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喜年逾花甲,在西昌工作生活50余年,距离故乡宜宾千里之外。与他一家三代人同城工作生活的八个侄子及小家成员,平日里相互尊重,和睦相处,相聚快乐,把西昌这座城市视作第二故乡。
顺喜在弟兄五人中排行三,其大哥顺福、二哥顺绿、四弟顺华、五弟顺友,兄弟除顺华都是单位的人,与儿孙生活在城里。
2016年春节前的一次,顺喜的儿子说,爸妈,你们的小孙儿快四岁了还没回过老家,今年我们一家三代回老家过年好吗?
母亲接过话,说,老家没人只剩下老宅,回去吃住咋办,再说气候又寒冷,我和你爸不想走。
顺喜心想,父母在世那些年月,特别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前交通不便的岁月,回老家下了火车后还要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由于老房子年旧失修,瓦楞间已有小草叶片,黄泥巴墙裂开缝隙,有的裂缝拉出一条长缝,歪歪斜斜很刺眼。寒冬天气床上仍在垫席子,就是这样,每当自己说回老家老伴从不反对,后来父亲去世了也没停止回老家的脚步,直到2008年8月8日母亲走了才没回老家的,因为同母亲吃住的四弟顺华也进城在儿女家养老,家乡的老宅没人居住。
顺喜听了母子俩的对话,以为都在情在理。
新的一天上午,顺喜夫妇在一起闲谈,顺喜说:从我的角度,出生在故乡,少年以前成长在故乡,对故乡的情深得多,从儿子的角度,既不出生也没成长在故乡,他说回老家是回根的地方,再说他主动提出带孙儿回故乡是件好事,如果我们不陪同回去他会放弃,因为他对故乡很不熟悉。
“嫁给你40多年了,对老家同样有感情也想回去,眼下要考虑吃的用的怎么解决,吃的可以回当地去买,用的以前置了两个床上用品但不够,因为冬天冷得多,儿子小家四個人,一个床是挤不下的,要考虑增加一个床的用品,要考虑煮饭的锅和烧开水的熟水器,要……。”
顺喜插断话,说,还是老伴考虑得细。
两天后,顺喜家里增加了五个行李包,特别是两个超大编制袋包很打眼,里面装的被褥毛毯枕头之类东西虽然不算沉重但体积大,儿子见了,说,那么大的包你们坐火车怎么带呀,还是我开车带走吧。
“不要开车,因为极端气候增多,高速路都实行了冬季交通管制三个月”。
“那么多包包咋办”?
“你只管送上火车就是了。”
父子对话后儿子走出了家门。
顺喜看见眼下这堆包包也暗暗发愁,之所以要阻止儿子驾车带走,还是担心儿子小家四口的安全。
新的一天中午,顺喜夫妇准备睡午觉,偶然间,老伴对他说:街边不是有快递点吗,去试试看?
一般来说,生活在当下花甲以上的老人,对邮政投递记忆深刻。当老伴提到快递时,顺喜恍然大悟,说,要得,我们去试试。
顺喜杠起一个编制袋,另一只手又提一个编制袋急匆匆朝门外走去,老伴跟在后面喊:你拿不起那么多。
可能是有些累了,顺喜半路小息,眼看老伴跟上,又肩杠手提编制袋急匆匆朝前走,对身后传来的“你拿不起那么多”的话声置若罔闻。
顺喜夫妇到了一家快递点,对方说:快递人员已放假回家过年,不办理快递业务了。
顺喜夫妇有些不甘心,又朝视线里的“中通快递”走去,经办员说:今天是春节前办快递最后一天,只办理省内的。
听了这话,顺喜夫妇悬念的心镇定了许多。
经办员见顺喜填写投递单手在颤抖,说,老人家,我来帮你填写。
手续办毕,顺喜夫妇对视笑了笑,又看了手机,见手机显现的时间是2016年1月30日17时35分,隔春节大年三十还有一周。
就在办理快递中,有一女性走近,说,走了几个快递点都不接收了,还办理不?
经办员回答:我们公司办理截止时间是今晚12点前。
女士又问:你们上门收快递不?
“收”。
接下来双方在衔接取包裹的时间、街名、门牌号码。
顺喜牵着老伴的手走在路上,老伴说,中通快递服务好,还能送取包裹服务上门。
乡愁是离开了还想去的地方。
生活在同座城市的亲人们知道顺喜夫妇要回老家过年,都欣然表示也要回去,顺喜说,回去当然高兴,但要自备床上用品,把生活上的困难想得多些。
生活在另座城市的妹妹电话里说:准备了5张被褥和烤火器、热水器各一个。
生活在宜宾家乡的顺友电话里说,今年是女儿女婿结婚第一年,也准备和我们俩口一起回老家过年,装了四麻袋吃的用的,电磁炉烤火器也买了。
一时间,微信家族QQ群打出了“回老家过年哆”的字幅,点赞的、点歌的、载歌载舞的图案竞相登场。
“……回家是我梦中的泪花,回家耶回家,回家是我永远的牵挂,回家耶回家 回家是我坚定的步伐”的歌声在微信群里竞相传播。
1
顺喜夫妇回到了阔别8年的故乡老宅。其他亲人在先后启程。
汽车缓缓停靠在老家宅院,邻居家人便迎了上来,又是招呼又是取行李,又是招呼请坐又是端茶递水。顺喜夫妇忙于应付,嘴里连连说别客气,我们自己来。
邻居男主人叫世清,40岁出头,个头在170米左右,长方形脸,是本社(生产队)社长,女主人姓兰名贵秀,俩口膝下1男2女,大儿子和大女儿是贵秀和前夫名下的,世清名下是小女儿在读小学五年级。世清一家是2014年搬来的。从邻居的角度,顺喜夫妇是第一次与对方相见。
这些年老宅没人居住,里里外外都是灰尘垃圾,庭院水泥坝也长出了青苔,加上冬天气候寒冷多毛毛雨,虽然毛毛雨不形成雨点,但一天到晚都在飘飘洒洒,走在院坝青苔上易摔跤,一次小孙儿摔倒在青苔上哇哇大哭,顺喜家人从邻居世清家找来工具铲除青苔清扫灰尘,世清见了丢下手上活计,换上雨鞋取出胶管,开启自家电闸抽水一起除苔清淤,相互间有说有笑。顺喜见世清身上溅的水点,说,不要受凉整病了。
“这点水算不了啥子,”对方回答。
触景生情,顺喜想起了往昔邻居的轶事:
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前,本院子住了三户人家,另外两户是刘曾两家,刘家是解放初土改搬来的,曾家是富农成份,父亲建国前教过私塾,人称顺老师。
按当地习俗,刘家老俩口自己叫刘表叔、刘表婶,这老两口常吵闹。每次吵闹先是对骂,接下来是边骂边向对方摔打东西,再下来是撕打,常见的是男方扭住女方头发往下按,女方则拳脚相加直指男方下身,扭打中夹杂嘶叫声、惨叫声、骂咧声,同院的大人听到这些恐怖声音,便上前劝架拉架,结尾是两口吵吵嚷嚷找时任卜生产队长的父亲调解。
刘表婶在撕打中吃了几次亏后,当见刘表叔大骂脏话,弯腰拿东西刹那间,便拔腿往屋外跑,她头发蓬乱,衣不蔽体,边跑边嚎叫:打死人啰,老狗日的打死人啰,老子不活了…。她这是向百米外的连二塘水库跑去,她的家人和邻里担心发生意外,纷纷火燎火急跑上前拉的拉、劝的劝,小孩们则紧追其后看热闹。
起初,可能是拉劝的人动了真情,她觉得被人拉劝是一种沮丧的补偿,后来她动辄就向水库跑去。她家里人和邻里也见怪不怪了。一次她真的跳迸水库,可能是呛了几口水受不了又爬上岸,她坐在岸边,先是嚎啕大哭,哭泣中夹杂咒骂:全家都死绝了,个个都是狼心狗肺……
咒骂一阵也没人上前劝导,她干脆脱下衣裤晒在草丛上,蹲在库岸边洗起了澡。一次她跳进水库,刘表叔抓住漂在水上的头发边往水下按边重复骂:老子让你喝个够……
生产队食堂化后期,每人每天供应半斤米,在蒸饭罐上帖上姓名统一蒸饭,一次,刘表婶的幺儿刘五偷蒸饭罐里米被当场抓住,几个社员把他按倒在地,正在捆绑。
父亲上前劝阻,说,他人还小,批评教育算了。
社员们看在父亲面上给他松了绑。
接下来父亲对刘五说:人要养成好的品行。现在大家都指望那点米救命,你偷了别人的米就等于要别人的命。年青青的要走正道,千万不要染上小偷小摸邪气。
当天,她领着刘五上门,向父亲边叩头边说,今天如果不是你顺老师劝阻,肯定我那幺儿要被他们整个半死。
一个月后,一天清晨,她在院坝里骂:他凭啥子骂老子的幺儿、教育老子的幺儿,要给老子的幺儿恢复名义……
她不指名骂了一阵,见父亲没接话,便气冲冲的提起凳子坐在我家门口喊叫:顺老师,你诬陷我的幺儿,坏了他的名身,要跟他平反。她说完这话,拖长声调哭喊:儿啦儿啊,你年纪青青的就受这么大诬陷呀,你被整得好惨哦。哭喊声哀哀切切,不知者以为她的幺儿死了。
哭喊了一阵,见没人理她。猛然间,她脱去上衣,捶胸蹬足,嘴里重复喊叫:姓顺的欺负人啰。
父亲见状,冲着她骂了句“不要脸”。
她冲着父亲接连叫嚷:不要脸你又敢咋啦。
母亲实在忍不过了,说,你那幺儿偷人家蒸饭罐的米,是当场抓住的,人赃俱获,你凭啥子说是诬陷?
