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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渐渐淡去的墨痕(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6992
文 张天夫

最后一只渡船

山鹰叼不走

  一道峡谷

  谷底有条渡船

  天空大量留白

  水面上

  一群野鸭子在题款

老街

沿着渫水河两岸行走

  每走二三十里地就会有一条老街

  遇上了就要进老街看看

  当作回一趟故乡

  老街又陈又旧

  像本发黄的《康熙字典》

  翻了好几遍

  才翻出一个老人

  离开老街莫要回头

  老街盯着你的背老了一千岁

乌桕树

小河口的乌桕树

  被它记住的事可能不会太多

  抖落在脚下的红叶

  有晚日的印象

  向它打听小街的往事

  它勾勒不出上下河街和几条小巷

  只记得一只乌鸦

  在它里面寄存了三百年

峡峪河的水磨房

峡峪河是条野溪

  千百年只做一件事

  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将水磨

  推得溜溜转

  坡上坡下的人来这儿打米、磨面

  艰难的岁月在水磨里转进去转出来

  到了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

  峡峪河仍然只做一件事

  把水磨推得溜溜转

  坡上坡下的人来这儿打米、磨面

  往日的记忆随水磨转进去转出来

旧瓦

有了这片瓦

  江南才没打湿

  也正是这片瓦

  才滴穿了一个洞

  让古今相通

  瓦沟里除了春

  还有秋

  秋没有流逝

  黄叶盖住了瓦

雕塑

用整个秋天

  及收割后的原野

  加上老人、妇女和儿童的吵闹声

  用一把把榆树杈

  垒成金灿灿的草摞树

  霜天愈来愈空旷

  正适合冬天布展

  冬的展品很简单

  只有雪

  托着五千年这尊雕塑

茶马古道

在苍茫的群山中

  寻寻觅觅,来来去去

  掩埋那些曾经的蹄声

  和那些曾经的残月

  再找一本关于茶马古道的史书

  做墓碑,立在前面

  把拾到的锈蚀的铁掌、骡马的胫骨

  和冷却的铃声

  一字形摆好,做供品

  对着暮色三叩首

  然后收集散落在荒山野岭的茶香

  租一匹残阳驮走

挂在新屋墙上的蓑衣

石磨、石臼、石磙都让古董商收跑了

  木屋、木床、木柜全锯成了木柴

  只剩一顶斗笠和一件蓑衣

  二龙挂在堂屋的粉墙上

  说外面的餐馆都这样,还说

  挂在墙上像一幅画

  二龙爹没事就靠在沙发边

  盯着这幅“画”

  可琢磨了许久也没品出道道来

  老爹只知道,穿上蓑衣戴上斗笠

  就能把春雨赶下田

都市收藏的乡村

山村穷久了说话缺底气

  一副副旧磨子、一个个旧碾子

  二十元钱一个被文物贩子抿着嘴装上了车

  大伯缩着手说:都是些过时的东西

  拿就拿去吧,还要钱,多不好意思

  这些旧石器进了城

  身价就翻了好多倍

  有的被塞进小车后备箱

  有的被抬上皮卡车,拉走了

  装饰在酒店、茶馆的大厅里

  摆放在豪宅的庭院中

  古老的东西以死亡的形式成为经典

  老板们要靠它们有文化

收藏炊烟

想剪一片带黑色的云

  再找几块染了烟尘的椽子

  抱回城里去

  乡下,再也见不到的缥缈

  借下一个世纪收藏

斧头,锯子

祥福伯家是三代木匠

  方圆几十里的木屋梁上

  都有:某年某月某日覃祥福营造

  自去年村里冒出了砖瓦房

  祥福伯也住进了新楼

  最难受的是一生相伴的斧头、锯子

  生了锈

  等不到几天,就要搬把凳子

  坐在塌坎边磨磨斧头,锉锉锯子

  他喜欢听磨斧子的霍霍声

  把黄昏斫出血来

  更喜欢听锉锯子的嚓嚓声

  把夏夜啃得蛙蛙地叫

  他想趁磨斧头

  把放不下的心砍伤一次

  趁锉锯子

  把睡不着的梦锯短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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