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
春节临近,江南的冬,空气清冷。当灰云扫尽,大地撒满落叶,植物们像深藏不露的绅士,在养精蓄锐。落地窗前,晒着太阳,一杯清茶,一本闲书,太阳光温柔地沐着我的上半身,令这冬也是暖暖的。蓦地,一阵芬芳轻荡,暗香袭人。哦,这香味儿太熟悉了,是蜡梅。寻着香味儿往前走,小区的花园里,几棵腊梅正开得浪漫。箭簇样的枝条伸展着,高高低低,参差不一。那上面缀满黄色的小花,有含苞的花蕾、初绽的花瓣、绽放的花骨朵,各有风姿。因为近身,香气越发醉人。闭上眼睛,用心灵感受着这奇异的香气,一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熏染了全身,顿觉浑身通泰。
腊梅先花后叶,花与叶不相见,花开之时枝干枯瘦,秃枝上百结丛生,仿若米芾书画里的“落茄皴”,蟹爪钩与竖钩陡起,外形竦削的体势,顿挫有力,风骨自现。
腊梅的花颚不全张开,张口向下,似“金钟吊挂”,又像磬,在冰天雪地里敲响春的声音。她们像含羞的姑娘,浅浅的笑在嘴角挂着,没有声音,仿佛带着思想,悄悄的,优雅的,慢慢展开。唯有花蕊隐约浮现着紫色条纹的小瓣,那是一抹红晕在姑娘娇羞的脸上荡漾。花被外轮蜡黄色,像蜡烛的颜色,阳光投射在那一片明黄里,油光可鉴。阳光越好,芳香油就挥发得越快,香味也就愈加浓郁。
她还像谦谦君子,歉恭地垂目颔首,温润如玉。太聪明的人容易受伤,太强悍的人容易被侮辱。而真正的君子,总是谦逊,像玉一样将美好品质敛于内,遇到事情不慌张、沉稳,处世不张扬,凡事都有度。是的,千真万确,谦逊往往能获得更多。
正沉思着,又想到一首古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虽然是三九寒冬,蜡梅却怒放了。雪快化完了,没有了雪压枝头的美丽,但也黄得纯净耀眼,英姿飒爽,有一种剪冬裁冰的傲气。她在严寒中坚守,用生命点燃激情,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把孤独绽成一树绝唱。
小时候住青砖瓦房,卧室的窗户外面是大大的院子。挨着窗户有枣树和蜡梅树,蜡梅树的枝丫都能探到窗棂格上来。
“梅花香自苦寒来”,寒冬腊月,风冷天寒,晨霜白得像黑女脸上的脂粉,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溜子。大雪纷飞,腊梅却在天寒彻骨时开放了,白雪覆盖的枝头透出几点艳黄。清早,太阳一上屋檐,鸟雀便开始鸣叫,枝头的白雪和蜡梅在小鸟的叫声里震颤。雪花纷纷扬扬,一缕缕馥郁凛冽的清香,直扑鼻息,沁人心脾,令人心荡神迷,也在我童稚的脸上惊出欢天喜地。
腊梅树喜阳光充足的环境,比较耐寒,能在露地栽培,也耐旱,发枝力强,耐修剪……“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嘎吱嘎吱……”和腊梅一样“皮实”,喜欢弄雪的村童,踏着厚厚的白雪,来报告村景了。
她是腊梅而非梅花,母亲这样告诉过我。腊梅之所以为蜡梅,全在于她的色如蜜蜡,其形其香与蔷薇科的梅花也是不一样的。
“烈火烧过青草痕,看看又是一年春风,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心里悠然升起这优美的歌声。
绿生花
墙角的一盆绿萝让我停了下来,准确的说是几枝。枝条稀落,缀着几许干枯的叶,叶子隐约着黄色的斑点,萎顿着。我看着她,真的蛮心疼的,于是,捧回书房。凡事都怕认真,打理养护从用心开始。松土浇水,第二天便看见她挺直了身姿,叶子舒舒展展。看她瘦瘦的,我想,该施点肥吧。邻家阳台,每日里花枝乱颤,枝繁叶茂,羡慕得不行,向朋友求起真经。食过的水果皮泡了水,发酵几日便是自然的养花肥料,陈年的杂色豆子,不用又弃之可惜,也可以拿来浸泡。维生素、蛋白质、氨基酸等等都有了,还没有恼人的异味,拿来浇花真是妥帖。
间或再浇浇水,让她晒晒太阳,变化在奇妙地发生。
我看见了两片芽,像初生婴儿毛绒绒的小嘴,一点一点顶开头上那点土,对芽来说,那土相当于一座山,也是花了吃奶的气力的。它掀翻了一座山。
“新绿却温柔”。那绿渐次生长,弥漫成青绿、墨绿,叶片光亮,丰润肥厚。“嫩绿是藤黄加花青,藤黄比花青多两倍左右;深绿是花青六分,藤黄三分,加少许酞青蓝”,即便是画家也要用十二分的仔细方能描摹这丰满的生命原色。
那是我眼里的“绿生花”。整理完书稿,深夜的时候,她不经意间便绽放出一片两片,笑盈盈地看着我。