她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下来是大喊大叫:顺家两口子欺负人啰。她边喊叫边跺脚。
折腾一阵,见没人搭理她,吼道,老子不活了,要死在你们顺家门口,是你们把我整死的。
话音一落,只见她顺势倒地,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长声吆吆哭喊:打死人啰、顺家打死人啰。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鼻涕、尘埃交错在脸上,连蓬乱的头发间都能看见邋遢恶心的斑迹,眼前的她象似疯子。
这时,父亲对母亲说,等她在这里泼。便锁上门下地干活去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前院子房屋是三家人墙连墙、房连房,房前屋后互通,共用一个敞坝(晒场)。邻里的鸡到刘表婶房前屋后觅食,她要生出无名火气,不仅嘴上大骂而且要拿东西去追打,狗见了便发出汪汪叫也去撵鸡,一时间整个院子闹得鸡飞狗叫人在吼。一次她把砍柴刀向鸡打去,一只公鸡发出呱、呱惨叫,拖起受伤的腳连跳带飞逃之。
曾家女主人见自家的鸡被打,说,鸡不会说人话,何必跟鸡过不去吗。
她接过话,骂道,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没得你富农份子说话的……
骂了一阵,见对方没吭声才闭嘴。
雨后的一天,她拿起一根长竹竿追撵鸡时不慎摔了跤,这下便不依不饶,硬要曾家赔药费。
曾家女主人说,是你自己摔倒的,凭啥子叫别人赔药费?
她大吼:老子今天就要你赔。
曾家女主人骂:不要脸,都是女人凭啥子给我充老子?
只见她双手叉腰,步步逼近对方重复喊叫“老子今天不要脸你又敢咋啦、给你充了老子又敢咋样”?眼看她就要向对方出手。
“不许胡来”。只见父亲边吼边朝两人走近。
“都是一个院子的邻居,相互多一点宽容少一点计较吗。鸡是长脚的,吆喝开就算了吗,去追打干啥子,啥子赔药费哦?”
她听了父亲这番话,火冒三丈,大吼大叫道:你这个啥子逑队长,帮富农份子说话。
父亲说,这不能和成份扯在一起。
她吼道,我管逑你那些,赔我药费就是了。
父亲也吼道,你还讲不讲理?
她反诘:老子不讲理你敢把我怎样?
此时,见父亲也来了气,他提高嗓子大吼:再敢胡闹把你捆起来送到公社。按当时惯例,公社对生产队送去的人在赶场天要进行游街惩罚。
听了这话,只见她边转身边喃喃自语“老子不得怕你”走开了。
一年暑假,9岁的表妹和7岁的表弟来家耍,一天,姐弟俩在稻田里捡谷穗。她见了大喊大叫:不准捡,田是我的。语气间流露出生气。
姐弟俩回答“田是生产队的,凭啥子不准捡”。
她怒责,嘿,两个小杂种嘴还硬嗦。说着,顺手拿起一根竹竿边骂边朝姐弟俩跑去。
姐弟俩边逃边顶嘴“田是生产队的吗”。
她边追边骂: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们两个小狗日的。她气足劲足,眼看就要追上姐弟俩,只见她举起竹竿就打过去,刹那间:
表弟惊呼“姐姐,快救我”。
姐姐转身拉起倒地的弟弟,跟跟跄跄继续逃跑。
随之她惊叫“哎哟,痛死老子啰”。
原来,表弟见竹竿打来,慌脚没踩稳摔了跤,她急于打人,用力过猛身子失去平衡也摔了跤,打出的竹竿偏离了方位。
接下来,她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心存愤恨,怒视对方,断断续续骂道:你们两个小狗日的,不得好死,枪打五雷轰……
姐弟俩也坐在不远处喘着粗气,心存余悸,盯住对方,时不时重复“田是生产队的吗,凭啥子不准捡”。
不知啥原因,她一听到“田是生产队的,凭啥子不准捡”的话,就气得暴跳如雷,喊破嗓子的咒骂,恨不得抓住姐弟俩痛打一顿,于是她又接着追撵。
姐弟俩见她追撵又接着逃跑。
追撵出不远,她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坐地边喘粗气边咒骂,咒骂声中夹杂咳嗽、吐痰声。
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她带着愤怒,愤怒中夹杂几分委屈找到父亲,说姐弟俩如何如何欺负自己。
父亲向她道了歉,又叫姐弟俩向她赔了礼。
她走后,父亲对姐弟俩说,莫去惹她,她是个泼妇。
表妹问,舅舅,啥子叫泼妇?
顿了顿,父亲说:泼妇就是凶悍、蛮横、不讲道理的女人。
在这个年代期间,九孃、大哥、二哥和我从农村走上了工作岗位,被当地人说成罕事,有的说是祖坟埋到了风水宝地。刘五信以为真,打主意把房子修到我家祖坟上端,扬言“粘灵气,压死人整活人,”动工那天上午,父亲、大哥、二哥和我赶到现场阻止,双方先是吵闹,接下来是抢夺工具发生身体碰撞,眼前是一场恶斗前凑,在这关键时刻,父亲气得满脸通红喊走了我们兄弟。
1970年刘表婶一家搬出了本院子,也带走了对邻居的烦扰,不过,家里人不忘金家是曾经邻居。
1973年的一天上午,刘表婶哭哭啼啼找到父亲,说,有人看见刘五和曾二娃(邻居曾家独儿子)两个跳火车摔在过路见的铁路边上,从头到脚都是血,是死是活都难说,求……
父亲大声说,还在这里哭啥子,快去找人救撒。在心里说,平时处处逞强又不讲理,生产队的人也得罪完了,邻里又处得不好,遇到困难别人不说报应就算好了,还有那个愿意帮哦。
这时,父亲又想起三年前她家修房子在祖坟上两家人对抗那一幕,觉得眼前这女人可恶可恨,甚至也以为是报应,转念又想,好歹邻居一场,在说眼下是人命关天,救人要紧。
接下来,父亲找生产队的何坤明、张运华、刘福贵帮忙,他们都不干。
父亲改口说,你们就算帮我的忙嘛。
这几个壮男听了这话,说“那差不多”,便砍了几根硬头黄竹竿,向社员家借了两把竹躺椅,急冲冲赶到出事现场,见刘五趟在一块苞谷地里,一只手一只脚摔断(严重骨折),满身是血迹,口里“哎哟、哎哟”叫喊,叫喊声断断续续很微弱。曾二娃趟在铁路涵洞里,脑浆也流了出来,不省人事,像死人一般。
父亲俯下身子,脸贴近曾娃鼻孔,感觉还有微弱的呼吸,说,还有点气。
父亲和几个壮男把竹竿躺椅绑成临时担架,抬着往50多里的县医院走去。
走出不远,见曾二娃脚蹬了蹬,死了,他是个孤儿,其家人“闹粮食荒年月都死了”。
父亲组织生产队人员安埋了曾娃。
事情原来是两天前,刘五约曾娃到县城去耍,回家需坐两站火车路程下车走20来里路才能到家,如果火车行驶到过路见(地名)地段下车便可少走10来里路但這里没有火车站,为此两人预先说定火车行驶到过路见地段即从车窗往外跳。
由于抢救及时,经过一个多月治疗,刘五保住了性命,也没有留下后遗症。
时间到了1984年,一次,父子对家人说:刘五把房子修到祖坟上头也没见他有啥子好,也没见我们家倒霉,看在曾经邻居分上,不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计较就是了。
时间到了1992年夏天,刘表叔在女儿家被雷击死了。
当地民间信仰祟拜天象,把雷击与天怒结合起来,认为雷击死刘表叔声是天罚,是恶报的感应。
一时间,社会上沸沸扬扬传言,有的说,他父亲死在女儿家,女儿家有灾难,有的说,亏心事做多了,所以老天爷都不放过。
刘表叔的遗体从十多里外抬回刘五家,就在把遗体放在堂屋瞬息,晴朗的天空突然一声闷雷作响,只见堂屋房顶撕开一个口子,遗体喷出胶臭,在场的人惊慌失色,有人小声说,又被雷击了。
刘五亲眼见到雷击场面,他从惊愕中招呼家人跪拜在遗体前,乞求上天对父亲的宽恕。
刘家人先是听到各种议论,心里揣揣不安,也觉得父亲死得不光彩,之后又亲眼见雷击遗体,心里惶惶不安,认为需要化灾免灾,于是请了6个道人做了5天道场法事。
放下做道场找“风水宝地”、家人扯费用分担吵架动手不说。单说出殡的事。
在当地,农户家办红白喜村民都有主动上门帮忙的习惯,可轮到金五办丧事,主动上门的人少了,少得找八个人抬棺木的都凑不够,无奈,他叫老婆回娘家找舅子。
起初,娘家三兄弟都不愿意出力,大兄长生气的说:平时他从不上门,如今他父亲死了没人抬棺材也不上门下话,不去。
刘五老婆边落泪边说:没人抬出不了丧咋个办嘛,求求你们看在我们姊妹情份上……
最后,兄弟仨也只有两个到了刘五家。
刘五见了冲着老婆发气,骂道,别人看老子笑话,妈卖B娘家人也抽老子底火。
眼下还差一人。
按当地习惯死者亲人又不能抬棺,急得金五大骂脏话。
无奈,他找到四弟顺华,低着头哭丧着脸,说,实在找不够抬棺材的,请你帮个忙。
“要得,我们两家过去同住一个院子,现在两家也挨得近,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都嘛,”顺华爽陕答应。
私下,有一年青人问王表叔:人家娘家舅子都不成全,顺华为啥要去成全?
