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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闹热《牡丹亭》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作欣赏·评论版 热度: 12512
摘 要:相较于《牡丹亭》 ,《长生殿》 的闹热性主要体现在演出排场、剧本结构和主题思想三方面。在演出排场方面,《长生殿》 比《牡丹亭》 更为热闹;在剧本结构方面,《长生殿》 的双线结构更为紧密,戏剧冲突也伴随双线的交织展开而层出不穷;在主题思想方面,《长生殿》 继承并丰富了《牡丹亭》 的“至情”思想,把忠孝之情也纳入“至情”范畴;在描写李、杨悲剧情缘之时,融入了浓厚的兴亡之感;对于“情”,洪昇又有自己的思考,认为“情”需要和“理”结合,达到“情正”。

  关键词:《牡丹亭》 《长生殿》 闹热性

  同为明清传奇巨作,《长生殿》 自问世以来,就常被人与《牡丹亭》 相比较。本文仅就“闹热性” 这一点将二者进行比较,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洪昇在《长生殿·例言》 中提到:“棠村(梁清标) 相国尝称予是剧乃一部闹热《牡丹亭》,世以为知言。”可以看出,洪昇是认可“一部闹热《牡丹亭》 ”这样的评价的,认为这是知音之言。那么《长生殿》 相比于《牡丹亭》,闹热在哪里呢?如何理解“闹热” 一词,就显得很重要。

  “闹热”是在“热闹”的戏剧舞台表现的基础上对戏剧本质特征的阐述和概括,它的内涵所指比“热闹” 远为宏大。也就是说,“闹热”不只是演出场面的热闹,还包括剧情结构、主题思想等方面的拓展、丰富。所以,关于“闹热性”的比较不应仅停留在舞台演出方面,还应该包括案头文本方面,也就是要兼顾戏剧的场上性和案头性两重属性。因此,《长生殿》 与《牡丹亭》 闹热性的比较可以从两者的演出排场、剧本结构、主题思想这三方面进行,演出排场主要是從舞台演出方面进行考察,剧本结构和主题思想则更多地通过对两者的文本进行细读然后展开比较。

  首先在就演出排场而言。《牡丹亭》 并非如我们印象中一样“冷清”,也有“闹热” 的折子,如《闺塾》 《劝农》《冥判》 等出。《闹学》 将春香的淘气、杜丽娘的温婉、陈最良的迂腐,这三人的性格特征鲜活地展现出来,构成了谐趣闹热的画面;《劝农》 的“闹热”体现于民俗方面,牧童骑牛、田夫挑筐、婆妇摘桑、姑娘采茶、杜宝赐酒,观众们看到的是春耕劝农闹哄哄的场面;《冥判》 则展现了地狱里鬼判们古怪的举动和诡异的腔调等富有闹热气氛的表演。但是,《牡丹亭》 毕竟以“冷” 戏为主;“冷” 戏最精彩、最动人,也最富意蕴、最富韵味、最启人思索。a如《游园》 《惊梦》 《寻梦》 《冥誓》 等出,只有在“冷清” 的排场下,杜丽娘才能细腻幽幽地通过大段的唱词,淋漓尽致地传达着“至情”。也只有在“冷清” 的氛围下,观众才能沉下心去感受这份“至情”。

  单就演出排场作比较,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长生殿》 比《牡丹亭》 更为“闹热”。洪昇创作的《长生殿》,是一部集大成的作品,在吸收前代传奇的成果上,又跳出了临川派与吴江派相争的狭小苑囿,在“文采” 与“曲律”相结合的“双美” 的基础上,把更多的心思用在舞台搬演的效果上,真正达到了案头与演出双重的“闹热”。

  《长生殿》 中有贵妃的梦游月宫,闻天官奏霓裳舞衣之曲(《闻乐》);有殿堂上杨贵妃的轻歌曼舞,唐明皇的亲擂羯鼓(《舞盘》);有沙场上安禄山百万叛军的张牙舞爪,唐军将士的溃败和复国(《合围》 《侦报》 《陷关》《剿寇》 《刺逆》 《收京》);有小人物目家国之变,恨异族入侵,发兴亡之叹(《献饭》 《骂贼》 《弹词》 《私祭》);有上天堂,众仙人贺李、杨团圆(《重合》)。人间与天上、沙场与殿堂、官僚与百姓,涉及面之广、人物角色之多、排场之盛,令人叹为观止。所以从演出排场而言,《长生殿》 的确比《牡丹亭》 显得更为“闹热”。

