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幸福的尺度》以其对人性的深切关怀，对心灵的温柔观照深深地打动读者。亚里士多德说：“幸福是人的一切行为的终极目的，正是为了它，人们才做所有其他的事情。”b幸福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同时也是最难以捉摸的事情。对于捉摸不定的幸福，毕淑敏语浅意深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幸福并不与财富地位声望婚姻同步，它只是你心灵的感觉”c“只要你认真寻找，幸福比比皆是。幸福不是一种颜色，也不是七种颜色，甚至也不是一百种颜色……幸福比所有这些相加还要多，幸福是无限的”d。作家笔下的幸福是如此的复杂多变却又如此的简单易得，它只关乎我们的心灵，只要我们的心灵丰富敏感，我们的幸福感就会提升。
生命，是幸福最基本的依托。毕淑敏把生命的意义看得比生命本身更重要，在经历了雪域高原穷凶极恶的砥砺和洗礼之后，她对生命有更加独特的感悟。“日常生活的核心，其实是如何善待每人仅此一次的生命。如果你珍惜生命，就不必因为小的苦恼而厌倦生活。因为泥沙俱下并不完美的生活，正是组成宝贵生命的原材料”e。这就是作家笔下的生命，仅有一次的充满缺憾的最为宝贵的财富。因此，从这一点来说，痛苦本身也是幸福，因为活着就是幸福。2008年，作家前往地震灾区帮助那些在地震中心灵受到创伤的同学，临行前她对丈夫说：“比如我死了，不管死相多么惨……就算成了警匪电影中常说的那句‘让你死得很难看，我也无能为力了。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请你坚信我在最后时分一定很安详，因为这是我愿意做的事。因为我已尽力。”f对于人生最为宝贵的生命，毕淑敏没有吝惜，愿以自己的生命为更多的生命泼洒快乐。
爱情亲情，是幸福最重要的源泉。“爱情是比死亡还要复杂的事情。因为在死亡中你只灭绝一次，而在爱情中你可能多次灭绝”g。作家笔下的爱情，如此的神奇，它不是一座静止的山峰，而是一道流动的江河，它既可以使你在滔天巨浪中多次灭绝，更可以使你在激流中多次新生。
婚姻家庭，同样是幸福的重要源泉。毕淑敏睿智地发现了时下一些年轻人在择偶观方面存在的问题，她精辟地分析道：“爱主要是一个寻找的过程。找对了，就一好百好；找错了，就一了百了；是一件虎头蛇尾的事，成败紧紧维系在开端部分。于是找到那爱的对象就成了千钧一发生死未卜的事件。此事一完成，就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只剩等着岁月这个发牌员，验证我们当初押下的签了。”h毕淑敏批评这种把婚姻家庭当作后勤仓库的观点，认为家庭不是无中生有能变出魔力的黑斗篷。
这些充满生活智慧的文字，警醒着我们，婚姻不是一劳永逸的，而是一场马拉松，有风和日丽，有狂风暴雨，会得病也会康复；这需要双方精心呵护、温柔滋润、浇灌施肥。让我们记住作家的谆谆告诫吧：“我们是自己家庭的制造者，我们是自己家庭的保健医，每一个家庭，都是男女用感情和双手缔造，那张家庭的保修单，当然也由双方郑重签发。”i
二
《幸福的尺度》是作者在心理咨询工作中，在生活的细屑琐碎中，在平淡无奇的场景中，敏锐发现其中蕴含的深刻人生哲理而写成的，她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地滋养着人们的内心世界。
“天气刚有一丝风吹草动，妈妈就说，别忘了多穿衣服。才相识了一个朋友，爸爸就说，小心他是个骗子。你取得了一点成功，还没容得乐出声来，所有关切着你的人一起说，别骄傲！”j多么熟悉的情形！这几乎是每个人曾经的梦魇。“世上有预报台风的，有预报蝗虫的，有预报瘟疫的，有预报地震的。没有人预报幸福。”k一个独特而神奇的发现！对此，作家反思自己曾经是一个“幸福盲” 患者，她心平气和地提醒我们，不要因为过多地警觉、担忧苦难和灾祸的来临，而忽视了提醒自己幸福，要提高感知幸福的能力，这种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它像会倾听音乐的耳朵一样，需要不断地训练”l。
对最习以为常的亲子关系，毕淑敏认为，“不要抱怨孩子天生无爱，爱与被爱是铁杵成针百年树人的本领，就像走路一样，需反复练习，才会举步如飞”m。针对那些苦恼于孩子不懂感恩的家长，毕淑敏开出的处方让人意外，就是给孩子还报你恩情的时间和机会。
甚至，连我们最司空见惯的微笑，作家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她认为，不应该把微笑变成商品，“现代商战把微笑也变成了商品，我以为这是对人类情感的大不敬。微笑不是一种技巧，而是心灵自发的舞蹈，是内心温泉喷涌出的绚烂水滴，而不是靠机器挤压出的呻吟”n。
这些最习以为常的生活细节，都成为作家观察、思考人生的素材，都蕴含了作家深邃的思想，从而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与读者产生强烈的共鸣。