这王表叔年逾七旬,当地人都以为他通晓事多又明事理,当听了年青人问话,顿了顿,他说,这叫远亲不如近邻。
出殡那一刻雨过天晴。
刘表叔是雷击死的,遗体抬回家又遭雷击,加上又停放了五天,尸体腐水从棺木里渗出让人恶心呕吐,抬棺木的都用手捂住鼻子。
就在棺木下穴瞬间太阳出来了,这是雨后的太阳,太阳晒在大地上,刘家人特别是刘五脸上露出了惊喜,送葬人群有的小声说,太阳象征添福天寿,风水师还有些功夫。
就在棺木下穴瞬间,五弟顺华正在解抬棺材的绳索,刹那,天空一声霹雳,伴随这一巨响,见一道电光从墓穴风驰般闪过。
就在电光闪过棺木刹那,送葬人群惊呼愕躲避,躲避中隐约听到有人说,完了、完了,顺华完了。
就在电光闪过棺木刹那,顺华跳下棺木。
当人群用惊恐未定的眼神朝他看时,见他安然的站在一旁没事,人群似信非信走近凝视,问,你真是没事哇?
“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嘛。”
这时,人群里有小声议论,说,坟墓被雷公猖了。
有人问王表叔,猖了是啥意思?
王表叔说,从风水的角度讲,地穴是福地,但老天爷认为他不该享用,所以雷公把风水连同死人的灵魂都彻底毁了,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有人又问,为啥雷公要打他三次?
王表叔说,天意,这叫恶有恶报。
有人再问,雷公为啥又不打顺华?
王表叔说,天意,这叫善有善报。
此时,王表叔有些感慨,说,常言说得好,福地福人居?天下任何一块风水福地都是有福气之人才能享用的,没有福气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占有的。
一年轻人问,福气是咋来的?
王表叔说:福气靠命,这命靠修德,修德就是多做善事好事,否则,既使埋到了风水宝地也享用不了。刘家把房子修在顺家祖坟上头这叫缺德,刘五偷砍生产队林木、偷农家蔬菜瓜果同样是缺德,历以他的大儿子遇车锅死了,小儿子贩毒进了监狱,父亲被雷公霹了三次,这叫报应。
时间到了2006年新年初二上午,母亲走近了刘表婶住宅院坝,喊道:刘表婶、刘表婶。
她坐在院坝一端晒太阳,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心里嘀咕道,自己一个人独住,平日没有人上门,谁会喊自己?
迟疑间,母亲一手柱着拐杖,一手提着一个包包走了近她。
“唉呀,是顺表婶都吗,”她很惊讶说道。
时年母亲已是88岁的高龄。
她问,你来做莫个(啥子)?
母亲回答“来看你撒。”
“来看我呀”?她露出惊讶意外的表情。时年她是89岁的高龄。
母亲递过包包,说,给你的,是从我儿子那里带回来的。
她接过包包,见里面有糖果糕点,说,这些东西从来没见过。
两个耄耋老人挨近坐下。
她充满着惊喜和感动,说,你现在好了,吃得好,耍得好,穿得好,就象城里富人样,刚才没把你认出来。
说到这里,她伸手摸了摸母亲的衣服,说,这衣服怕要花好多钱哦?
母亲说,不晓得,是三儿媳妇买回来的。
她说:人的一身,哪个说得清楚哦,你们家过去好穷哦,娃儿又多呀,谁会想到你一家人现在那么好,五个娃儿四个在单位当官做事,你是官太婆了,说着便哈哈大笑。
母亲接过话,说:你莫(不要)说这个。托你的福,娃儿们都有孝心,争着接我去耍,就是耍不住,一年出去耍一两个月就想回来,再多耍身上就这儿不对劲那儿不对劲的,还要耍出病来,回到农村身体还好些。就象穿的,娃儿买起穿都穿不完,你不穿还不高兴,那权启芳有时还估到(硬要)你穿,里面穿啥外面穿啥,从头到脚给你穿上,—样—样理好。
她问,权启芳是那个哦?
母亲说,嘿,就是我那三儿媳妇都吗。
她哦了声,说:那些年我们住一个院子,给你和顺老师惹了好多麻烦哦,我那个幺儿刘五缺德,把房子修在你们家老祖坟上头,说是压死人整活人,你们不但没记仇,还来看我。
母亲插话,说,过去的事莫说了。
她叹了叹气,接着说:那些年我那么泼、那么横,逞强惹事,耍泼耍横,你们让着我,还以为你们是怕我。你的娃儿都有孝心,我的娃儿六亲不认,那个迕逆子(幺儿)从小拿给我惯坏了,从不让那个,耍泼耍横凶得很,跟我说话从不轻言细语,开口闭口称老子,只有听他吼叫的,他老汉被雷打死,一家人扯费用承担,他说老汉死在妹家,妹该承担主要费用,妹说老汉死是他虐侍造成的,我想起自己遭的虐待,一气之下一巴掌打过去,没想到他一掌把我推倒在地,脑壳碰出血,住了十多天医院,一条腿残废了,柱拐杖走动都很老火,出院后我跟四儿吃住,前年四儿死了就一个人吃住,单家独户的,白天清静得说句话的人都没得,晚上擦黑就上床,睡也睡不着,太难熬了,村上调解叫迕逆子一年给230斤米60元钱,他从来没给过钱,粮食也拖着,这种日子生不如死。说到这里,她气得语不成句,眼泪婆娑。
母亲劝道,莫说这些烦心事了,好好活。
想到这里,顺喜自言自语说,父母待邻居的言行值得学习倡导。概括说是包容、大度、吃亏、谦让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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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清在顺家五兄弟中为小弟。
起初,从礼貌角度,顺喜使用打扫卫生工具要先向世清或贵秀打招呼,对方总是说,三哥,你尽管拿去用就是了,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后来,顺喜用打扫卫生工具像自家一样直接取来。
起初,顺喜清扫院坝卫生一般先从邻居门前开始,对方见了总要说,三哥,你来扫真不好意思,边说边放下手中活计一同参与清扫。顺喜说,你们忙手上的活,都是一家人不别客气。
后來,对方见顺喜在门前清扫也不客气了。
当地农户饮用水都是一户一井,井水从山岩涓涓流出。一时间顺喜家回去了20多人,井水供不应求,用水有了困难,世清见了拿起塑料管,开起自家电闸,从自家井里抽水送到顺喜家水缸里。
闲时,院宅几个男士便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一次,顺华问,两年前电费是上门逐户收取,现在也是吗?
世清说,现在农村用电每家每户一个电表,实行刷卡用电,自己随时晓得用电情况,电费分时段计算,晚上十点后一角钱一度,在卡上印有监督电话,如有疑问可以随时查询,也从不停电。
顺华说:家乡大概是1987年左右用上电的,当时大队动员村民集资修了个小型水电发电站,发电量不大,刚开始电灯亮度比煤油好不了多少,而且经常停电,线路有一两公里路程经过一段荒山,电线杆在两山峰之间跨度很大,当时我是大队民兵连长,为了预防偷线偷电和担心冬天结冰压断电线,每晚都要派“基干民兵”守护,夏天守护山蚊子叮咬不能睡,冬天守护冷得睡不着,电线结冰了要及时排除,深夜能听到荒山里异常响动和野兽嘶叫,开始派一人守护都说害怕便改成两人,有几次我去了另一个没来确实有些害怕但还得坚守,一天深夜,我听见有狼叫,我手拿棒棒吓得躲进临时搭建的树枝棚里并烧起柴火,因为狼怕火光。
顺福插话:你说那一带是吓人,生活困难时期是我读中学的年份,学校隔家50来里,一个周六下课已是下午四点左右,饿得连生红苕都没得啃了,唯一的办法是回家。走在路上,肚子饿得全身无神无力,见路边有井水或河水就拔下咕噜咕噜喝水充饥。
天色黑尽时候又下起了雨,走到你说的那段荒坡,走啊走,不知转了多少圈,也不知走了多少回头路,一失脚跌下坎来,神志猛然清醒,原来在一片坟地里瞎转。我失魂似的走到了家,有气无力边喊“妈”边敲门,妈在里屋端着油灯边走来开门边说,我们都睡醒一觉了,那么夜深了你还回来哇?
