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川 美

蜗牛去哪儿了

蜗牛去哪儿了

　　蜗牛能去哪儿呢

　　走得那么慢

　　还拖着没有动力的房车

　　是否有那样的场面——

　　蜗牛的族群行进在夜色里

　　穿过草地、沙滩，绕过池塘、鸟群

　　去鲜草丰美的牧场

　　度娘嘲笑我这种天真的人

　　她说，蜗牛是冬眠的生物

　　它们会把自己包裹好

　　躲在树洞或树根底下过冬

　　我拿着木棍儿在树丛下翻找

　　果然找到两个蜗牛——的空壳

　　除了死亡，想不出

　　两只蜗牛赤身裸体逃离的样子

　　也许我挖得还不够深

　　也许某处藏着我看不见的门

　　门那边，一群蜗牛坐在客厅里

　　正唱着我听不见的圣歌

　　相信，明年夏天，蜗牛们

　　还会回来。雨过天晴时

　　还会在茂盛的马莲叶上晒房子

　　我，也还会走在小路上，逛它们的集市

　　水栒子

　　做一棵野树有什么不好呢春有野花，秋有野果，便好

　　不住带围栏的果园

　　不嫁接，不人工授粉

　　不剪枝、施肥

　　不讨好人的眼光与口味

　　——也不讨好鸟的

　　不被指望收成和卖钱

　　——也不被失望

　　不累人，不累己

　　当然，也不是你们说的自暴自弃

　　春有野花，秋有野果，便好

　　园林一角，便有这样一棵灌木

　　四月，繁花如雪

　　九月，满枝珊瑚红

　　而果实准是极难吃的

　　连麻雀也不愿品尝

　　此木学名水栒子，蔷薇科

　　我送别称：鸟不理

　　又送雅号：乐逍遥

　　世上哪有无用之物

　　识货的人说

　　水栒子，枝叶果，皆可入药

一只甲虫

繁忙的街口，你看见什么

　　人潮如水，车如冰排

　　和铁一般的交通规则

　　一只甲虫

　　急于穿过马路，去那边的秋天

　　——那边，金叶飘飘

　　我看见，它琥珀色的跑车

　　快速驶进汽车底盘下的阴影

　　——但是，绿灯亮了！

　　一只甲虫的惨叫，没人听见

　　或者，根本没有惨叫

　　因而没有围观者，也没有警察赶到现场

　　一切如常。阳光好得像恋人的胳膊

　　我希望它一直搭在肩膀上

　　马路长长，离冬天足有十公里

九月的花园

九月，白色绣球花繁盛

　　那不是一树白色的花

　　是一树花瓣包裹的坏消息

　　凉风骤起，草木失色

　　谁家重孝的女儿穿过石径

　　花园立刻有了哀婉之象

　　随后几天，是昆虫音乐节

　　高潮过后，一只蝈蝈

　　在午夜，发出呼救电报

　　而白天，仍有几只蝴蝶

　　在残花间跳幻美之舞

　　翅膀碰触翅膀，以示诀别

　　跨过蝶翅，我们去果园

　　摘苹果，我们交换嘴唇的甜

　　我们用泪水赞美生之喜悦

感谢松鼠

秋天里，路过街角的核桃树

　　我总会停下来

　　寻找掉在树下的核桃果

　　——每次都很失望

　　我奇怪，什么人先于我

　　剥走了核桃，丢下灰绿的果皮

　　想起小时候，在冰河上搂柴草

　　看见冰面上倒扣的莲蓬

　　总要翻过来，找莲子

　　——每次都很失望

　　“是命不好吧？”

　　妹妹问

　　哦，妹妹，我的命总算有了转机

　　就在我即将走过去时，头上突然掉下

　　两颗大雨点儿，有鸭蛋那么大

　　落在地上就裂了，露出黑黑的核桃

　　我仰头看树冠，希望有更多的雨点儿

　　但是，没了。

　　一只松鼠，神一样跃上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