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置身泰山的脚下,可是,还在写去云南普者黑的文字。
但终究是在五岳之首的身旁,感受到了它的温度,激发了我的灵感,才完成了云南之旅的记述。这样,我便能潜心把我的心境赋予这神山。
人生的旅行不能间歇,论写生命足迹的文字就不能停止。这是我自认为是我生命从荒草丛生到开满鲜花的精彩过渡。岱宗,我来了!
17年前,我和夫人还有5岁的女儿来过这里,17年后,多了一位80岁的父亲、13岁的儿子,也是舟车劳顿来到这里。是诉说?是感知?是回忆?是敬畏?还是无奈?就让汗淋淋的脚步去诠释吧。我,此时此刻要做的就是缄默下的思考。
住在了玉皇顶的神憩客栈,它坐落在泰山的最高处。这个夜晚,是我生命中距离月亮最近的。主人请了一位国际级的大厨,我们享受了一席饕餮盛宴。山东地处齐鲁之邦,三面环海,腹地有丘陵、平原,无论是水族海鲜、走兽飞禽、黄河流域的丰硕粮谷,都为鲁菜准备了丰富的素材。烹、炒、煎、塌的美食诱惑,让我们错过了观赏日落的机会。那就让我们一家老小专注地去观赏神山的日出吧。当然,我不能错过这个不寻常的夜!
走出酒店,首先扑进你视线的是山下齐鲁人的万家灯火。当年,始皇先君、汉武大帝、圣人夫子,他们站在这里俯瞰的时候,只看到万木葳蕤、星稀月朗、走兽遍野、群山万壑。但是,没有他们的千年一瞰,现代文明的灯火怎么会去照亮我、温暖我?山脚下的大汶口文化,在现代灯火的映照下,更分外的光辉照世。现代人不能总是沉浸在历史或先人的光环中,内心的笃定与从容,不光是靠历史的积淀,更需要在历史的积淀中去厚重、去扬弃,这样的内心是强大有恃的。
夜色里的玉皇顶气氛迷人,令人如痴如醉。有的是独处一人,有的是蜜月中的情侣,有的是拓展的驴友,有的是手握青春的大学生,他们头枕着圣山,感受着万家灯火和穹宇中的星月光芒,躺在过往的贤达圣士、将相君王的足迹上,露宿山顶,毫无遮拦地把躯体交给了泰山之巅的夜。用汗水冲凉,用热情征服,用信念支撑,耗费了四五个小时,历经千险万难,徒步征服了这圣山之后,才住在这里!
此时此刻,他们内心深处的自豪感和光鲜,不亚于矗立在这里的帝王的石碑,他们比这圣山高,他们也是王者!今夜,与我共寝五岳之巅的人们,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来看你的日出!我可能与你唯一不同的,让我欣慰并自豪的,我是带着80岁高龄的爸爸,来祭拜这圣山,去感知和迎接新的一天的伊始!
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和爸爸结伴而行,也许是他年轻的时候我小,或者是我大了的时候我有了小,抑或是他的生活方式和妈妈患病的缘故,总之,这是我50岁的时候,第一次和爸爸的旅行。妈妈已经离我而去整整12年了。虽然有些残缺,但对我灵魂的慰藉是满满的。在出发的大连机场,爸爸偷偷告诉我:“我揣着你妈妈的照片呢。”听了之后,先是木讷了,之后径直地跑进了洗手间,我控制不了我的泪水。就让它夺眶而出吧,以此来洗涤和净化我处在喧嚣凡尘的这颗心。这颗心,是妈妈给的,原本就属于她的。但我呵护得很好,没有多少尘渍。有这样泪水时不时地洗礼,它会清纯的。他没有带过妈妈旅行,他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乘高铁,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第一次离开他的诊所和患者,来到他陌生的异地。而妈妈,连着区区的第一次都没有,也许在他的内心世界里有自责、有懊悔、有无奈,但没有办法,这就是人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的泪水里有什么呢?我不想去纠缠当时的思绪,把它尘封起来。
幽远处,传来了厚重的鼓声,把整个泰山的一切都聚拢了起来。唐朝李咸用《山中诗》:“朝中暮鼓不到耳,明月孤云长挂情。”晨钟暮鼓,你在向尘世间警示什么?让人们醒悟着什么?不知耄耋之年的爸爸听到这钟声想起了什么?那位上山时由朋友呵护坐着轮椅的年轻人听到这钟声想起了什么?还有玉皇顶下那对风餐露宿的情侣和明天凌晨即将喷涌而出的太阳听到这钟声想起了什么?泰山的鼓声啊,你是为明天的日出开辟道路,驱走烟霾,送走瘟神,迎来光明!