绿萝青葱浓绿,长得飞快。仿佛能听见它拔节的声响,叶片生花,枝条抽长,盘曲蔓延,很快便是爆满的一盆。她潇潇洒洒着,立在书房的一角。层层叠叠的绿叶相拥相簇,遮住了花盆。她的枝枝蔓蔓,从花盆里弯曲着下来,倾泻出一墙绿色的瀑布,又似少女衣袂飘飘,曼妙无比。这幽深的绿意,惹人沉静,发人深思。
绿萝妆点出满室的生动,任其茎蔓从容下垂,宛如翠色浮雕。家里因一盆绿萝,净化了空气,给房间增加了融融的情趣和生机。
绿萝素有“万人迷”的称谓。早晨,阳光透过落地窗,金子般撒上去,满眼苍翠欲滴,绿得发亮,恍若每一片叶子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那一刹,我会心驰神往,想起松涛云影,雾霭烟岚……
人有人的尊严,物有物的尊贵。我只愿每日的闲暇里能与你对望,我投给你无限温柔的眼神,而你以更和暖更清新的气息来与我靠近。我心里长存的永远是绿萝那份对生命执拗的爱,看着它旺盛地生长,总能让人感到有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仿佛春天就摆放在眼前。
凤凰
都说“人间四月芬芳尽”,可在岭南,在深圳,却另当别论。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凤凰花恰恰地开了。深圳的街头巷角、园林广场,凤凰花无处不在,那纯粹而热烈的红,火焰一样点亮了整个城市。整个五月的美丽,只是因为凤凰而存在。然而更让我惊艳的是,这种美丽会在“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的季节再一次来临。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凤凰木娇艳的花瓣像一只只红色的凤凰在起舞。于是,便有了凤凰花的美名。除了以灿烂凤凰来命名之外,它还有“影树”的说法。叶子像凤尾草,又似翠绿的羽毛,成对成双,在极微小的风中也会颤颤巍巍。
树冠上,那是真正的花团锦簇。花们拥挤在枝头,分不清这一朵还是那一朵。不禁有些感叹,这多么像国人的生活情状,喜欢紧紧抱团,没有谁比谁更出众,却都在倾尽全力地盛开着,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那种火红青绿的情怀是要在树下屏息感受的。
细细打量,凤凰树上一朵朵绽放的花蕾,又多么像相知相惜的友人,它们在彼此的对视中相互欣赏,相互陪衬,又一同灿烂。
树很高大,花开时节如火如荼,整体大气磅礴,细节却是如此的柔美纤弱。而在整个冬天,它是连叶子也没有的,秃秃的一棵树,默默地立在街角,忍受着寒风肆虐。沉默,蕴藏,悄悄地集蓄能量,在人们快要忘记它的存在时,它却华丽转身,绽放满树的惊喜。细看凤凰花,花枝是在枝干的末梢,在状如飞羽的叶片之后,无端就开出了花来,像凤凰展翼,娇俏无比。花大而美丽,你可以看见各种红,鲜红、嫣红、橘红,尾翼透着淡淡的黄晕,丰满而灵动。一棵树一种花色,在各自的树上自由开花。
成功的花,人们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每一种炫丽都有它的因由。
世间的路,正是有了蜿蜒曲折,才显出幽美。大千世界,没有喧嚣繁杂,才显出鸟语花香的动听。就像凤凰花,经历了寂寞的冬,才酝酿出辉煌的花来。
我的朋友A君,是个内向沉默的人,不善表现自己。忽然有一天,她的第一篇文章变成了铅字,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令很多相熟不相熟的人睁大了眼睛。其实成功没有偶然,A君自幼喜读书,阅读与写作是深入骨髓的爱好,多年来如影相随。这是一个天道酬勤、厚积薄发的故事。我想自己或许也有她的影子,和她倒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彼此欣赏,共同努力。
如果世上有一段漫长而寂寞的路要走,可能路的尽头,便有一树凤凰花站在那里,背后衬着蓝蓝的天,洁白的云,身边有和煦的风。
举目凝望凤凰,我想把所有的愿望都粘贴在凤凰树高高的枝头、红红的花瓣上,趁着旺旺的花季,把无尽的喜乐幸运延续到人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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