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过海
公介今年43岁,是个灰头土脸的上班族,天天为了生活奔波忙碌。
这天,公介去郊区看一套二手房。那套房子其实很不错,就是价格太高,比预算多了1000万日元,他一时无法凑齐。眼下,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一套狭小的出租房内,儿子和女儿都十多岁了,却不得不挤在一间屋里睡觉。最近,房东又催他们赶紧搬家,作为一家之主,公介的压力可想而知。
看完房已是傍晚6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还下起了雨,公介带着沮丧的心情,走在通往县道的田埂上。一辆汽车从不远处疾驰而来,这时路边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就在这一瞬间,人影在汽车引擎盖上飞起,然后落了下来。
公介赶紧跑过去,只见麦田里躺着一个孩子,头很不自然地扭着,显然已经不行了。一旁的肇事司机本想开车逃跑,却被公介拦了下来,司机探出头说:“你搭车吗?”公介觉得对方的声音有点儿耳熟,定睛一看,是个中年男人,十分面熟。“快上车吧!”对方又催促道。
等公介上了车,司机立马猛踩油门,狭窄的车厢里满是酒味。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司机开口说道:“你就当作没看见吧。估计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发现尸体,撞车的痕迹也会被雨水冲得一干二净。”公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车祸现场,果然不见一个人影。
司机又说:“那孩子突然从旁边蹿到公路上,吓我一跳!只要你不出声,就不会有什么事。”
公介有些心慌意乱:“可是……这事真瞒得住?”
“十拿九稳。只要你守口如瓶就没什么问题。我知道,你家里人多,现在正急需用钱,我也会为你开一下方便之门,你只要当作没见过我就行。”
车停了,公介像逃离不祥之地一般跳下了车。司机说了句之后会打电话给他,便疾驰而去。
司机叫崎,是一家银行的行长,公介买房申请贷款,就是在这家银行。按目前的条件,公介最多只能从银行贷款2000万日元。要是能贷到3000万日元,就能买下刚才看的那套理想住宅了。
“为你开一下方便之门!”行长的话又在公介的耳畔响起。他突然觉得,这几个月来一直朝思暮想的愿望,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马上就要实现了。
当天晚上,崎行长果然打来了电话:“你要替我保密啊!你购房贷款的事,我会尽最大努力为你办好。3000万日元,不,再多一些也没问题,你明天就可以来办手续。为孩子们想想,你也该有一套像样的住房了。”听了这些话,公介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晚报上刊登了一条车祸肇事者逃逸的报道,报道上说警方的调查遇到了困难,既没有目击者,现场的痕迹也如行长预料的那样,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公介看到后,内心非常挣扎,但想到3000万日元的贷款,最终还是宽慰自己那个被撞死的孩子虽然可怜,但并不会因为他报了警就能起死回生;况且,报警不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任何好处。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自己渴求的房子买到手。
心惊肉跳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公介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坐电车回家。电车到站后,公介跟着人群走下车。从车站走大路到家需要30分钟,但抄近路的话只要20分钟。公介打算抄近路。
车站所在的这条街上,只有一家水果店还亮着灯。这家水果店的店主就住在公介家附近,他们彼此都认识。公介见晚上仍有很多人扎堆去水果店买水果,店主忙得乐不可支,心中不免感叹道,有钱就是好啊,那样自己也不用被逼着做那件违背良心的事了。
就这样,公介一边想着,一边走过了水果店,进入一条不见人影的小路。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人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始终与他保持着30米左右的距离,一阵毫无来由的恐惧贯穿了他的背脊。
公介在十多年前做过肺切除手术,肺活量小,只要走得快一点儿,心脏就难受得像要跳出喉咙,所以他走路很慢。而现在,他感觉后面的人在配合着他的步伐。那人要干什么?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公介悄悄回头观察了一下,那人戴了一顶鸭舌帽!
是那个鸭舌帽?一阵恐惧再次袭上心头。公介想起刚才在电车上,的确有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低低的,宽肩,塌鼻,颧骨很高。后来,身边的人中途都下了车,唯有这家伙一动不动地站着,难道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盯梢了?
