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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神驼

时间:2023/11/9 作者: 民间故事选刊·下 热度: 11288
◇文/马文秋

  一

  2000年9月,为准备一次专题摄影展,我只身穿越巴丹吉林沙漠。9日,抵达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我置办了部分物品,并在牧民家买了一匹骆驼。骆驼很高大,想骑上去还真不容易。驼主吆喝了一声,骆驼立即前腿跪下。我战战兢兢地骑上去,坐在特殊的鞍鞯上,用手和脚进行指挥。这头骆驼名叫布鲁格,极通人性,已走了上万公里,从未出过事。

  15日,布鲁格驮着我去往500里之外的额济纳旗,中间将纵穿整个巴丹吉林沙漠,然后与接应的人一起返回甘肃酒泉,结束此次探险。

  起先的一个星期,主要行进在沙漠与草原的接合部。沿途目睹以前成片的农田、牧场、村舍沦为半沙漠,我心痛不已,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促使我忘我地拍摄起来。布鲁格十分温驯,一切以我的号令为准。

  23日,我们进入巴丹吉林沙漠腹地。一座座高大的沙丘结成链状,纵横交错,分不清方向。沙子流动性很强,根本爬不上去,只能走S形路线。布鲁格的蹄子分成两瓣,下面的肉垫宽大而厚实,走在松散的沙子上如履硬地。

  即使尽量节约,仅能盛120公斤水的铝制水箱还是干了。我计划到玛尼通格再加水。那是一个孤立于浩瀚沙海中的小村落,地势较低,有一眼宝贵的甜水井,一千年来不曾干过。如果喝足水,布鲁格可以一个星期不用喝水。可它从未喝足过,它的驼峰已不再竖挺,我的嗓子也早冒烟了,必须尽快赶到玛尼通格!

  布鲁格悟性很强,迈开大步向前疾行,我手握经纬仪不住地调整方向。谢天谢地,两天后,我们终于看到了玛尼通格,布鲁格熟悉路线,狂奔而去……

  二

  进了村,我立刻傻了眼,村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走到井台边一看,下面已不见一滴水。我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由于这一地区地下水位不可逆转地持续走低,水井彻底干了。全村上百口人已经悉数迁到了沙漠外。人类又丧失了一块可以与沙漠抗争的阵地!我们毫无防备,成了最直接的牺牲品……

  我真是欲哭无泪。在沙漠中,没有比断水更令人恐怖的事了。一个人可以10天不吃饭,可3天不喝水必死无疑啊!我们离最近的水源怕有几百里!我拿出无线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呼叫救援,因距离太远,谁也听不见。

  我们只能全力往沙漠外赶。又熬了一天,我已渴得天旋地转。听说人渴极了可以喝自己的尿,我试了试,实在无法下咽。平时的尿也许还能凑合,可此时我的尿已是高度浓缩,颜色暗黄,气味刺鼻。

  求生的本能使我突生恶念:何不把布鲁格杀了,喝它的血总比喝尿强吧?我取出枪几次对准了布鲁格,可我实在下不去手啊!

  三

  我們继续赶路。为了减轻布鲁格的负担,我把多余的东西都扔了,包括那支沉甸甸的枪。

  那天上午10点多,迷迷糊糊的我觉得布鲁格的脚步明显加快,不禁为之一振。莫非前面有水源?往前一看,并没有任何潮湿的迹象。向后望去,我打了一个激灵,十几匹西北野狼正穷凶极恶地追过来!它们面目狰狞,骨瘦如柴,估计也是多日没喝到一口水,吃到一口肉了!相距不过七八十米,如果被它们撵上,结果可想而知。沙漠中的西北野狼以凶悍、残忍著称,它们可以把上百人的驼队尽数咬死、吃光,抛骨大漠,它们已完全适应了干燥地区恶劣的自然环境,耐力很强。

  布鲁格全力狂奔起来,与野狼展开了长跑比赛。大漠上腾起一道冲天的烟尘。

  十几里跑下来,群狼被甩出200多米。我偷眼往后看,只见一匹狼支撑不住,猝然栽倒,其余的狼急不可耐地扑上去,几下就把它撕开,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它们垫了垫肚子,不再前心贴后背,速度明显快了。

  干渴至极的我感到生命之泉正迅速蒸发,剧烈的颠簸使我屁股欲裂,神思恍惚……布鲁格的干渴程度绝不亚于我,它的肚皮和驼峰已十分干瘪,在多日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全力狂奔,它在挑战自身的极限!

  四

  不断有狼倒下,被同类分食……这场惊天动地的大追逐持续了5个多小时,跑了有二三百里。最后,只剩下3匹大狼还跟在后面,想把它们全累垮绝非易事。它们几个无疑是体格最好,吃肉、喝血最多的。它们眼珠发红光,已经完全发疯了。

  布鲁格实在太累了,它突然前腿抽筋,一下子跪了下去!我当即被甩出几米远,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沙”,3匹狼已追到屁股后面。

  我刚爬起来,两匹狼已从两侧一齐向布鲁格猛扑上去!布鲁格前腿的肌肉很可能已撕裂了,根本无法站起。一匹恶狼怪啸着直取它的咽喉。孰料布鲁格甩开柔韧而粗糙的长脖颈,猛地向它当头撞过去,那狼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滚出一溜儿跟头,在地上抽起了风。

  另一匹狼惊恐地避开,转而咬向布鲁格的下腹部。那儿非常柔软,布鲁格的长脖子也无济于事,它只要扑上去狠狠地来上一大口,扯出肠子,问题就算解决了。

  布鲁格的前腿不能动了,但后腿仍如平时那般灵活,弹性十足,在狼即将得手的瞬间,布鲁格的右后腿陡然弹出,正中它的脑壳。那狼头骨破裂,鲜血四溅,瞬间咽了气。

  这时,一直在不远处观阵的最后一匹狼气势汹汹地向我冲来!我也豁出去了,大步向它迎头冲去。我伸出双手卡住它的咽喉,同时用手臂顶住它的两只前爪。我们在地上翻滚着,搞得沙尘乱飞。我掐得它直翻白眼,但我手指松软,怎么也掐不死它,可求生欲让我不得不拼命地用力。

  “布鲁格!”我嘶哑的嗓子怪叫着,布鲁格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脱水和体力过于透支,布鲁格已停止了呼吸!我扔掉手中的死狼,抱住布鲁格的头,痛不欲生……

  布鲁格舍生忘死,把我带到了巴丹吉林沙漠边缘,距此两里路便有一个小村庄,我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几天后,我请人在原地埋葬了布鲁格,并用枯胡杨、石头砌了个小坟。我打算每年9月27日都要去一趟那个小村落,把几桶矿泉水洒在布鲁格的坟上。如果我能够,我真想引来一条汹涌的河流把周围整个沙漠都变成绿洲。只有那样,布鲁格在地下才能安息啊!

  选自《大河文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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