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石天河的诗歌创作和诗学理论在中国当代文坛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一个只读过小学和一年初中的普通工人,本来算不上“知识分子”。时代使他参与了战争、经历了革命,有了“记者、编辑、作家”之类的头衔。历史与命运的错位安排,在“《星星》诗案”中,“希望”屡次惨遭湮灭。但石天河仍吟唱“希望”,直面绝望。本文以石天河的《希望》一诗为中心,揭示其蕴合的意象内涵与文学意味,挖掘一代人伤痕的缘由并找寻石天河所给出的疗愈之道。
关键词:石天河“《星星》诗案”《希望》 文学史
一、伤痕的缘由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伤痕文学,为当时的拔乱反正做出了巨大贡献,为改革开放营造了良好的舆论氛围,对于石天河而言,满身伤痕并能活着归来的意义从不是狂喜,而是开始探寻怎样让疼痛获得所存在的价值并从容地躺在纸页之上。
石天河写出“《星星》诗案”中的一幕幕都是对于创伤的撕裂式暴露。石天河的《希望》中暗含着一种苦难美学。如果去除了反抗苦难的本领,去除了独立自主的意识,去除了对希望的笃定选择,那么伤痕则将反复地绽开。无论何时,或睡或醒,从庄重到卑下,身份变化的日日夜夜里,石天河都会想起这些伤痕,因为绝望已经为他筛选记忆,将生活在他心中累积的无数垃圾尽行焚毁,并净化、苦难升华了伤痕,存至永恒。
石天河的《希望》是传递温度的,是直面感官的,诗人的使命就是传递与生俱来的敏感给读者,让读者能频繁地代入本我,感同身受。这是伤痕元素与诗歌水乳交融的终极使命。
袒露伤痕、寻觅缘由不是一种揭短,相反这是诗人尊重自己人生阅历的体现。只有理解伤痕,才便于治愈伤痕,在人生快乐的时候,可以着彩衣,手舞之,琴奏之,无视人群,当人生境遇急转直下之时,更该细细地摊开衣衫,审视自己的每一处伤痕,对于苦难的忍耐力无形之中又增进了几分。每一处伤痕的缘由都把石天河的痛苦分门别类地理好,如此一来,这样历经坎坷与风霜的老朽,便不惧命运,不惧阴影,更不轻易屈膝于精神折磨。
二、伤痕的疗愈之道
《希望》一诗,石天河咏叹的不仅仅是表面简单的爱情,更多的是对整个中国诗歌道路未来希望的思考。在漫漫诗歌史里,每一个清晰可见的伤痕都对应着疗愈的良方。摊开石天河的《希望》,不难理解为何这是他最具有代表性的成熟作品之一。
从全篇看,把“希望”以女郎作比,作者是利用女郎与自已忽远忽近的关系,在同一时空内,抓住心理的距离做参照,另辟蹊径,让读者深入浅出地感受情感的渐变。
先看首句,“希望”本是虚妄的,但是作者选择将概念具象化,化为一个薄情的女郎,不免让人联想到,冷漠是那个年代客观意义上的冷漠,周遭无人送上关怀,只有无边的沉默。作为一个善于抑制自我情绪的老人,相对于愤怒抑或是哭哭啼啼,他更倾向于冷静地包扎上药,自我探索疗愈之道。
当石天河将希望的特质列为“失信”与“轻狂”,不禁让人联想,希望是荒原上的星星之火,当我们没有担负起传递希望的责任,则是对星火燎原这一承诺的“失信”。之于“轻狂”,可理解为,希望是思想者孤独行走在大地上的原动力,它出乎自我,返乎自我。古人说“胆识”,胆是先导。①不狂无胆,自然无法徒生希望。
“我等了她许多年,许多年呀”,这样的沉吟是一种不确定的展望,低沉的态度透露出浅浅的绝望。被等待压抑着的感情是沉郁顿挫的,是跃跃欲试的,也是容易自卑的,可以看出作者也曾有过挣扎与怀疑,这样的期待与等候是否值得,可能换来的会是当头棒喝,也可能等来的是噩耗,但是作者内心的不甘,是留给心中的“希望”女郎的。
“她总依然罩着面纱,站在彼岸”,这句诗暗示出,希望就是绝望的涅槃与化身,它是恒定存在的信仰,是石天河所要朝拜的终极理想。诗歌自身要摆脱世俗的牢笼,摆脱精神的异化,不能被金钱衡量成只具有纯粹的价值。金钱是无法掀开希望的面纱的,而人们心底的诗意可以。诗歌的出路未卜,使人歌、使人哭、使人遗憾、使人怨怒的事,几乎每个诗人在争取内心的自由的路上都遇到过,因而诗歌的前路究竟会走向何方,仍然是朦朦胧胧的指向。