这条小路的两旁都是住宅,但再走上两三百米是一条劈崖开出的山间狭路,周围就没有人家了。几年前,有个女生就是在那条路上被人杀害的,从此以后,就连大白天经过那里也会让人心里发毛。而再往前,就是空旷田野里的一条小道了。
公介在路边站定,假装小解,那人随即也不见了身影。公介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进,但很快人影又慢慢跟了上来,估计那人刚才躲在了电线杆后面。
此时,公介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崎的脸庞来。这个行长表面上看起来笑容可掬,卻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仔细一想,自己手里抓着对方那么大的把柄,对方拿出一点儿好处收买自己后,不可能就高枕无忧了。会不会是对方找的杀手,想杀人灭口?
“啊!”公介不由得低呼了一声,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昨天他在行人稀少的路上差点儿被一辆汽车撞到。当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房子的事,觉得应该是自己的疏忽,现在回想起来,自从目击车祸现场以后,他似乎被无形的视线盯上了。
走到山间狭路时,那人的步子好像快了些,公介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这样一来,他的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不说别的,只要这种情形持续的时间长些,他就会没命。脚步声、呼吸声越来越近,但周围没有一户人家,再怎么高声呼救,也不会有人听见。完了,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前方田野那边传来了阵阵歌声,听起来有两三个人在唱歌,声音有些稚嫩。有救了!公介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他继续快步朝田间小道走去。他感觉到了在歌声响起的一刹那,身后那人的脚步似乎也有点儿畏缩了。
田间小道与刚才的山间狭路不同,视野开阔多了,公介隐约看见对面有好几个学生正朝他走来。身后鸭舌帽的步子慢了下来,与公介的距离又拉开到了30米左右。
接下来,只要趁学生没走远时穿过田间小道,进入住宅小区就没事了,再走上一两分钟就到家了。公介一边想着,一边故意提高嗓门朝对面的学生招呼道:“晚上好!”几个学生开始像是吓了一跳,随即纷纷回应道:“晚上好!”
很快,公介喘着气,快步走过田间小道,进入住宅小区,朝自己家走去。鸭舌帽依然紧紧地跟在后面。
公介到家后,立刻锁上了玄关的门,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从猫眼里观察屋外的情况。只见鸭舌帽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像是在惋惜快到手的猎物逃脱了。公介打开门灯,那人立刻躲开,走远了。
哭笑不得
公介走进房间,看着熟睡的儿子和女儿并排躺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心中再次涌起了对孩子们的歉疚感。
当天晚上,公介辗转反侧,一夜没合眼。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拿定了主意。吃早餐时,他对妻子说:“银行的贷款还是只能给2000万日元。”
妻子不明就里,不满地说:“怎么了?你前两天不是说能多贷一点儿的吗?”
“世事艰难呀。”公介叹着气出了门。不过,他不是去公司上班,而是径直去了警察署。
公介向接待他的警官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令公介感到庆幸的是,从尸体解剖结果来看,孩子是当场死亡。否则,公介就是见死不救,那他的处境就不妙了。
做完笔录,警方将公介严厉斥责一番后,就让他走了,并很快对崎下达了拘捕令。
当天深夜,公介下班后,照例坐电车回家。一路上回想起这件事,他还是觉得心烦意乱,尽管去警察署自陈让他心安了些,但毕竟心仪的房子泡了汤。走出车站后,公介看见那家水果店还在营业,便停下了脚步,他想买点儿水果带回去,安慰一下家人。
公介对店主说:“给我四个柿子。”
店主客气地应道:“好嘞!这么晚才回家啊,辛苦哦!”
公介回道:“嗯,还好。”
店主一边麻利地打包,一边聊起了天:“昨天晚上,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有个人向我打听秦野先生的家。”
“秦野先生?”公介有点儿好奇。
店主點点头,说:“是啊,他家与你家不就隔着两个门洞吗?因为从这里到他家路途复杂,一下子说不太清楚,而去他家又正好要路过你家,所以我就对那人说,让他跟着你走就行,到了你家后,再往前走一点儿,第三个门洞就是。也不知他后来找到没有……”
公介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地问:“那、那人长什么样?”
店主递过柿子,若无其事地说:“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戴着一顶鸭舌帽。”
选自《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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