割、封锁的计划。
粟裕指挥游击战的美名在江南广为传颂。国民党第三战区对他的指挥艺术佩服得五体投地,专门请他去讲授游击战的经验。
面对台下昔日兵戎相见、拼得你死我活,如今在民族存亡关头携手共御外侮的国民党军将领们,粟裕滔滔不绝,从战法、战术动作到打击对象和目标选择,一连讲了几个小时,既有理论又有战例,生动活泼,通俗深刻。
国民党军将领们赞不绝口,纷纷表示:“听了粟司令的课,真是受益匪浅。”一名“围剿”过红军的川军师长颇为感慨:“粟司令,从前我对你们共产党的军队是有点瞧不起的。可是今天听了你的报告,我才知道你们的水平太高了。共产党里有你这样的人,难怪能立于不败之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粟裕指挥敌后游击战神出鬼没,打得敌人胆战心惊。日军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说:“新四军是个神,你打他时一个也没有,他打你时都出来了。”
选自《读者报》202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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