告别了泰山的夜,在先哲的气韵里进入酣畅的泰山之巅的梦境。在梦中吟诵矗立在汉武大帝石碑左侧郭沫若先生的碑文:“夙兴观日出,星月在中天。飞雾岭头急,稠云海上旋。晨曦光晦若,东阅石巍然。摩抚碑无字,回思汉武年。”这是在我出生7年前郭老到泰山看日出时写的诗,如若有圣灵相助,让我在梦里看到诗中的意境,再与明天晨曦中的日出产生碰撞,那才是最完美的泰山日出。
凌晨3:00酒店叫早。穿着酒店给备好的棉大衣。这个酒店所有住客的目的地都一样,就是为了看泰山的日出。爬台阶,走山路,步行20分钟左右,爸爸气喘稍微有些不适。他坚持着,而且毫不动摇。在他的世界里,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在泰山之巅看日出。虽然在他的生命长河中还有无数个日出,但有了今天看日出的经历,迎接这样一个新的黎明的到来,也许对老爸来说,这就是生命的新起点。就像是南山扫墓,年迈者的泪眼与年轻人的泪眼不一样,但一样的都是对故去亲人的无比怀念。
插图:金瑶
我们坐在玉皇顶东侧的山坡上,这是酒店专属看日出的位置,我挨着老爸,看看我们能否心有灵犀,感受同样的心境,不知道他将妈妈的照片揣在什么地方?得让她老人家有一个绝佳的位置去看日出。穿着黑色和绿色大衣的人们,坐满了玉皇顶的东坡。这里肯定有那位坐轮椅的年轻人和那对露宿山之巅的伴侣。4时47分,我稳稳地坐在山巅,屏住呼吸,把我的精力聚焦东方遥远的天际。远处的山是黑色的,它上面被黑色的云笼罩着,与黑色的云连接的是棕色的云,棕色上面是米白色的云,更可叹的是米白色之上微微的泛着红晕。有几条黑色的云,就像是几条黑色的丝带,在米白色的云层间点缀着。这一丝丝的红晕把那么多长长的乌云逼得向四周扩散,就像是小的时候画太阳,画一个圆,然后画无数条向四周扩散的射线一样。难道是太阳神在驱逐黑暗,去迎接光明?泛红的天际就像一个巨大的地下岩浆即将迸发出来。那种红色的力量让你感觉非常振奋。太阳就像是一个多彩的画师,正在用七色光的自然流淌、漫射和变幻,去装点这个世界。过一会儿,黑色丝带和缕缕黑云渐渐向我们这边的天际扩散。渐渐地看清了每一个人的脸,也看到了爸爸的脸。他在凝神看,在思索着,他眼里的日出和我眼里的、我的一对孩子眼里的日出有何迥异?远山,由于视觉的原因变得更黑,而山下的点点灯光变得越来越暗,它没有能力与太阳争宠,只能是全身而退,最后被白昼吞噬。太阳神先驱走所有的光亮,然后为自己的出场铺平道路。
与日出相对应的远处山上有一块巨大独石,它昂着头,蹲坐在那里,面向东方,是呼唤,是守护,它犹如月宫里一个金蟾,让日月同辉,让人世间充满祥瑞。它在与太阳神导演的日出呼应着。
从我的方位向后抬头看,楼阁上挤满了人,都是清一色的黑、绿大衣。我发现,这个玉皇顶的东侧山岗都是人,他们和我一样,以拳拳之心,去迎接一个崭新的黎明。
那远方黑色的山,重峦叠嶂,莽莽苍苍,如一群群奔腾的骏马,在眼前的这个意境里信马由缰。5时12分,棕白色的云变成了棕红色,如洞房里漫透的红色的纱幔,又像揭开盖头的新娘泛红的脸。与太阳同一方向的左右天际的云也渐渐地泛着红色了。紧挨着太阳的黑丝带变成一条条白丝。仅剩下的黑云,在此刻的天际里,就像是云海上的几叶孤舟,刹那间,东方的山上露出红彩,一丝云变成了黑纱,孤舟消失了,只剩下了茫茫泛红的云海。它露出了头,人们鸦雀无声,仿佛说错话会一语成谶。山在云海中,云在红日下,它涌了出来,刚开始是羞答答的,后来无拘无束,甚至是肆无忌惮的,它驱走了黑暗,迎来了光明,让草木葳蕤繁盛,让江河顺畅流淌,让万壑群山隽秀,让文人骚客放开情怀,让世界充满阳光。为什么这么大的世界,黑夜与白昼都由他来主宰?你懂了吧。因为他是太阳神!主宰寒暑易节、万象更新。
大红灯笼高高挂,它是世界上最大的灯笼。大到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够看见它。做灯笼的人是后羿,挂灯笼的是天神,赏灯笼的人是昨夜和我们入住玉皇顶所有热爱生命、崇尚山河、敬畏自然的这些人。这是五岳之首的日出,我得记住你们的名字,你们都是泰山的宠儿,否则,怎么会目睹到它的隆重登场?
在泰山之巅看到了日出,在我的故乡的茫茫沧海会看到日落,泰山的日出和沧海的日落,让山敦厚、绚烂,让海畅阔、平和。像人生,生命的起点敦厚、绚烂,生命的终点宽阔、平和。
本来这次的打算是陪伴爸爸去看看60年前他在青岛当兵时的军营,他是想拾回自己的青春之梦。后来,他又不想去了,也许看到了泰山的日出,又与他名字中的“旭”字吻合了。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就像是郭老的诗:摩抚碑无字,回思汉武年。就让我的拙文,作为我们这次泰山之旅的留念吧。让我们的生命就像这日出,熠熠闪光。
一架飞机在日出的东方天际飞过,留了一道长长的白线,它把天空一分为二了,是画的留白?是生命的留白?它也许在制造另一个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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