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娜

　　一

　　最疼爱柴米贝的爷爷去世了。他非常地伤心难过。晚上，他怀抱着爷爷新出版的一套科技丛书，哭着睡着了。没有想到，却做了一个奇特的梦——

　　这是一个荒废的村庄。爷爷说，这是他的老家。

　　开车送他们来的秦冕，他是爷爷的学生。爷爷让秦冕把车停在了一个几乎被杂草淹没的石头院落前，转头对后座上的柴米贝说：“乖孙子，我们到家了。”

　　柴米贝的名字是爷爷给起的。爷爷姓柴，爷爷说谁活着都离不开米，米就是人们的宝贝。所以，爷爷给他起名字叫“柴米贝”。

　　秦冕才帮他们把车上带来的米面粮油及一干生活用品搬进屋里，就接到单位通知，说他负责的那个研究项目出了些问题，要他赶紧解决，秦冕只好开车回去了。

　　爷爷招呼着柴米贝，说：“乖孙子，帮爷爷干活儿。”

　　柴米贝朝爷爷点点头，说：“好的，爷爷。您需要我做什么？”

　　爷爷笑着说：“先收拾房间，收拾好后，咱好补充能量，大干一场！”

　　柴米贝点点头：“好嘞，爷爷。”

　　他们在院子的石井里汲水，把屋里挨个儿都洗刷了一遍。已经斑驳散裂的窗户也修缮好了，爷爷贴上了从城里带来的窗花，显着像要过新年似的。

　　老旧的木床虽然看不清原有颜色了，但坚不可摧，柴米贝擦拭窗户时，借助着老木床爬上爬上，跳跳踏踏，它除了偶尔发出一两声“吱呀”，再无异常。

　　爷爷拍着床板，不无感慨地说：“这床啊，还是我爸爸的爸爸，也就是你的老爷爷请人打做的呢。”

　　柴米贝眨巴着眼睛，问：“那它有很多岁了。”

　　爷爷笑了，说：“对啊，它有很多岁了。”

　　他们忙完屋里，柴米贝又帮着爷爷清理院子。院子里到处是疯长的杂草。此时正是夏季，杂草里有很多的小飞虫，竟然还有一只金黄色的老母鸡领着一窝小鸡受到惊吓跑出来。爷爷开心得像个小孩，忙跑回屋子里去拿粮食，还端出了碗水，他让柴米贝赶紧进屋，别打扰鸡们，免得让它们跑出院子，跑出这里的家，去别处流浪。

　　母鸡领着小鸡们见没有了惊扰，还有美味和水，自是高兴，它们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开心地享用起来。

　　爷爷隔着窗户，望着窗外的鸡们，小声跟柴米贝说：“注意，别再让它们受惊。”

　　柴米贝点点头，说：“爷爷，下面，你需要我做什么？”

　　爷爷说：“和它们做朋友。”

　　柴米贝问：“爷爷，我怎么和它们做朋友？”

　　自动电子表发出“嘀嘀”声，爷爷说：“柴米贝，你该休息了。两个小时后见，乖孙子。”

　　柴米贝说：“好吧，爷爷。安。”

　　爷爷把自动电子表重新设置了一下，为省电，他关闭了电源。这里没有电，而他们的生活又不能离开电，所以他准备了全套自动发电设备，特意带了来。现在，爷爷要利用柴米贝休息时间，把发电设备安装好。因为柴米贝不休息时安装设备，会对他的身体机能造成很大的损坏。

　　来这里的路上，爷爷的眼镜摔坏了，爷爷的学生秦冕说等他再来时给爷爷带个新的来。但是现在，还没有新眼镜的爷爷戴着坏眼镜干细致的活儿，就有些力不从心了。爷爷患过一次中风，好了后就留下了一个手抖后遗症，那电子接头的线，细如发丝，在爷爷抖动的手里，如跳舞的小丑，成心故意和爷爷做对似的，爷爷越是心急，越是衔接不上。

　　“爷爷，我帮您。”不知何时，柴米贝站在了爷爷的跟前，他伸出手，伸到了爷爷的面前。

　　猝不及防，爷爷一时手足无措，他说：“柴米贝，我要你去休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話？”

　　柴米贝不由分说，从爷爷手里拿过电子接头的线，认真地工作。他衔接上了一根又一根。爷爷在一旁看着，有些惊诧，又有些欣慰;有些赞许，又有些担忧。

　　所有的线都衔接好了，所有的发电工作都做齐整了。柴米贝说：“爷爷，下面，我去休息了。安。”

　　爷爷望着转身去另一个房间休息的柴米贝的背影，说：“安。”迟疑了一下，爷爷赶紧打开仪器，细查柴米贝的身体，继而为他恢复中。

　　柴米贝醒来，已经是两天两夜之后了。爷爷笑着问：“柴米贝，告诉爷爷，做了什么好梦？”

　　柴米贝和以往一样，学着爷爷揉眼睛的样子，用一只手揉揉眼睛，说：“爷爷没有教我做梦。”