  其次,是剧本结构方面的比较。汤显祖的《牡丹亭》 全剧以杜丽娘“自生而死、自死而生”为剧情发展的主要线索,而《长生殿》 也以第二十五出《埋玉》 (贵妃之死)为界,分成“自生而死”和“自死而生” 两个部分。前半部分讲述了杨玉环和唐明皇情深意厚,安禄山兵变后杨贵妃自缢;后半部分是李、杨二人情真意重,得到神仙帮助,最终团圆于仙界的过程。可以看出,《长生殿》 在结构方面对《牡丹亭》 有着巧妙的借鉴。

  双线结构自元末高明《琵琶记》 以来,一直为明清传奇所沿用。《牡丹亭》 在杜、刘二人的爱情主线之外,安排了一条以南宋王朝抗金为主题的副线。全剧共五十五出,但其中仅九出与副线主题相关,所占比重较小。而且抗金副线与杜丽娘“自生而死、自死而生” 的剧情主线并没有直接联系,更多的是与次要人物杜宝相关,李全、杨婆之乱也不是造成杜丽娘、柳梦梅二人爱情悲剧的因素。所以总的来说,《牡丹亭》 的副线较为薄弱和松散,主、副线之间的联系称不上紧密。

  《长生殿》 同样以李、杨二人的恋情为剧情主线,以家国社会之事为副线。但相比于《牡丹亭》,《长生殿》中的副线在剧中起着关键的作用。人们往往评价《长生殿》 是“借兴亡之事,写离合之情”,副线的展开不仅为李、杨的“钗盒情缘” 提供了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还影响着剧情主线发展,更是关系剧作大旨的重要组成部分。唐明皇因“占了情场” 而“弛了朝纲”,“弛了朝纲”从而祸生了“安史之乱”,再反由“安史之乱” 毁灭了唐明皇的情缘,主副两条线就这样相互作用推动着故事的发展。不仅如此, 《长生殿》 双线交错的情节更像是一张大网,包罗了种种人物间的矛盾和社会矛盾,形成了多而不乱的戏剧冲突。如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感情冲突、安禄山和杨国忠的冲突、安禄山和李唐王朝的矛盾、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矛盾等,冲突催生冲突,矛盾因果矛盾,在双线交织推进下不断地热闹展开,这是《长生殿》 的剧本结构上的“闹热”。

  最后,是关于《长生殿》 与《牡丹亭》主题思想的比较。汤显祖在《牡丹亭·题词》 中有非常著名的“至情”宣言:“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明代主情思想由徐渭、李贽等人发轫,到汤显祖的“临川四梦”,尤其是《牡丹亭》,树立了明清传奇“主情” 的典范,使传奇摆脱了枯燥乏味的道德文章这一桎梏,拥有了巨大的艺术力量。

  在《牡丹亭》 中,杜丽娘可以因情而死、因情而复生,可以不顾生死冲破束缚而与柳梦梅终成眷属,无论是思想影响力还是艺术感染力,都带给时人和后人巨大的震撼。在洪昇笔下,杨贵妃与李隆基一样可以凭借真情超越生死,最终团圆在仙界,这是汤显祖《牡丹亭》 的“至情”思想在《长生殿》 中最直接的体现,这两部传奇都可谓是“至情” 的颂歌。

  但由于所處的时代社会不同,家世和个人遭际的相异等因素,在创作思想上,洪昇有另一些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总的来说,《长生殿》 中“至情”思想的内涵,比之《牡丹亭》 更为复杂。首先,洪昇丰富了“至情”的内涵。 《长生殿》 不止歌颂了“精诚不散” 的“儿女情缘”,还表彰了“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的忠孝之情。其次,洪昇强调“先圣不曾删郑、卫,吾侪取义翻宫、徵”,表明他对于《长生殿》 所描绘的“儿女情缘”,要像先圣那样,取其大义。所谓“大义”,就是要借李隆基和杨玉环“精诚不散” 的“儿女情缘”,描绘“安史之乱” 时的“臣忠子孝”,以抒发兴亡之感。洪昇出生于1645年,正是明王朝覆灭的后一年,成长在山河变色的大环境下,并自小受业于陆繁弨,少年又交游于“西泠十子”,因此即使生在新朝、长在新朝,洪昇的心底仍然浸染了对前朝的遐思、对故国的追想。b他曾写下《京东杂感十首》,厚重的兴亡之感感人甚深:

  故国开藩镇,防边节制雄。鹰扬屯蓟北,虎视扼辽东。角静孤城月,旗翻大树风。至今论将略,尚想戚元戎。(其五)c

  抒发了对亡明的怀念,因此 “安史之乱” 覆灭盛唐,拆散李、杨之事,不免会让洪昇想到明清易代之苦楚,再下笔之时,一股深厚的兴亡之感自然被注入其中;不只是盛唐的消亡,也不只是明朝的覆灭,还有数千年来无可奈何的王朝兴衰交替。洪昇安排李、杨二人的结局是团圆在仙界,但终非《牡丹亭》 的人间,李、杨情缘终归虚幻,社会变迁该作何观?

