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爷爷，背着一把德国步枪
走进部落风云
他为家族出生入死
智慧和勇气，相互犟绊
他给爱枪镶上银片
穿着草鞋，手捂子弹
越过一场又一场雪
最后，他倒在别人的枪下
倒在自家的火塘边
连同那支赫赫有名的“德国”
给未满周岁的儿子
留下无法昭雪的冤仇
他活得很抽象，也死得很传统
我像他这么年轻的时候
还没出过一记重拳
他叫俄狄欧贡
外公
外公，是另一个背枪的人
只是，他不是枪的主人
他是狂热的革命分子
他和他身上的枪
听命于队伍的指挥长
他们推翻了部落
他成了烈士
他倒下的时候，枪继续作战
他的名字落在地方军事志上
给后代留下了一抹红色
他活得鲜艳，死得光荣
我像他这么年轻的时候
还不敢触摸枪械
他叫孙子母乃
舅舅
吹笛子的舅舅
他的骨子里没有枪声
一本药书引领他通过汉字的林荫道
进入异域世界
他成为瓦匠，闲暇之余
用做瓦片的黄泥
给我塑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动物
他死于肚痛，年轻于22岁
他叫孙子欧吉
他的相貌留在一张黑白寸照上
夹在我家墙上的老相框里
那对标准的八字须
和我嘴边的这对一模一样
生子似舅，父亲应该很踏实
舅舅，你觉得呢
姑姑
红颜祸水
在家族史上不止发生过一次
一个人，一生只有一轮四季
盛开过春天，接下来的三季
不要也罢，这是红颜的宿命
父亲的姑姑，十六岁的少女
半推半就，藏于金屋
当她珠光宝气，满面春光
仿佛下凡人间，等待她的
是无法制止的谋杀和复仇
她，掐掉了自己的花蕾
用一粒黑色的鸦片
在暴风雨来临之际
只是，她身后的血
流得更多了
但族亲们原谅了她
并继续传颂她的绝美
她叫俄狄嫫阿隆
三爷爷
世袭毕摩
是家族聊以自慰的符号
那顶褪色的圆盘法帽
已经失去了主人
它挂在远山里的叔叔家
那面被烟熏得黝黑发亮的土墙上
就在这面墙边，它目送自己主人
去往祖界，留下的经书在风中哀鸣
它们自然过继给了主人的儿子
一个见钱眼开的牛羊贩子
最后，经书被转存到了城里
安放在我的书柜上
这是我三爷爷的衣钵
他18岁成为毕摩
69岁病故，他叫俄狄阿勒
一生恩泽乡里，扬名一方
他抚养了一个孤儿
我的父亲，所以
我有义务继承他的衣钵
关键是，一个在众生喧哗中
写诗的骚客，该怎样成为
这个世道的毕摩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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