顺喜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尽管电灯不算明亮,但总比煤油灯好,记得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家里穷得没钱买煤油,晚上家头一般只点一盏煤油灯,这盏煤油灯一般放在灶台上做饭用,吃饭时又把煤油灯端到饭桌,二哥(顺绿)当兵走的第二天母亲病重起不了床,晚上秋风习习吹拂,灶台上的煤油灯忽闪忽闪着,锅里是烧了洗脚水仍冒着丝丝热气,煮啥吃还烧着锅在等。煤油灯芯燃起淡淡光亮,微风轻轻扑来,灯芯火苗飘摇不定,让突然冷清的家里凑然失趣,父亲慢步走到灶台,一只手端起煤油灯,另一只手心遮挡忽闪忽闪的火苗以防风吹灭光亮,又慢步回到饭桌上方凳子坐下,见他神情木纳。
顿了顿,他说“倒点酒来”
家里没有专用酒怀,像往常那样,我用吃饭碗倒了一两多酒放在父亲面前,平日爱酒的他没有立马端酒碗。
又顿了顿,见他从凳子上拿起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说:你们二哥当兵走了,话语低沉,木纳的神情仍不见丝毫笑意。
接着他打开包裹,包裹里是二哥穿军装后换回的衣裤,每翻看一件他总要理理褶皱,摸摸衣兜,呆呆盯视。伴随这些举动,刚开始,见泪珠在他眼眶里打转转,他试图用酒抑制泪珠流出,先后几次颤抖着端起酒碗却又一次次不饮而放下,最终泪珠还是夺眶而出,流淌在脸上。20天后一个傍晚,母亲在灶上做饭,父亲又走到灶台一只手端起煤油灯,仍用另一只手心遮挡灯芯火以访风吹灭光亮,不同的是这次步子没有上次那样沉重,表情没有上次那样木纳,当他慢步回到饭桌上方凳子坐下,说,你们二哥来信了。这话好像是对在家姊妹说的,又好像是对家里所有人说的,见他边说边打开信呛了起来。
顺绿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当地把煤油叫洋油,好多人家没钱买不起洋油照明,普遍是晚上打黑摸不用灯,晚饭一般在天色没完全黑尽就吃。
这个年代初的一天早晨,村长找到父亲,说,明天上头要来人检查扫盲工作,听说是县长带队,村上准备扎个牌坊写几个
父亲问,写啥子内容?
村长说,欢迎上级领导来检查指导工作。
扎牌坊是当地习俗,逢年过节特别是过年要扎牌坊,用树干树枝树叶扎成牌坊,牌坊上有字幅,有时还挂上灯龙。
新的一天上午,上头来了几个干部模样的走到牌坊前驻足,一个戴眼镜,身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指了指牌坊上的字,说,这毛笔字很有功底,字体间有名家书贴的韵律,在这样的山村很难得,应给予奖励,
问村长,奖励点什么?
村长回答:村民都很穷,连照明用的洋油都买不起,用“铜光亮”代替照明。
对方问,什么叫“铜光亮?”
村长回答:就是干松树块含有松油的,擗成筷子条形点燃代替照明。
顺喜说,现在家乡农村能做到不停电、用电透明、分段计费、监督公开实属不易,连城里好些地方也赶不上。
说话间,贵秀(世清媳妇)端来豆浆,说,天气冷了,喝点热豆浆。
顺喜问,是磨子磨的?
世清说,现在没人家用磨子了,现在用电方便,用豆浆机打的,家庭生活加工都用电器,就连农田使用的栽秧机打谷机全是用电。过去一人一天栽半亩田秧子整得腰酸背痛,现在栽秧机一天栽两三亩秧子人还不累。
3
顺家几兄弟回到老家,孙子辈10岁以下的就有五六个娃儿,平日娃儿们喜欢追鸡撵狗放火炮,大人们见了肯定要制止,世清俩口见了同样要制止,彼此间都以为应该,一次发现看家狗不见了,后来从院落山边草丛里找到时见狗颤颤抖抖,可能是放火炮被吓的。
日常生活里邻里两家同乐。
世清家有一台麻将机而且配有电炉取暖。春节期间近邻两家喜欢打麻将的便聚在一起同乐,天气冷时在屋内开电炉取暖打麻将,暖阳天气把便麻将桌搬到院坝娱乐打麻将,世清俩口总是笑呵呵一起搬进搬出一起娱乐,也不说因搬动损伤麻将机的事,夜间世清俩口仍一起娱乐,也不计较电费之事。麻将机坏了一时维修不好,世清从弟家又搬来一台。
日常生活里邻里两家同餐。
起初,顺喜在邻居世清家吃饭有些碍于情面,贵秀察觉后,说,三哥,我们同住一个院子,能请到你吃飯是给我们的面子,再说你们家那么久没开伙了,没准备好之前就在我们家吃饭就是了。
顺喜心想,这几年之所以没回老家,觉得最不好办的是做饭问题,因为回家停留时间短也不经常,准备起来免不了要左顾又虑。听了贵秀这番话,打消了之前的顾虑。
从那以后,顺喜在世清家吃饭像在自家一样自然。
几天后,顺喜家起灶开伙了同样也请世清家人一起进餐,一次两家人正在吃饭,世清外出回来,顺华向前招呼,说,没等你,快来吃饭。
“不好意思,回来迟了”,世清边说边拿碗舀饭也像自家一样自然。
当地乡村是三天赶一次场,赶场天乡场镇街上才有蔬菜卖。
起初,顺喜家人趁赶场天尽量多买些蔬菜备用,可生活里免不了有调节之需,这时候拿钱也买不到想吃的蔬菜,贵秀看在眼里记上心头,赶忙到自家地里弄菜回家送给顺喜家人,说:地里啥子蔬菜都有,要吃那样去弄就是了。
顺喜说,这样多不好。
“有啥子不好哦”,四哥(顺华)到城里和娃儿生活去了,把两亩多茶山、几十亩承包山和田土无偿送给我们家,就说门口这块大田他占五亩张家占三亩,我们家租来养鱼,他分文不要,交张家每年租金是三百元。
一天清晨,顺华背着背蔸到地里弄菜路过一块油菜地时,见一只野鸡卧在不远的油菜丛中,他蹑手蹑脚朝野鸡走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背蔸扣压过去。可能是天气尚早,也可能是他的脚步太轻,也可能是他的动作迅捷,野鸡成了翁中之鳖,见野鸡窝里还有几个蛋,原来捕到的是一只孵蛋野鸡。
邻里两家人见了有喜有诧,有的说能活捉野鸡不简单,是个好兆头,不升官都要发财,有的说不吉利,要防摔跟斗。
“不管那些,”顺华边说边取刀准备宰杀野鸡。
顺喜说,不要杀,放生算了,把野鸡蛋给母鸡孵看能孵出野鸡不。
贵秀说,正好有母鸡在孵蛋,她边说边拿上蛋朝鸡窝走去。
突然,看家狗汪汪叫了起来。
见一老妇人衣衫不整,头发蓬乱,面带愁容,柱着拐杖弯腰驼背朝院子走来。顺华世清立马迎上去,招呼道,王大妈,您早。
王大妈边走边说,你们两个是水牛的好朋友,眼看就是大年三十了,我那水牛出去几年了都没回家过年,头两年时不时还打个电话回来,这两年连电话都没得,人是死是活都不晓得,麻烦你两个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挣不挣到钱都回来过年,当娘的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人了,老人边说边抹泪。
缓了缓气,王大妈接着说,人老了不中用,今天早上天还没大亮就出门,这么点路也走了这么久。
在场的下意识到对方还没吃早饭,便搀扶上了桌。
在一旁,顺世两家兄弟闲聊王大妈的事。
顺绿问,她是那个社的?