　　爷爷笑了，说：“乖孙子，我这就教你做梦，咱还光做好梦。”

　　发电设备成功启用。他们在这里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柴米贝帮爷爷收拾了好几天，才把院里院外一年年疯长、枯死，又疯长、又枯死的杂草清理干净。把土松软，分成格子，埋下了几样从城里带来的花草种子，还种上了青菜。

　　闲暇时，爷爷带着他，又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的荒地里，清理翻土。爷爷说，等来年春天了，可以播种粮食。

　　爷爷一天比一天快乐，年轻。柴米贝也一天比一天快乐，成长。他知道的越来越多，这自是爷爷教给他的。

　　在这里，柴米贝不光有了鸡们做好朋友，他还有了大黄和小黄。大黄和小黄是母女，它们是狗。爷爷还叫他在院子里砌了很多个小窝，说天上飞的鸟累了，可以来这里借宿。还有野兔、野鸭、野鸡们，它们谁爱来就来吧。为此，他们还把院门拆了，这样，谁都可以来去自由。

　　二

　　爷爷的学生秦冕再也没有来过。爷爷和外面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这个地方，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就没有见过一个人类。柴米贝问爷爷：“您一个人孤单吗？”

　　爷爷笑了，说：“傻孩子，我不是还有你嘛。还有那些朋友们——”爷爷用手指着院里。如今，他们曾经在院里砌的窝都被占满了。

　　柴米贝喜欢爷爷叫他“乖孙子”“傻孩子”，他喜欢就这样，跟爷爷在一起，永远地生活下去。

　　可是爷爷的身体，突然就不行了。他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爷爷，下一步，您需要我做什么？”柴米贝问爷爷。

　　爷爷笑了，说：“傻孩子，你做你每天该做的事就好。爷爷没有事。”

　　“可是您起不来了。”柴米贝望着爷爷，期盼着爷爷能起来，能跟他到院子里看看，院子里又来了好几位新的成员，他都给安顿好了。

　　爷爷说：“爷爷上了年纪，不能起来，不能走路，是正常的自然现象。还有，爷爷总有一天是会要离开你的……”

　　柴米贝紧紧拉住爷爷的手说：“爷爷，您去哪里，我跟您去哪里。”

　　爷爷说：“乖孙子，爷爷再去的地方，可带不了你去喽。不过，你放心，爷爷已经把爷爷走后的事情都办妥了。”

　　柴米贝说：“爷爷，那需要我做什么？”

　　爷爷说：“对你，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每天喜欢做的，就是爷爷需要你做的。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来。爷爷已经用高科技把来这里的路线屏蔽了。”

　　柴米贝释然，说：“难怪爷爷的学生秦冕哥哥没有再来这里。”

　　爷爷心疼地看着柴米贝说：“乖孙子，为了你，爷爷相信自己做的没有错。”

　　柴米贝偎在爷爷的怀里，他清楚自己的身世——他是一个机器人，是爷爷仿照他的孙子柴米贝生前的样子制造的。爷爷唯一的孙子柴米贝生前是一个很聪明懂事乖巧可爱的男孩，在10岁那年，得了不治之症，去世了。科学家的爷爷实在无法忘怀，于是，和真人几乎无异的机器人柴米贝就诞生了。可是爷爷的同事、朋友、学生们，都知道这个事情，就有人挖空心思，想把机器人柴米贝据为己有，带到世界各地巡回展出。柴米贝是爷爷心爱的唯一的孙子，他又怎么忍心让别人把他的心肝宝贝孙子当物件？于是，在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后，他带着柴米贝逃离了那个圈子，来到了这里。

　　爷爷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乖孙子，爷爷已经把这个地方设置成了屏保区域，这里非常安全，谁都发现不了的。你也不会孤单，这里有那么多的好朋友陪伴着你，它们都不会离开你的。今后的生活，你只要勤奋学习我为你编写的那些电控程序，自己破译机器人升级密码，你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拥有力量和超能力的。”

　　“爷爷，我有了超能力干什么？”柴米贝迷惑地问爷爷。

　　爷爷艰难地喘息着，积足了力气说：“爷爷给你安装了一颗正能量的心脏。有了超能力，可以驱逐一切邪恶，拯救和保护一切善良、正义……”

　　柴米贝突然想起什么来，他抱住爷爷问：“爷爷，爷爷，我要是有了超能力，您就可以不走，您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爷爷没有回答柴米贝的问题，陡然化成了一堆烧焦的废线。

　　原来，爷爷为了柴米贝不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已经把自己生命最后的光华，转换成了未来可控电子仪器人。

　　如今，爷爷把柴米贝安置在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他设置的数据任务已经彻底完成了。那么，他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柴米贝不得不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给他的小动物朋友们——爷爷走了。

　　但是，柴米貝坚信，只要他勤奋学习，拥有了超能力，爷爷就会回来的。那时，他们就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