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怒放的云朵
步入群山之巅,你注定会看见不一样的云朵。
有人说,云朵是天空的羊群。
在大凉山,在我的家乡,躺在盛夏的山坡上枕臂而望,就是别样的发呆。高天上的清风有如一把剪刀,云朵的羊群或静或动,或奔或止,在无拘无束的想象中,自由生长……
这样的仰望,会让人产生无边的遐想:好想把蓝天作为大地,成为云朵的牧人,行走于宽广无垠的地方,自在自由。
也许,这就是“约纱茨”的来历。
不用说,“约纱茨”是一个节日。那么,节日又是什么呢?对节日的解释纵有万千,其实,我还是更愿意把节日理解为有别于寻常日子的有色彩的日子。“约纱茨”作为一个节日,她的色彩就是云朵的色彩,有洁白,有光亮,还有绚烂。
“约纱次”这个彝语,直接的意思就是“剪羊毛”,但她初始的意义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传颂了千百年的彝族谚语说:“向庄稼要食物,朝牛羊讨衣裳。”这里所体现出的就是真正的智慧是谦逊的,可以忽略自己的挥汗如雨,可以不计自身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辛劳,“要”或者“讨”的用词便充满了对自然万物的“敬”与“畏”。从这样的理解出发,我想,“约纱次”作为一个节日,一定来自一次人与羊的凝视。这种凝视或者持续了千年万年,但也一定穿越了四季。
羊以柔美的眼神为语,不会有太多的表达与诉求。真正心潮起伏的还是人。人会想到,凄风苦雨中,风霜凛冽里,是羊的向来无声的呵护,衣我食我,让我们得以安度四时冷暖,滋养着我们成为天地间有梦幻、有爱恋的人。感恩怀德,自然而然,便有了“约纱次”这个仪式。
将纯洁山泉作为礼物,为相依为命的羊子洗浴一次,让她在炎夏里享受一次清凉,清除一次寄生虫;剪掉她的长毛,长出更好更保暖的新毛,幸福地度过两三月后山地总是早来的寒冬,这是牧人的心愿。然而,就像真正的和谐是双向的,幸福也总是双方的,以羊毛为衣做被,牧人的冬天也会是温暖的。
“约纱次”,底色古朴,却长出了人世间耀眼的花朵:友爱,互惠,还有和谐。
“约纱次”的全称叫“尼姆一约纱次”,我的家乡美姑的全称就叫“尼姆美姑”。
美姑的本意并不是“美丽的姑娘”,然而这方山水就是盛产“美丽的姑娘”,从而成为彝区声名远播的“美女之乡”。在“约纱次”这样的节日,身着盛装的姑娘们纷至沓来,于是就有了赛装比美的项目。
还有,在我的家乡“尼姆美姑”的血脉中,英雄的气质喧响,是男儿都总想在赛场上一决高下,于是她成为声震全川、全国闻名的彝族“摔跤之乡”。节日的一方草甸,总为热血沸腾的汉子撑起最为高贵的擂台。
英雄和骏马的故事,贯穿这块土地的记忆,至今还在强劲地奔流,大凉山之巅的赛道粗犷,马和人都好像回到了从前。
斗牛,斗羊……一切云端上发生的事情,都是梦幻般的情景。
金沙江畔、凉山之巅,在我的家乡,在“尼姆一约纱次”的日子,躺在盛夏的山坡上枕臂发呆,这样的遐想是再自然不过的: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够成为云朵的牧者,鸟瞰大地之时,一定会惊叹,大凉山之上,人间的节日,才是最美的云朵,纯洁,真诚,而且善良……
普格酡红的脸
不用千寻百觅,这样的夏季,这季的凉山,火光与星光交相辉映中,普格惹眼而醒目。
因为日都迪洒,普格的底色是红的,火光映照出的酡红,心情陶醉时的酡红。
火把节的历史悠久,但两千年前迁徙至大凉山的彝人,在日都迪洒点燃了第一支火把。自那时起,火光照亮的普格,将一族的精神、气质和文脉代代相传,古风古韵由是在这里或者劲吹,抑或轻拂,生生不息。
与他乡恣意的喧嚣有别,普格的火把节因为有着深厚的底蕴,独具大气而沉稳的风范。