顺华说,石包社的,单家独户住在大崖弯,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离我们这个院子两里多算是近邻了。她已八十多岁,三十来岁就守寡,一个人含辛菇苦拉扯三个儿子,儿子三个都没读啥子书,思维也简单,生产队那会靠队长安排干啥就干啥,生产队撤销田土下户后,连自家田土都种不好还缺粮吃。因为穷,大儿黄牛30多岁才好不容易找到对象,到40多里外当了上门女婿,上门后就没回来看过她,连个电话也不打,二儿耕牛外出打工,头几年偶尔打个电话回来,近两三年连个电话都没得,人是死是活都不晓得,三儿水牛五年前也外出打工,前两年时不时跟她打个电话,和我也有电话联系,近一年来他的电话打不通了,有人说他在做传销,前不久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是检察院的,叫打两万元过去就放他,估计他陷进传销被非法软禁了。
“非法软禁是犯法的,怕不会吧,”顺喜插话。
世清接过话,说,三哥,我们村有人做传销挨整过,传销一般都宣称是某公司某产品,鼓吹宣传其产品如何如何好,是保健产品也吹嘘防百病,吹嘘一天就可以赚大钱,一夜之间就可以成为老板等等,当加入进去想退出来就不容易了,要么,服软继续推销产品欺骗他人,要么,掏钱放人,不掏钱就变相软禁还派人看守,吪钱放人。
顺绿说,他们兄弟名字有些特别。
顺华说,我问过水牛,他说解放前父母两边家里都是穷人,靠租田土种为生,也没有人上过学,解放时分到了田地分到了房子,对毛主席感情特别深厚,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当地农家正堂屋供的是家神,他家挂的是毛主席像,六十年代中期他父母成亲拜高堂拜是拜毛主席像,老俩口对生产队很有感情,把生产队视为家,大儿出世,一次俩口在说到取名的事,丈夫说牛是生产队的主要生产工具,干脆大儿就叫耕牛吧。
“要得”,妻子答应。
随后便叫二儿水牛三儿黄牛。
一次丈夫对生产队长说,我给生产队增加了三条牛。
对方笑了笑,什么也说。
当地人按耕牛、水牛、黄称呼兄弟仨,久而久之,称呼的觉得自然被称呼的也觉得自然。
弟兄仨长大了,向他人也这样自我介绍,久而久之,以为兄弟仨姓牛其实是姓郭。
他们家堂屋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来一直挂毛主席像,过年了要在毛主席像前烧香叩拜,当听到毛主席逝世消息,老俩口还披麻带孝在毛主席像前守灵。
世清说,听老人们说,一九四九年六七月間,乡民们总是听见离自己不远地方传来“哦一一昂、哦一一昂”的声音,这声音像牛叫,起初,乡民以为是谁家的牛出事了,时间长了,乡民们说是地叫。地叫是从地层下面发出的,同年十二月当地解放了。一九七六年上半年,当地又出现“哦一一昂、哦一一昂”的叫声,我好奇顺着叫声追了几里路想看个究竟,结果什么也没看见,只感觉叫声离自己不远,而且这叫声基本上都是在太阳块落山的时候出现,叫声持续了一个多月,没隔多久毛主席去逝了。
这时,见一旁的王大妈在落泪,顺华问,你是不是想水牛了?
“不是,是听到你们说毛主席掉的泪”。
世清说,眼看就要过年了,她又没得去处,干脆留下一起过年。
这话好像是在征求在场人的意见,又好像是结论,只是让大家知道。
顿了顿,世清说,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当地村民都是同院居住,少则两三户,多则七八户,可能是邻里关系难处,后来都纷纷搬出院子单家独户居住,现在两家人住个院子都少,前些年来农民纷纷外出打工,普遍是房门锁上房门见房不见人房门紧锁,刘表婶是个七十多岁老人,她儿子媳妇外出打工,她和两岁多的孙子留守在家相依为命,与她家相处邻居是彭表叔家,两家相距二三百米,一次彭表叔来告诉我,说有七八天刘表婶家的门都关着。
我问,是不是走亲戚了?
“不会,平时她离家一两天都要跟我打招呼说帮忙照看一下”。
我听了这话有些不放心,说,走,我们去看看。
到了她家院子,见门紧关着,连喊了几声刘表婶也没有回声也不见门开,于是走近推了推门,感觉门上了内闩,我心生怀疑,说,祖孙俩不会有事吧,这话好像是在问彭表叔又好像在问自己。
隔了一会,我对彭表叔说:我搭凳子从围墙上看看,见房内也静悄悄的,隐约间闻到一股异味。
接下来把这一情况报告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同志来了强行打开房门,刹那间,在场的人被眼前一幕吃惊不小,见小孩死在地上卷缩着,一只手伸向关闭的门,刘表婶死在厨房地上,地上散落几片白菜叶。
经现场勘查,派出所的同志说,可能是老太太在厨房弄菜突发心脏病卒死,小孩是因打不开房门活活饿死的。
再说孵野鸡蛋的事,十多天后小野鸡出蛋壳与其他小鸡没有多大区别,一起伴随在母鸡左右觅食,不同的是小野鸡爱吃虫子不吃饲料。隔了一些天,小野鸡同样伴随母鸡四处觅食,不同是小野鸡比其他小鸡爱飞行,警觉性比其他小鸡高,当觉察响动或人影即会惊慌飞出几米外。
世清两口担心小野鸡飞走,赶紧搭了十多米宽的网罩,母鸡在网外“咯咯咯”呼唤小野鸡,小野鸡好像知道在呼唤自己,也不停在网内飞行。
不到一年光景,世清家养的野鸡发展到二十多只,一只售价150元。
隔了一些日子,其他小鸡渐长也不跟随母鸡而自个觅食了,天色黄昏鸡群便朝房后山里走去;
隔了一些日子,一次无意间,贵秀发现母鸡不见了,家人在房前屋后寻找,嘴里发出“咯咯咯”呼唤仍不见母鸡踪影,以为是野猫刁走了;
隔了一些日子,仍是一次无意间,贵秀发现母鸡在院坝里觅食,便留意其动向,见母鸡冲忙觅食喝水后往房后山里走去,她尾随其后来到杂草丛里,见一个窝里有好几个鸡蛋,她下意识明白了什么;
隔了一些日子,仍是一次无意间,贵秀发现母鸡又带着一群小鸡在院坝里觅食,天色黄昏母鸡带上小鸡往房后山里走去。
贵秀有些不放心,对世清说,把鸡逮回家,万一遇上野猫吃了。
世清说,顺其自然,不怕得。
隔了一些日子,鸡群白天在房前屋后田边地角觅食,夜宿草丛树枝,
一年后,见张家院公路旁一块“世清林下野鸡家鸡场”牌子特别吸引眼球。
4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顺世两家依旧仍亲如一家人。
一次,世清与顺家弟兄在路过家门前的公路闲步。
这是一条8米宽沥青公路,凡是靠水塘、边坡都有防护栏、岔道口、村与村分界处都有路牌标志,说是一条旅游公路一点不过份。
世清问,三哥,你离开老家有50年了吧?
“今年整整50年了。”
“也就是说当地50岁以下的是你离开家乡才出生的,但家乡的老的年轻的都恭维你,因为你为这条村道改造立了功。以前这条村道是泥巴路面,晴天勉强通车,雨天摩托车行驶都难,我听人说,2005年那次你回家,在车上和当时的村长第一次相识就提出改造这条村道,对方说没钱,你提出动员村里在外工作的捐款,对方说没人干,你当即表示愿意捐一万元,是你这一万元铺上了路面道碴,村民出行方便了,2008年你那次回家,新上任的村长上门找到你说村道改造,你又表态捐一万元,你让村长增强了信心看到了希望,于是动员全村捐款,还专门印发了倡议书,记得在倡议书中写道:本村塘坎至长坡这条公跨弯多路陡,路面狭窄且坑洼不平,给广大村民生产生活带来极大不便。远在凉山州工作的本村人顺喜,心系家乡,情系本村,2005年捐资一万元支持本村公路改造,这次又表态再捐资一万元改造村公路,希望本村的村民以主人翁的姿态慷慨捐资…。
据说你要求家族成员在外工作的人人要捐款,这次全村共捐资五万八千多元中你们家捐款占了大半。
顺华插话,说,三哥要求家头人员一定要积极捐款,记得当时我一时拿不出钱,在电话里对三哥说,家头喂的两条肥猪再等一个月左右出槽卖了就捐款,三哥说,不要拖后腿,一时拿不出钱由我来负责。当时妈和我小家共5人,是三哥及时寄回来一千元捐的。
顺喜说,说到给妈捐款,我就想到2003年春节那次回家,86岁高龄的妈上年11月一天深夜患脑梗塞住院,一月后出院在城里大哥(顺福)家恢复,妈觉得离家久了,曾多次提出要回家。大年三十我和妻子下车直奔大哥家,母子相见格外亲热,妻子握住老人的手,问,妈,我是那个?
妈握住妻子的手笑而不答。
我下意識觉得妈对妻子有些搞不清楚了,在一旁说,她是权启芳。
刹那间,妈兴奋的说,你是权启芳呀,变年轻了,认不倒了。
妈的话逗乐了在场亲人。
笑声中,我在想,半年前我和妻子才回来过,相隔短短几个月妈就记不清了,此时,心里感受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酸楚。
此时,门铃响了。
四弟顺华进门,妈急切问,你来了,车子来了没有?
“租的三陵微型车,师傅说车子只能开到燕坝那一截,您就不走了吗。
燕坝是地名,离家还有5里左右。
顿了顿,妈说,要得,天又在下雨,我也走不起,天晴了你们就来接我吗。
妈应道“要得”,语气很勉强,表情里折射出无奈。
顺华顺友和我们俩口到了燕坝,见一辆三陵微型车翻在水塘里,路边人群里传出哭声。
刹那,我们惊愕失色,
当走近人群见一男子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女人在哭泣,其他人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人大声喊,顺友医生来了。
刹那,现场静寂,目光投向我们一行,就在这同一时间,一中年妇女赴了过来,大声哭喊:顺医生陕救救我的老公。
顺友快步走到躺在地上那人前,俯下身子,用手贴近那人鼻孔,没感觉到气息,又用手翻了翻了眼角,见瞳孔增大,下意识生命特征凶多吉少,但没有声张,只是表情比先前严肃起来。
随之是做人工呼吸。
大约过了两分钟,他用手贴近那人鼻孔,说,有微弱气息了,在场的人脸上露出放松表情。
大约又过了两分钟,见那人嘴里喷出水来,随之眼睛微微睁开,在场的人脸上露出惊喜,说,好了,活过来了。
哭泣女人边向顺友深深叩礼边说,今天如不遇到你我老公就死定了。
顺友说,我是医生应该的。
原来,说话的女人姓蒋,躺在地上的里她老公姓吴,是临近社的。
顺友问,你们是咋个掉进水库的?