  最后,洪昇对于“情”,有自己的思考。他在《长生殿·自序》 中写道:“从来传奇家,非言情之文,不能擅场;而近乃子虚乌有,动写情词赠答,数见不鲜,兼乖典则。”“十部传奇九相思”,汤显祖所宣扬的主情思想,后人却渐渐地自囿于狭隘的儿女之情,大量粗制滥造的儿女风情剧、才子佳人戏泛滥,导致“情” 走向浮艳虚妄。对于传奇创作的这种不良现象,洪昇在《长生殿·自序》 里说:

  凡史家秽语,概削不书,非曰匿瑕,亦要诸诗人厚忠之旨云尔。

  洪昇的创作态度是严肃的,他不是“徒作艳情”,他要把李、杨的至诚爱情树立成典范,因此剔除了一切不利因素。要在对至情的歌颂中,寄托自己对于儿女情缘和家国天下的哲学思考。他认为应遵循“温柔敦厚”的原则,不可纵情,使情毫无节制地发展,“情”需要和“理” 结合,达到“情正”,“情”应该是一种充满道德理性精神的“情”。d所以洪昇在《长生殿》 中安排了《情悔》 《哭像》 二出,让杨玉环和李隆基分别对自己的妒情和“占了情场,弛了朝纲”的“情”作了反思,并且上文中提到过的副线在《长生殿》 中的作用也可以体现“情” 毫无顾忌地自由发展会造成“乐极哀来” 的后果。丰富了“至情”的内涵,抒发了兴亡之感,对“情”进行了反思,这是《长生殿》 在主题思想方面比《牡丹亭》更为“闹热”的地方。

  总的来说,本文仅就“闹热性” 这一点,比较了《长生殿》 与《牡丹亭》。在演出排场方面,《长生殿》 比《牡丹亭》 更为热闹;在剧本结构方面,《长生殿》 的双线结构更为紧密,戏剧冲突也伴随双线的交织展开而层出不穷;在主题思想方面,《长生殿》 继承并丰富了《牡丹亭》 的“至情”思想,把忠孝之情也纳入“至情”范畴;在描写李、杨悲剧情缘之时,融入了浓厚的兴亡之感;对于“情”,洪昇又有自己的思考,认为“情” 需要和“理” 结合,达到“情正”。

  a 王永健:《何谓“闹热《牡丹亭》”—— 与黄天骥、徐燕琳先生商榷》,《中国古代小说戏剧研丛刊》 2008年第2期。

  b 王丽梅:《洪昇研究》,中国戏剧出版社2013年版,第77页。

  c 〔清〕洪昇著,刘辉校笺:《洪昇集》 ,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77页。

  d 储著炎:《晚明戏曲主情思想研究》,《中央民族大学,2011》。

  参考文献:

  [1]王丽梅.洪昇研究[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3.

  [2] 洪昇著.刘辉校笺.洪昇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3] 曾永义. 《长生殿》研究(增订本)[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0.

  [4] 陈劲松.“闹热”及其背后的“冷清”[D].上海师范大学,2011.

  [5] 王奕祯.中国传统戏剧闹热性研究[D].上海师范大学,2012.

  [6] 洪昇著.徐朔方校注.长生殿(插图版)[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

  [7] 汤显祖著.徐朔方,杨笑梅校注.牡丹亭(插图版)[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8] 李渔著.江巨荣,卢寿荣校注.闲情偶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9] 黄天骥,徐燕琳.闹热的《牡丹亭》 ——论明代传奇的“俗”和“杂”[J].文学遗产,2004(2).

  [10] 王永健.何谓“闹热《牡丹亭》”——与黄天骥、徐燕琳先生商榷[J].中国古代小说戏剧研究丛刊,2008(2).

  [11] 储著炎.晚晴戏曲主情思想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2011.

  作 者: 陈家洛,浙江工商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编 辑: 张晴 E-mail: 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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