“每当我刚刚看到她的一丝微笑/转瞬间,一阵风又把她吹向远方”。从“转瞬间”三字可看出,作者对于眼前现状的深切不确定性,无疑,历史的变化的确是转瞬即逝的,时代是会过去的,但诗歌衔着希望则会被吹向永恒的远方,得到永生。诗歌有自己的道路,诗歌属于人们,印上了人们不同的伤痕。
诗歌的后半段,情感的突变也是有伤痕缘由的。在解读《希望》的时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作者在利用反讽进一步阐述“希望”与“绝望”的对立矛盾。反讽所指的是,语境对于一个陈述语的明显歪曲。不难看汁,这里阐述的“希望”是意狎的,是地位受到了“绝望”威胁才向作者示好。“希望”已经不仅仅是希望了,她饱经世事,深谙人情。
“只有当她的姊妹——/绝望,披头散发地向我猛扑过来的时候,/她才会突然把我拥抱在怀里,紧紧地偎着我,/吻着我,直到重新温暖了我冷却的心房”。这里的限定词是“只有”,能清晰地感受到字里行问石天河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悲壮与怆然。“披头散发”这一形容词限定,更能联想“《星星》诗案”这一苦难来临之前,他内心没有任何准备,便仓促应对的苍凉。从“猛扑”这一词也可看出,“《星星》诗案”对于石天河来说是精神上的迅猛一击,从而也就不难理解《希望》其实是他对于伤痕的一种思索。“拥抱在怀里、紧紧地偎着我,吻着我”,可以看出“绝望”和“希望”其实是手足,是感情中无法斩断的联系。石天河仍然积极地认为,“绝望”和“希望”不是对立的,她们是姊妹,她们是双生的。当“希望”试图遗弁自己的时候,“绝望”是怜悯的,是同情的,是时不我待的,她跃跃欲试地缠绕着自己。而此时,“希望”便会顿悟,回到从前的怀抱里去,不再吝啬温暖与温柔。很明显,“希望”不是空虚的形象,而是一种幡然醒悟、奔向光明前景的美好象征。
石天河的创作风格无疑是温情脉脉的。对于希望,他始终是以童话般的视角,予以关怀的凝视。他诗歌里透露出的生机是敏感而纤细的,需要呵护的,也是精巧而瑰丽的。负着伤痕重量前行的诗歌仍然是值得敬畏的,它流淌着诗人的性灵。流血、流泪、结痂、留下疤痕,只是过程。但石天河的诗歌仍然是敏感的,不会变迟钝,石天河每一次心脏的剧烈跳动都保持着对诗歌热忱的初心。
鲁迅曾言:“正因为近则愈小,而且愈看见缺点和创伤,所以他就和我们一样,不是神道,不是妖怪,不是异兽。他仍然是人,不过如此。但也唯其如此,所以他是伟大的人。”②当我们注视石天河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首先发现的是他被打在脸上的烙印与疤痕,这些可能会使得读者轻视他的诗歌,疑惑到底這其中是否能有撼动人心的事物存在。可是,石天河很好地证明了,这些伤痕并不会影响石天河诗歌所达到的高度与成就,反而让他的思想挺拔而坚韧,不屈又隐忍,希望是永远暗涌的。无疑,石天河的诗歌是成熟的。
从同类型诗歌中窥探疗愈之道,是所有时代试图价值输出的作者所渴望让读者理解的。当非一个时代的读者接触到自己的作品,要想感同身受,则作者必须去还原真切的疼痛。《希望》作为一首承载着疼痛的诗歌,无疑是成功的,在表达上做到了思想的厚度与沉重并驾齐驱。左眼右眼,所见皆重复,所闻曾经,所信皆虚妄。当绝望试图蒙蔽加持自己的眼睛而成为时代的显学,真实显得珍贵而悲壮。石天河大胆地描绘出了心中对希望的愿景,实属难得。
①丁晋清:《解放思想首先要有胆识》,《南方日报》2008 年01月15日。
②鲁迅:《战士和苍蝇》,收入《鲁迅文集》第七卷《华盖 集》,吉林文史出版社、吉林音像出版社2006年版,第 24页。
参考文献:
[1]余建荣.石天河的诗风与诗学理论初探[J]渝西学院学 报,2004(3).
[2]毛翰我生如陨石磊落到人间——记诗人石天河[J]理 论与创作,1992(3)
[3]蒋登科历地狱而成最高境界[J].江南,2015(4)
作者:孙一晨,江苏师范大学敬文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黄德志,文学博士,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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