蒋女士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和老公开车去赶场,车子到水庫岸边公路陷进了泥坑,开足马力车轮就在原地打滑反复碾压,不轻意间,可能是老公把油门轰大了,瞬间车子掉进了水库。
我不会游泳,下水先是呛了几口水,在水里乱舞了几下便往下沉,老公水性也不好,情急之下跳进水里救我,后头的事就不知道了。
这时,有一男人插话,说,我今天也是去赶场,到了水库岸边,见水库里有辆车子,水淹得只现车顶,见他(她)俩在水里挣扎,便一下子跳进水库…,
没等对方继续往下说,蒋女士走近对方,边叩礼边说:谢谢王大哥救了我们。
原来这王大哥是蒋女士夫妇的邻居。
这时,听见有人大声喊:医生来了,一辆摩托开了过来。
原来,骑车的是本村跑摩的小伙子,他见现场无人会救溺水者,便驾车到乡医院接来了医生。
在场人群渐渐散去。
我们兄弟妯娌一行人在泥泞道上艰难的朝家走去。
过年了,亲人相聚依旧团年,依旧放火炮辞旧迎新。可我总感觉没有母亲在家过年少了什么,喜悦的心情达不到极致,同时又苦于找不到高底盘大马力越野车,因为当时只有少数机关单位有类似车型,社会上特别是乡村是没有的,心里无计可施。
无奈,新年初二清晨,我再也控制不住这种无奈,只好打通一朋的电话,在兴文县当县长,当天在县上值班,是他帮忙落实了车子,是他朋友开的私家车。
从朋友角度,任何时候我都要记这个情。
没过多久,这一朋友调到我们翠屏区先后任区长区委书记。
世清问,三哥,听说2008年村上第二次动员捐款,你还为去逝的老母亲也捐了款?
顺喜说:是的,之前我听顺华说那次捐款是以人头占有土地为准,当时母亲去逝了半年多,按照“生不补死不退”的政策,母亲那份田土仍由家里人耕种,还有一点是母亲生前也想修好这条路,如果她在天有灵也会高兴,对我们活着的后人也是一种缅怀和慰藉。
顺喜兄弟与世清边路走边路聊,这时,见路边立有一块石碑,世清说,这块石碑记载着那两次捐款人的姓名及数额。
见石碑眉头刻印着“万民颂”三个字特别显眼,顺喜排在若干捐款人之首,他母亲的名字也刻印在上面。
这时世清示意脚下村道,说:宽宽的沥青路面,靠水域边坡都有防护栏,岔道口、村与村分界处都有路牌标志,公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植被。路修好了,三哥你又把张平领导请下来调研,随后便有了开发荒山种早茶的变化,现在是两万余苗茶山带动当地农户增收脱贫,而且形成一道独特观光风景,游人有增无减,仅乡政府每月带来观光的就有十多批次。长坡是观光最佳地带,走,我们去那里看看。
长坡是地名,在周围远近群山中视线最开阔,是当地村民自然集散中心,也是顺喜老家那个社社名。
极目四顾远眺,群山沟坡崖峰尽是层层叠叠茶树,修剪整齐,错落有致,特别是远近的“人造雾茶”像是仙境若隐若现。
“人造雾茶”是水管连接龙头开闸砰出的水蒸气,形态极向雾状。
世清说,这片早茶立春前便可掏茶尖,比其他地方早二十多天,茶商在农户手里收价为每斤六七十元,茶商说这期间的占一年利率百分之六十以上。
有感于此。
顺福说:解放前这带人烟稀少,野兽常出没,一年盛夏一天夜晚,月光下家人在家门敞坝(晒场)乘凉,突然狗边叫边往对门山林跑去,与山林相连是一条直径六七十米长的田埂,那野兽并不怕狗,也朝狗扑来,狗怕了,边叫边退,那野兽离家人近了,只有三四十米了,这时都看清楚是老虎,大人小孩一起大声吼,那老虎才退回了山林。这是我近距离第一次见到老虎。事后想起那一幕真有些后怕,假如那老虎扑过来家人肯定遭不幸。
顺绿说:解放初这带土匪猖獗,征粮工作队都得时常提防土匪袭击,运送粮食要经过“过路见”原始森林带,山路曲曲折折顺溪延伸,两边的山势陡峭成交锁状,密林阴森白天行人都要约伴同行,送粮人员见状也警觉三分,征粮工作队高队长见了也叫大家放下担子,说,同志们,不要怕,提高警惕就是了,慎防土匪埋伏,把子弹都上堂,三五人成组,每组拉开10来米距离前行,王副队长带队打头阵,我负责压后。
说完这段话,高队长走到王副队长跟前,贴近对方耳边又说了几句,由于说话声很小,只见对方点了点头。
不出所料,在两山交锁地形的密林里埋伏了小股土匪,大概有20来人,当王副队长一行进入土匪视线,一土匪问咋办?
匪首说,是探情况的,放走。
土匪见后面送粮的都是三五人一行,而且又相隔距离,接连放走了几组送粮人员,这时,一土匪按捺不住,说,再不打一粒粮也捞不了。
匪首听了这话,恶狠狠的说,你懂个庇,打中间我们两头受敌。
又过了一会,高队长一行送粮人员进入了土匪埋伏视线,匪首见状,喊“打”。
高队长一行迅速举枪还击。
就在土匪枪响的不远密林里,同时响起枪声,子弹向土匪方向飞来,土匪见势不妙,担心腹背受袭,便悄悄溜走了。
原来,王副队长一行五人经过土匪埋伏点后,按照高队长的要求,迅速把粮食藏在路边草丛里,埋伏在两山交锁地形一侧。当听到不远林间土匪的枪声,便迅速开枪还击,以掩护送粮人员通过。
没隔几天,征粮工作队的同志与解放军一道参加“过路见”剿匪战斗,战斗很激烈,在打垮土匪清扫战场的时候,有个受伤的土匪向高队长放冷枪。
在送往县城路上高队长牺牲了,安葬在宜宾县烈士陵园里。
听到这里,世清说,二哥(顺绿)说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前辈在这片土地流血牺牲,我们更有责任建设发展好自己的家园。
顿了顿,顺喜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这带山坡仍是原始森林,秋收的一天早饭后,父亲叫一同去送征购粮,生产队保管室就在我们脚站这个位置,当时我12岁,送征购粮到粮店单边里程有20来里。
我跟著父亲来到生产队保管室,见保管室人群进进出出、忙里忙外,装箩筐的过秤的说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其中要数保管员喊过秤声最大,生怕记录听不清似的。
这是我第一次送征购粮,第一次接触这样场面,搞不清头绪便站在一旁看热闹。
突然,父亲喊,你快过来把口袋牵开。
我牵开口袋,父亲边往口袋里装谷子边说,你人小挑“甩口袋”以免打倒。
我想问啥子叫“甩口袋”,又怕父亲不高兴,只得纳闷的应到“嗯”。
接着,父亲用绳扎紧袋口,在扎袋口处系上绳子,绳子一端系在扁担上,这就是当地叫的挑“甩口袋。”
送征购粮一般都是男人,因天气炎热都裸露上身。
父亲和我挑着征购粮走在送粮人群中,父亲紧跟其后。
山路两旁是草丛树木,草丛密密实实高矮不等,特别是一种叫蕨芨草的草本植物,长得又密又高,可称得上水泄不通,就像一堵堵天然屏障。我扁担两端的甩口袋时不时与它们碰撞“接吻”使肩上担子失衡,这时,身后传来“担子稍打直些。”
我按照父亲说的做,甩口袋没有与植物“接吻”了,担子在肩上也平稳了。
山路凹凸不平,上坡下坡沟沟坎坎是很自然的。在走一段下坡路时,我感觉身子在前倾,重心在失衡,这时,身后传来“担子稍打横些,用手稳住口袋绳。”
我按父亲说的做,稳稳当当下了坡。这时,我在心里说,今天好在父亲指点才免了摔跟斗之灾。
走着走着,觉得担子压在肩上有些痛,扁担在肩上换过来磨过去勤了,走起路来也不如先前精神了,想放下担子息息,这时,身后又传来“坚持一下,到跳墩子休息”。
平日里我知道“过路见”,不知道跳墩子在什么地方,于是有意识朝前看了看,见眼前崎岖蜿蜒的山路上,送粮人群就像一条长长的巨龙,视线里有座石墩子桥若隐若现。
我受眼前情景的鼓舞,唤起心中的勇气,跟着送粮人群朝前走。
到了石墩子桥,这时,身后传来“休息一下。”
我按父亲说的,放下担子,不像大人们那样坐在两个箩筐搭起的扁担上,而是坐在旁边幽绿的草地上喘着粗气,也像大人那样取下毛巾擦汉水,见眼前的石墩子桥,是用一个个大约60公分左右见方的石墩子组成;墩子之间间隔大约50公分左右横贯于河床;河中心少了两个石墩子,是用两根不粗的圆木塔在两个石墩子之间,激流碰撞在石墩子上,溅起高高的浪花。
我在心里想,原来过路见、跳墩子、石墩子桥是一个地名,或许是河岸两端石墩子桥直观而取名过路见。
顺华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前这带山林被砍光,只乘下杂草丛生的荒坡,荒坡承包到户都不在乎,到了九十年代有老板来承包荒坡,农户求老板承包,老板挑肥拣瘦,每年一亩才15元。
正在兴头上,顺喜见一行五六人像是游客由远走近,一位白发老人问,这里有个张家院吗?问话声明显代有浙江浙口音。
顺喜边回答边说“我们都是张家院的”,同时用手示意身边一行人。
白发老人说,我们是来寻根的。
话音刚落,见对方一行人一下子围着白发老人跳起来,大声喊道:老祖宗,我们找到老家了。
接下来:
两路人有说有笑向张家院走去;
世顺两家人忙着准备饭菜;
顺喜兄弟同白发老人一行人喝茶交谈;
顺喜问,一路寻根走来还容易吗?