三
《幸福的尺度》 以其俏皮诙谐、清新质朴的风格和读者建立了联系，亲切感扑面而来。作家巧妙地运用比喻、比拟等独特表现手法，使深刻的道理清晰易懂，抽象的思想有形有体。
幸福是需要感知、需要审视和训练的，因为“幸福很矜持。遭逢的时候，它不会夸张地和我们提前打招呼。离开的时候，也不会为自己说明和申辩。幸福是个哑巴”o。作家把幸福形象地比喻成不能说话的哑巴，提醒我们要时刻注意把握幸福。爱情，是幸福的重要因素，需要不断修补。“我们既是爱情的制造者，也是它的使用者和维修者。……爱情系统一旦出了故障，我们无法怨天尤人，只有痛定思痛地查找短路，更换原件，改善各种环境和条件” p。作家把爱情比喻成一架复杂的机器，需要我们小心呵护、定期保养。
还有，作家把友谊比喻成零存整取的银行，启发我们注意情感的银行里收支是否平衡；把灾难比作一群鲨鱼，闻到某人伤口的血腥之后，就成群结队而来，肆意啄食他的血肉；把我们在最隆重的节日——春节里的灯红酒绿推杯换盏，说成是一场食物和酒精的阅兵式，反思我们过年的形式和意义……
毕淑敏大量运用形象生动贴切的比喻，清新自然，不事雕琢；对一些社会现象的描述和分析，也非常精确到位；对读者而言，提升了阅读的趣味性和想象力。
四
毕淑敏弃医从文后，秉承医者仁心，对心理和精神的疗救是其作品不变的主题。她创作的《红处方》《血玲珑》《拯救乳房》等作品，均是关于疾病、生命、爱情、亲情方面的，以此帮助人们获得心灵的宁静和救赎。《幸福的尺度》一书收录的文章，大多是记录她为患者提供心理咨询的过程及所开的心灵处方，作品中不经意间运用了相当多的医学概念和知识，这是其散文的一个特点。在论及爱与年龄的关系时，针对人们心照不宣的看法，即“爱——似乎是年轻人的专利”，毕淑敏认为这种观点是极其荒谬的，“它把爱这种密切属于人类的高等和神圣的感情，简化到相当于睾丸素、黄体酮之类内在的荷尔蒙分泌物和诸如皱纹和胡须这种简单的外在指标了”q。
关于世间的爱，毕淑敏“以血为界” 作为划分标准。于是，在她眼里，爱只有两种，即血缘之爱和非血之爱。年轻人找对象，就是寻找一种非血之爱。她说：“有很多人以为，只要成功地找到了一个可爱的人，爱就如霍乱病菌一般，自动地以几何数量级地滋生起来，剩下的事，就是不断地收获爱的果实了。”！ 8作家还自嘲自己当过多年医生的习气作怪：“竟然把婚姻也看成麻疹，好像能总结出几条临床症状，预测结局转归似的。”s
关于友情，毕淑敏也有其医生视角的独特理解，她说：“友情不是血吸虫病，不能凭借口口相传的钉螺感染他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变是常法，要求友谊在传递的过程中，像复印一般不走样，原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幼稚。” t作家提醒我们，友情是一种像流水一般流动的、易变的东西，既需要信任也需要审视。
当我们感知幸福的时候，毕淑敏说，其实是我们的身体在分泌一种“内吗啡”；当我们悲伤或愤怒的时候，她说我们的眼泪里包含着 “脑啡肽”；在我们心灵受到伤害的时候，她说我们有可能得“精神败血症”；在我们的婚姻不顺的时候，她说婚姻当然也会“骨折”……而对于这些创伤，毕淑敏开出的处方则是拿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它打开精神的伤口，把脓肿刺开；而对于“骨折”的婚姻则要干净彻底地清洗创面，消除导致化脓的细菌后把断骨接起来。
我相信，一个没有医学背景的人，是不会想到将人类神圣的爱情、友情、婚姻、家庭与睾丸素、黄体酮、皱纹、胡须、霍乱病菌、血吸虫病、骨折、麻疹等医学名词联系在一起的。对于读者而言，这样的表述既新鲜奇特，也印象深刻。
诚然，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幸福的尺度》同样如此，诸如记录黄连有多苦的一个实验，太过琐碎和枯燥；个别心理咨询的细节和人物对话比较冗長乏味；关于幸福与不幸的理解未能触及灵魂深处；等等。然而，瑕不掩瑜，毕淑敏的文字能够带给我们希望和力量，在忙碌险躁的生活中陪伴我们宁静致远。
a 谷瑞丽：《“以文代医”的灵魂救赎——毕淑敏心理作品解析》，《山东社会科学》2011年第6期。
b 周国平：《智慧引领幸福》，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前言。
cdefghijklmnopq！ 8 st毕淑敏：《幸福的尺度》，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 174页，第201页，第40页，第217页，第65页，第53页，第127，第3页，第4页，第4页，第121，第31页，第232页，第72页，第51页，第53页，第167页，第66页。
作 者： 王耀丽，长治医学院图书馆馆员。
编 辑： 张晴 E-mail： 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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