女儿们的“朵乐嗬”从黄伞绽放成的花海中飄出,对光阴柔软的触摸,对青春里暗滋潜长的淡淡忧伤的抒发,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尽在清风流云般的低吟浅唱中……你在这不绝如缕的歌声中穿行,陡然感到眼角有了泪珠,是可以不擦的。
马蹄踏响赛场,真正震撼的是孩子的心。孩子在这一刻如此急切地盼望长大,是想纵身上马,亲耳聆听能够欢唱的有力量的风。
老人的眼中,火把节是一年中最神圣的日子,对她的到来盼望已久,这个时间曾无数次在指尖雀跃,如今终于落地生长。节日的神圣性集中包含在对“人寿年丰”的祈求,达成这样的心愿就得有祖先的护佑,有六畜兴旺,有五谷丰登,当然不能没有酒。火光照亮大地,佳酿照亮心灵,照亮美好生活的前程。
由此,牛拉开了架势,公羊的头颅奋力撞在了一起,骏马狂奔向一片行将响起的欢呼,手中的火光将驱退就要到来的暗夜,只为人们保留尽可能多的快乐时光。
在节日的普格,普格的脸庞是酡红的,如果你想歌唱,不必顾虑,一曲“阿都高腔”,说不定会引来一张酡红的笑脸,不用慌张,静心一想,那不是爱情又会是什么呢?
光辉西昌
“满天星斗落人间。”
2018年8月5日,一年一度,今又再度,光辉西昌。
安哈、大箐、四合,30万人聚首,数十万枝火把在夜色中舞动,以夜为纸张,以光为线条,一副硕大无朋的画卷由是绘就。
星光与火光辉映西昌的今夕,会想起一个人,杨慎,杨升庵。
将近500年前,也就是公元1521年或次年的今夜,他薯投泸山。
这个人,可以从两个最为便捷的路径追溯:凉山或是左近的人,可亲往泸山一行,山上最大的照壁录有他的诗作,全文是:“老夫今夜宿泸山,惊破天门夜未关。谁把太空敲粉碎,满天星斗落人间”;当然,还有比这更为方便的认知,翻开《三国演义》,卷首那支《临江仙》、那句“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也是他写的。他有才,十年前的1511年,24岁的他是“没有之一”的高考状元,留京在朱家皇帝身边工作。世事无常,因为太过耿直,说话不讲艺术,行事不懂规矩,先后得罪两个皇帝,最终落得“从中央一下子刷到中江”的结局。他在泸山写诗的时候,是“谪戍”也就是流放去云南保山的途中。
好像扯远了,但这“扯”自有它的理由。升痷老前辈写这首诗时看见了“火把节”,周山突然燃起的密密匝匝的火把。透过他的诗行,是有画面的——
四五百年前的西昌,农历的六月二十四,城里或安然若素,而周山已是火光烛天。
四五百年后,沧海桑田,便有了今日光辉西昌。
百年前就有“清风雅雨建昌月”一说,旧称“建昌”的西昌以“天下明月舍我其谁”之势享“月城”美誉。但西昌与火的关联更久,尤盛。
好几十年来,西昌是以卫星发射而声名远播的,世界的目光转向这里正是因为那一簇簇熊熊腾空的烈焰,由此,一片“崇火尚火”的土地也随之分外耀目。
既巧而美,以西昌为州府的凉山,版图的“抠像”酷似火把。
火崇拜作为太阳崇拜的延续,并以节日的形式固化下来保留至今,其古老悠久令人感慨;“崇火尚火”的古老大地上,以文明与科技之光照彻一切,这天翻地覆何词可及?
光辉西昌。
照应开头,回到杨升庵。以状元入仕,才高八斗的翰林,没成想流放边地,心理落差有多大,不言自明。或是因果,写下“满天星斗落人间”的诗行后,杨升庵在云南放光,做好事,写好诗,颇享赞誉。而后者占其留下的2000多首中的大多数。想想,杨升庵是在西昌观“人间星斗”后,重振精神,得以再出发的。
今日西昌,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得天独厚,文化绚烂,可谓流光溢彩。而西昌一次次接续前行的起点,就是阳光、月光、星光、火光交相辉映的所致。
一年一度,又见光辉西昌。
(责任编辑:沙阿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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