白发老人说:小时候听爷爷说老家祖籍在四川宜宾青岗坪乡下,住地叫张家院,是高祖十四岁那年拜师学弹绵花随师傅到的浙江浦江,至今一百二十多年,爷爷80岁那年一次对爸和我说,“这些年一直想带你们回川宜宾寻根问祖,一来经济不宽裕,二来交通不便,现在老了也走不动了,不过,你们千万不要忘记祖宗是从那里来的,有条件的时候一定要去找找祖脉”,五年后爷爷走了。
时间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爸在弥留之际又把祖孙三代人叫在身边重复爷爷生前讲述的话。今年我78岁,趁现在还走得起,交通方便,便带着儿子孙子坐飞机到了宣宾,在市区问路人都不知道青岗坪在叫么地方,住在宾馆无计可施,还是孙儿在电脑上查看翠屏区所辖乡镇,在一个叫明威乡括弧里见到了青岗坪三个字,当即“打的”到了明威场镇见路边一老者,我问,这里叫青岗坪吗?
对方看了看我,说,现在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地名了,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寻根的。”
对方听说是寻根的,立马说,这里就是青岗坪。
“这里有个张家院吗”?儿子抢先问道。
顿了顿,对方说,有,隔长坡早茶基地不远,没想到在长坡问到了你们,原来是张家院的,真是缘份哦。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笑了。
顺喜说,从记事起就知道住宅院子叫张家院,这些年来当地远近张姓人也没提及此院过往,随着时光流逝,知道张家院这个地名的也少了,这次你们来寻根问祖,让我们见到这个院子之初的张氏后人,是缘份,是近邻的另类。
刹那间,近邻这个词语跨越时空感觉尤为亲切。
这时,顺喜示意白发老人,说,在我们这群人里,你年龄最大,我们叫你张大哥吧。
对方连说“好、好”。
说话间相互又是握手又是拥抱。
接下来,陪张大哥一行人在庭院转悠。
眼前庭院宅屋宇双檐,顶层檐是金黄色大琉璃瓦,下层檐是金黄色小琉璃瓦;楼层凉台外沿栏杆是陶瓷花瓶柱,窗户是铝合金和楂色玻璃,酱色木质板,墙面贴的是小方块浅黄色磁砖。
张大哥边看边说“院宅修得庄严、喜庆,有档次”。
说到这里,张大哥顿了顿,说,听高祖在世曾说,老家院宅像个撮箕形,是高大的瓦房,板壁墙,粗大的圆柱。
顺福接过话,说,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我爷爷卖田地在这里便举家从几十里外搬进这个院子,当时这一带很荒凉,老虎出没,土匪打家窃舍,院子房子象撮箕形,可能有两层楼高,是瓦房板壁墙圆木柱但很破烂,风大一点就会掉瓦砾下来,板壁墙就发出吱裂声,内墙壁多数已是篱笆墙,可能是院子好久没座家户了,刚来时见一个叫花子住在院子一角,一年多后才往别处。
“哦”,张大哥应道。
顿了顿,张大哥问,听老祖宗说院子后侧有棵银杏树还在吗?
顺喜说,在,便起身陪同朝银杏树走去。
见眼前这棵银杏地面裸露出的根盘根错节,树干粗大有两三米围径,树干离地面几米高后分出两根技干,是明显的连理枝形状,干枝彼此交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树冠呈宝塔形,树叶洒落在地面呈金黄色厚厚铺了—层。
张大哥一行人见了银杏树,情不自尽抱着树干,脸上留下激动的泪花,喊道,老祖宗我们回来了。
话说张大哥一行人在张家院短暂停留三天拟启程返回,世顺两家人和张大哥一行人团年聚会,有趣的是张大哥之孙张明亮与世清之闺女世雪两个年轻人好像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临别时依依不舍,相互还留下联系电话。
世雪20岁,是一名应届大学毕业生,婷婷玉立,张明亮23岁,经营海产品商人,离别半年后他再次来到张家院向世清家提亲,与世雪确立正式恋人关系。
5
立春第3天,正月初二清辰,大雾弥漫大地,修剪有序的大片茶山被大雾拢罩得若隐若现。
触景生情,顺喜说,雾茶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消除疲劳、护肤养颜作用,常饮用,可提高人体免疫力,
世清说,三哥说了那么多雾茶好处,走,咱们到山上采摘拿回来自己治茶品茶喝茶。
顺喜说,早茶一般在清明前后,前两天才立春,有早茶吗?
世清说,我们这个地方早茶比其他地方早一个月左右,听茶商老扳说,这一个月的营销赚钱占一年利率百分之六到七十。
顺喜问,加工茶是一项技术活哟,言下之意是你行吗。
世清听出是不放心,说,去年我专门参加了县上治茶培训。
走在采茶路上,世清说,采茶很讲究,要求采茶不得掐茶芽,如是掐的,制出的茶在掐那點是黄色,要用母指与食指夹住茶芽轻轻往上拉,制出的茶叶才会是一个颜色。
顺喜插话,说,书上记载,古时候讲究十八九岁没出嫁的姑娘采茶,姑娘胸前挂一个茶袋,采茶时用上下嘴唇一颗一颗摘下叼到茶袋里,通过姑娘体温和汗水慢慢渗透到茶里。品饮过“碧螺春”的人都会赞赏茶嫩绿隐翠,叶底柔匀,清香幽雅,鲜爽生津的绝妙韵味,之所以有这般韵味,说是从前一年采茶者采多了筐装不下便放在衣褛里,没想到茶受到体内热气蒸熏,突然散发出浓烈的异香,采茶者惊叫“吓煞人香”,这话的意思是香极了,从那以后这茶名曰“吓煞人香”。康熙皇帝一次南巡来到太湖洞庭东山碧螺峰,巡抚宋荦进献“吓煞人香”,康熙皇帝品茶后说,茶是佳品,但名称不登大雅之堂,朕以为此茶既出自碧螺峰,茶又卷曲似螺,叫“碧螺春”吧。
说话间,世清见采摘的茶叶差不多了,说,走,我们回家治茶去。
约半小时左右,顺世弟兄围坐在方桌旁品茶聊天。
顺喜说,没有雾的时候看这片茶山是高低凹凸奇特景观,有雾的时候看这片茶山是仙景这般,过去这片荒山荒坡是农户承包山,如今变成万亩茶山,政府农户间投入各占多大比例?
世清说,由政府出钱、承包商负责挖山,打造完毕归还农户的原则,具体操作是挖荒山,按山形砌石坎子呈梯土,修水泥栈道,在山坡高点修蓄水池,安装浇水管道,在山沟修水库解决灌溉用水,这一切整好后将山还给各家农户,再接下来由政府免费送茶苗肥料到各家农户,派农技员现场传授栽种培育技术,承包商与农户本着双向自愿的原则鉴定茶山承包,据说整个工程政府花了九千多万元农户没出分文。
顺喜问,这样一个由政府出钱、开发商照图施工、农户分钱不出开发模式恐怕就没有扯皮的事了?
世清说,按理应该这样想,可施工中照样有这样或那样的扯皮事。接下来,他讲了八年前为此本社邻里间发生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挑油风波:
一天上午,开发商带着四台挖掘机到了现场,经村主任介绍,开发商与邓六正在恰谈,开发商提出,吃住每人每天80元费用,每天给四台挖掘机送4挑柴油,每挑运费10元。
开发商可能觉得这个价有点低,顿了顿又补道,这个费用还可以商量,言下之意是说费用还可以增加。
邓六接过话,说,就按你说的意见办。
事隔一天,金五找到开发商,满脸堆笑的他,先是热情的递过一支香烟,接着说,老板,把挑油的事让给我干吗,说话的语气带着恳求。
开发商见对方是个60多岁的老头,说,一担油有一百四五十斤,你挑得起吗?
