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绿的时候,河边的青草也绿了。青草铺成软软的毯子,走在上面一弹一弹。垂柳的初绿,像一道柔柔的光,细细地垂在水上,风轻轻拂过,河水便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男孩随手折下一枝垂柳,拿把小刀三削两削,做成一只柳哨,呜呜地吹。
他吹的是百鸟朝凤,刚学会的一支曲子。
女孩凑过来说,吹得什么曲子,这么好听?我也要吹!男孩不肯停下来。女孩一把抢过来,放在嘴里使劲吹,却吹不出声音。
男孩哈哈地笑了。女孩气哭了,把柳哨使劲扔进水里,嘟着嘴不理他。
男孩伸手又折下一段柳枝,拿把小刀三削两削拧几下,又做成一只柳哨呜呜哇哇地吹起来。
这回吹的却是大花轿。她不哭了,坐在一旁,傻傻地看河里游泳的一对鸭子。
他吹了一段,也不吹了,歪了头坏坏地看她。她不回头,脸和脖子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此情此景,看见的人们都说,这俩孩子!
女孩来自大城市,来到村庄只是因为一个意外。城市所在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地震,在地震中女孩的父母都受了重伤,需要在医院治疗;女孩没有人照顾,于是把她送到姨妈家。女孩的姨妈就住在临近运河的那个小村庄。
姨妈的家,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小小的驿站,一个休息以后出发的地方。短暂的停留后,她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顺理成章地生活、学习,升大学,找工作,门当户对的相亲,众宾簇拥地结婚,瓜熟蒂落地生子。
只是偶尔,在夜里,有那么一秒,一个影子一点点火星一样一闪,便消失了。
那个以杂技闻名世界的小城市,还有那个面孔黝黑的少年。
他们距离太远,远的似乎在两个不同世界。又像两条笔直平行线,似乎永远没有交集。
如此花开花落,燕飞柳长,时光荏苒春色绿,柳叶青青芦花黄。
几十年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当年的女孩退休了。孩子去了国外,让她去,她不去;老伴在海南买了房子,让她去,她也不去;晚年的生活,很满足,但是,隐隐地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突然,一个秋天的早晨,电视里一条新闻让她的心怦地响了一下,又怦地响了一下。
没有再多思索,她迅速收拾一下,开车出了城。
他远远地看见当年的男孩,站在河边的花丛中,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抖动着。
整个运河岸的景色都变了。杂草和野花不见了,河岸底部砌上了护坡,上半部种上了花草和一排排的树。她细心地发现,原来的柳树都还在。不变的是他的笑,那种开心,纯真的笑。
他的身边是大片大片的芦花。时值秋后,芦花白了,一片一片的雪白,一人多高的芦花,在秋风中摇曳,远远望去,是一片花的海。
他站在芦花的深处。
这里就是当年吹柳笛的地方。
他已是当地有名气的房地产大亨。县城一半的楼房都是他的杰作,包括占地 300亩的大运河自然公园。
他说,公园是一期工程,他投资6000万,没要国家一分钱。现在是一期工程,等到建好了无偿对外开放。
他说,运河要通航。他要借国家治理大运河的东风,把码头建起来,把黄河水引进来,把长江水引进来,让运河滋滋润润活起来。
到那时候,运河也成了公园的一部分。还有堤上已经规划了旅游度假开发区,和原来的杂技大世界旅游景区、云臻大酒店连接成一体。将是本地最大的运河主题公园旅游景区。
大运河是世界物质文化遗产,这里到处都是宝贝。疏浚河道的时候,挖出了一条明代的沉船。船上的青花瓷盘子经过鉴定是国家一级文物。
最宝贝的是堤上那几棵老柳树。
检测过了,是宋代的。
重要的是,你,在树底下坐过。
她暗暗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再给我吹一次柳哨吧。
他哈哈大笑,做柳哨得用春天的新柳枝,这个季节的柳树,树皮老了,不能做柳哨。
她又暗暗叹息一声。
不料,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一个遥控器一按。一阵悦耳的柳哨声响彻河岸广场。
她听出来了,是大花轿。
远处,夕阳慢慢落下,天边被晚霞染红了。雪白的芦花涂上了一层金色的边,风景更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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