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明初,庐州三河有个叫“花竹院”的妓院,花竹院的妓女柳曼枝,花娇月艳,琴棋书画无一不能,富商巨贾、王孙公子,纷至沓来,几乎踏破了门槛。
江南有个叫蒋丰的公子,风流倜傥,家中豪富。这一年,他乘船到江西景德镇购买瓷器,路经庐州三河,闻听柳曼枝才艺双全,美貌绝伦,便慕名而来。上得岸来,蒋丰撇开家仆,独自一人来到花竹院,他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甜美的歌声从楼上传来,如鸟鸣山涧,似珠落玉盘。蒋丰听得痴了,不由自主寻声走过去,只见花竹楼上,珠帘绣阁中有一美艳女子,双目流盼,正在弹奏一只古筝。蒋丰心想:想必此人就是柳曼枝了。当下折扇一拢,迈着八字步,走进了花竹院。
花竹院鸨母蔡阿妈看见蒋丰进来,忙迎上前来招呼,蒋丰奉上纹银10锭作礼金,要见柳曼枝一面。蔡阿妈看见白花花10锭大银,知蒋丰是个大主顾,立即眉开眼笑,冲着楼上高声叫道:“枝丫头,你好福气,俊逸飘洒的蒋相公看你来啦牎绷曼枝听了,笑面如花,风摆杨柳般下了花竹楼,袅袅娜娜来到蒋丰面前,道了个万福,说道:“小女子见过蒋相公,有请蒋相公。”然后伸出纤纤玉指,把蒋丰引上了花竹楼。
柳曼枝久历风月场,见蒋丰风流儒雅,又是江南富家子弟,加倍小心侍候,又是上菜又是温酒,与蒋丰交杯换盏直至夜半,喝得蒋丰醉眼目蒙 目龙 ,与柳曼枝相依相偎,共进罗帐……自此以后,蒋丰便把花竹楼当作了居处,与柳曼枝饮酒品茶,下棋弹唱,整日沉醉于温柔之乡。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蒋丰所携银两已挥霍殆尽,蔡阿妈看看蒋丰没了银两,开始话里话外露出了不悦之色。蒋丰何等聪明,当下决定回家取钱。临行前,他依依不舍地对柳曼枝说:“柳小姐,我原本带到景德镇买瓷器的万两白银花光了,如今已所剩无多。我这就回去取银子,待我准备妥当,必定要替你赎身,我俩相携回家,白头偕老。”柳曼枝也是无限眷恋,泪眼婆娑地说:“相公,你我两情相悦,情深意笃,奴家实在舍不得你离去啊犗喙,你这一去千山万水,万一回去变了心,如何是好熍家不敢相强,但愿相公留下一物,日里夜里也好睹物如见相公,慰藉奴家一片相思之苦。”蒋丰一听,为难地说:“柳小姐,我现如今除了皮囊和裹身的衣服,所余也不过几两盘缠路资,实不知可有什么送与小姐作信物煛绷曼枝轻启朱唇,说道:“相公,如若不弃,奴家最喜相公牙齿,不知相公可否送奴家一颗煛彼底,柳曼枝“嘤嘤”哭泣,扑进了蒋丰怀里。蒋丰经不住柳曼枝千娇百媚地磨缠,便叫人找来郎中,拔下一颗牙交给了柳曼枝。
几日之后,蒋丰回到家里,将在庐州三河遇到柳曼枝的事一一禀告父母,要娶柳曼枝为妻。父母听儿子说柳曼枝虽是妓女,却洁身自爱,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三个月后,蒋丰带着一班吹鼓手,分乘五艘大船,张灯结彩,一路吹吹打打,前往庐州三河迎娶柳曼枝。船到三河码头已是黄昏时分,蒋丰一时心血来潮,先不让家仆通报花竹院,仍然独自一人来到花竹院,想给柳曼枝一个意外的惊喜。
蒋丰乘着月色,从花竹院后门悄悄溜进去。站在院里,见花竹楼上柳曼枝房里烛光通明,人影闪动,心里不禁骤然一惊。他担心柳曼枝已背弃誓言,正在与别的男人欢度良宵,便轻手轻脚上了花竹楼。蒋丰透过窗帘缝,往里一看,只见柳曼枝倒没和别的什么男人寻欢作乐,屋里四个女人围坐在一张麻将桌旁,正说说笑笑地打麻将,丫环走来走去小心侍候着。蒋丰看她们打的麻将十分特别,一只只麻将非常细小,洁白如玉,但隔着几步之遥,上面刻着的条子、饼子和万子,红绿相间,清晰如在目前,只不过骰子却只有一个。蒋丰正看着奇怪,只见一个女子和了,高兴地说道:“姐姐这‘风流傻人牙麻将真有趣,哪一颗是你蒋相公的煛苯丰听到这里,如当头一盆冷水泼下,不由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即冲进去与柳曼枝理论。可转念又一想:人都说妓女无情,果真如此。罢罢罢,由她去吧犗氲秸,强忍心中怒火,悄悄离开了花竹院。
第二天一早,蒋丰找到给他拔牙的郎中,诉说了柳曼枝的无情,请教怎样才能以牙还牙。郎中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蒋丰说道:“蒋公子,现在正是酸枣上市季节,你可让人买来一篮酸枣,假称三河大户金元治之名,送与柳曼枝尝鲜,她自会牙齿酸痛,之后只要你依老夫之计,定能讨回失牙之恨。”
蒋丰自郎中处讨得主意,回去便让家仆假借金元治之名,送酸枣与柳曼枝。果然柳曼枝吃了酸枣之后,满口牙齿酸痛,她正要找郎中医治,一个郎中不请自到。这郎中对皱眉捂嘴的柳曼枝说:“请小姐张口一观。”柳曼枝依言坐在椅子上,张开了嘴,这郎中趁她不备,用牙钳猛地拔下一颗门牙,疼得柳曼枝“哎哟”一声,龇牙咧嘴,指着郎中破口大骂。这郎中“哈哈”一阵大笑,说道:“小姐息怒,你看看我是谁,牙齿就不疼了。”说罢撕掉假胡须,扯掉头上齐眉头巾,露出本来面目,原来这郎中乃是蒋丰装扮的
柳曼枝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问道:“公子这却是为何煛苯丰冷笑道:“为那‘风流傻人牙麻将牎绷曼枝一听此话,不禁泪涌满眼,悲凄地说:“公子切莫如此说。那富商巨贾,哪一个走时都说回来为奴家赎身,可哪一个都一去再不回头。奴家深恨这等无情无义之徒,每一分手,必要一颗牙齿,以三月为度,不曾想竟积下百十只人牙。不过,公子之牙尚在奴家珍藏中,还未雕成最后一颗骰子。公子,世上哪一个女子甘愿为妓,哪一个女子愿做负心之人煿子委屈奴家了牎彼蛋,竟一头撞下了花竹楼……
选自《三月三》2000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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