金五爽快的回应“没问题”。
邓六与金五两家是相距不足两百米的近邻。
开发商见对方回答得十分肯定,说,下来我给邓六说说,你也找他说说。
金五表情有些为难,说:我不便找他。
开发商有些不解,问,你们都是同社的,有啥不便?
金五沉默了片刻,说:七十年代初,我把房子修在他家祖坟山上头,我去说他肯定不答应。
开发商思忖半晌,说,我去和他商量,明天你来听回话。
隔了一天,见金五挑着油走在路上。
何二与金五两家相距不足华里。
过了10来天,挖掘机进入何二的承包山,何二挡住不让挖,说,挖自家的承包山不需要其他人送油。
金五也不甘心,说,揽挑油的事,之前是我跟老板说好的,再说之前挖邓六的承包山,他也没说各家的承包山由各家送油。
两人扯皮不相退让,挖掘机只得停了下来。
开发商在中间调停,说:挑油挣的是体力钱,再说一天挑4担油加起来也就40元,相互都退一步吗。
不论他人如何相劝,双方就是不让步。
最后,村主任出面协调,达成每天各负责两台挖掘机用油。
事后,何二说:对金五这种人不能跟他客气,去年我的鸭子进他的冬水田,他边捡石块打边骂。
张三与金五是同院子的邻居,
又过了10来天,一次,金五走到开发商跟前,说:现在挖的是张三的承包山,你们吃住在他家可以少走些路,说话的声音很小,好像是有意不让第三者听见。
隔了两天,开发商一行5人住进了张三家。
金五私下对人说,就是不能让邓六捡便宜。
一天,张三家人赶场去了,金五找到开发商,说,我早上发现油桶的油少了些,可能是张三的哥偷的,昨天晚上我见他来过,他是个贯偷,坐过牢。
第二天早上,金五刚走近张三家院垻,张二猛扑上前,一只手拽住金五的衣襟,一只手掮金五的耳光嘴巴,问,你凭啥子说老子偷油?
金五好不容易挣脱,气不过,到乡上村上告了张二,要求领导为他申冤,赔偿医药费。他接连跑了几天,就是不见上头来人。
事后,开发商对人说,金五是自己讨打。
这样一来,金五和张三的邻里关系彻底闹僵了。
又过了10多天,挖掘机作业场地离张三家远了。开发商把四个师傅喊在一起商量,说,接下来是挖练四的承包山,你们看,是继续住在张三……
没等开发商往下说完,一师傅便打断了话,说,在邓六家吃住每天有荤菜,天天有热水洗澡,床上用品也干净,环境又卫生。搬到张三家来就是两码事了,大热天连洗澡热水都不提供,弄得天天洗冷水澡。
开发商说:这些我都明白,如果搬回去又伤了张三家人,我想,练四一家人外出打工去了,房子空着,干脆租他的房子住,自己做饭。
因练四住宅不通公路,挖掘机用油仍放在张三家,这样,运油的路程远了些。
一天,金五找到开发商,说:不想干了,请另找人挑油。
开发商氣得脸红筋胀,吼道:你不能吃了肉就把骨头甩出来,不挑也得挑。
过了两天,金五找到邓六,说:最近支气管病又发了,挑油实在支持不了,求你帮帮我。
邓六听了,一声不吭的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便说,我帮你可以,但要送你一句话:做人做邻居一定要厚道。
半年后一天深夜,一阵咚咚敲门声惊醒了梦中的张三,吼道:那个敲门?声言中明显带着惊恐。
“是我,金五不行了”。
张三听出是金五老婆说话声,惊愕中来到金五床前,只听他两眼眠闭,嘴里发出霍霍喉声,呼叫他也没有反应,说:病得不轻,赶快打“120”,张三边说边在拨打电话。
半小时候后“120”来了,医生又是量心压又是输液。
金五上了“120”。
张三对金五老婆说,你上了年纪,我同车去。
金五进了医院急诊室。
“金五家属来签字”,医生喊道。
张三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心想,我又不是他家属,签了这字万一有个好歹我是要承担责任的。
犹豫间,又传来“金五家属来签字”喊声,喊声比上次大。
这时,见张三大步向喊声方向走去。
约过了十多分钟,金五被推出检查室,医生对张三说:为脑梗塞,好在抢救及时。
一个月后金五治愈出院,请邻里吃饭酬谢,他举起酒杯,说:如不是张三我可能活不到现在,过去我对不起左邻右舍一定改过,请大家原谅,边说边与邓六、何二、张三碰杯畅怀。
第二件事,洞子沟边坡之争:
洞子沟是个地名,沟壁两边坡沿相视不足五十米,郭表叔与陆表叔两家隔沟相住。沟的两边田土是陆家解放前买下的,解放初家庭成份定为地主,郭家是解放初分田分地搬来的,家庭成份为贫农,几十年来两家近邻相安无事,两年前郭家的女儿与陆家儿子谈上了恋爱,婚期定了客也请了,没想到两家人为争洞子沟开垦出的边坡土地闹得冤冤不解。
先是各持己见说这个沟是自家的承包山,郭表叔拿出了承包荒山合同书上写有“以沟边坡为界”的凭证。
陆表叔不识字,没想到对方会拿出这东西出来,一急之下粗声粗气吼道:你那个东西算个逑,我家老祖人买下这片田土时你还没出世。他口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人家毕竟拿得出凭证出来,自己是空口无凭呀。
于是他怒气冲冲回到家找承包荒山合同书,因不识字便凭对方出示凭证纸的颜色印象在屋里翻箱倒柜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便气冲冲向妻子吼道:你把承包荒山合同书整到那里去了?
之前,妻子见他怒气冲冲把家里翻得乱七八遭已心存不悦,当听到吼声便没好脸色回道:我晓得你那个啥子鸡巴合同书呀。
接下来老俩口争吵起来。
事隔一天,郭表叔妻子赶场与陆表叔妻子相遇,陆表叔妻子面带愠色骂“不要脸”。
“那个不要脸你跟我说清楚”,郭表叔妻子回话表情同样面带愠色。
“你这个穷光蛋婆娘有啥子了逑不得”;
“你这个地主婆娘有啥子了逑不得”;
两人相互骂骂咧咧,越骂情绪越激烈;
两人嘴上在骂手上在比划一步步逼近对方,眼看—场打斗不可避免;
正当时,围观人群赶紧上前拉开。
一气之下,郭表叔妻子打电话在外打工的女儿,说邻居陆家如何如何欺负咱家,强行要求女儿解除与陆家儿子婚约,女儿说,你们上辈吵闹和我们下辈婚姻有啥子关系吗?
电话另一头却传来“必须解除婚约,否则从此不认你这个女儿”,啪,电话挂断了。
女儿无奈,便给陆家儿子说了,两个年青人只得急忙往家赶。
就在这期间,郭陆两个表叔找到我,我見两个火气都大,心想,这么大火气不宜事情解决,便说,眼下正是栽秧农忙,过几天才和你们解决。
就在这期间,本社村民王绿华一次遇到陆表叔,说,眼下就要栽秧了,挖你们上边山坡滚到我田头石头请帮我清理干净,语气间没有恶意。
可能是陆表叔怒气未消,当对方话音刚落,便粗声粗气大声说道,你不要找我,去找郭老头。
王绿华受到顶撞,心里有些不安逸,边转身边大声吼道,你吃了火药哇,那么大火气。
王绿华找到我,怒气冲冲讲述了陆表叔如何如何不是。
这期间,陆表叔的儿子带着怨气回到家,见父亲就吼道,抱着好好日子不好好过非要惹事生非,现在把我婚姻闹脱了你安逸了。
儿子边吼边向屋里瞟,见柜子面上有个白颜色的小册子,拿起一看上面印有荒山承包合同书字样,不见则己,见了火气更大,一下子把小册子扔向父亲,吼道:你说找不到合同书,不是在这儿好好的吗。
“郭老头给我看的纸是黄色的”,陆老头说这话时面带疑惑。
儿子合上合同书,脸上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陆表叔瞟了一眼儿子合上的合同书是黄色的,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隔了几天,我把郭陆两个表叔和王绿华叫到一起,先是看了看双方荒山合同书上都有以边坡为界字样,顿了顿,说:你们都晓得,1985年划荒山承包到户时谁都不在乎,因为那些年荒山荒坡树木不生更说不上种粮食了,就说你们洞子沟从沟床到沟壁都是乱石堆,当初谁也没去在乎,所以合同书上明确你们两家以边坡为界,如果按合同书上明确的洞子沟沟床就属社里的,我的意见你们两家以沟床中线为界,如同意这个意见你们两家人一起负责请理滚落在农田里的石头,如果不同意……。
没让我往下说,郭表叔插话,表示愿意以沟床为界,愿意清理滚落在农田里的石头。
跟着,陆表叔也附和,说“要得”。
两个月后一天黄昏,陆表叔在家门口隐约见有个人在翻爬郭家的围墙,他下意识到小偷,便大声喊“有小偷哦”。
他这一喊,爬墙的跑得不见踪影。
半年后一天,郭家女儿与陆家儿子结婚了。
听到这里,顺喜说,邻居以和为贵。
(责任编辑: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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