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母亲在前面走着,我在其后跟随,时不时拿脚踩着路灯下的影子。这是江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冬晚,农历大年三十,街上鲜有人影游荡,别处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空气清寒,厚重浓烈的硫磺气味温热着冬日的寒冽。
我抬头看着左上方,那轮苍白的弯月在黑色穹苍上虚弱地微笑着,琼华落地宛如白霜,在树梢间隙投下斑驳痕迹,树影下走路感觉模模糊糊的,仿佛有意随我的行走而不断前移。我低下头,然后猛然一抬头,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无比正确,却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一个报刊亭。“姆妈,”我疼得眼泪哗哗的,忍不住叫了起来。爸妈听到哭声齐齐回过头,“囡囡,怎么搞的呀?”父亲快步走过来,“唉哟,囡囡的头上起了一个大包了,这孩子,咋不好好走路呀。赶紧的,到姑母家去擦点消肿药。”
姑母是爷爷十三个孩子里唯一的一个女儿,年轻时是个娇滴滴的大户人家小姐,大名雪仙,排行老七,又名七姐。这十几个兄弟姐妹中,她尤其疼爱最小的弟弟,也就是我的父亲。加之我又是幺房里的幺女,据说模样与她当年风华绝代时有几分相似,甚是喜爱我这小侄女,故两家经常走动。姑母家住在新街口,街口朝东进去一个巷子,两边全是商铺,有的已经闭门回家过节,有几家依然闪耀着灯火,仿佛过年也不能耽误生意。巷尾处有两栋灰色的半新不旧的大楼,靠右的那栋第二层便是姑母家了。
我抢先“噔噔”跑上楼,门外贴上了大红的福字还有对联,屋内灯火通明。姑母打开了门,围着一条素色的围裙,看见我们,满心欢喜,就像早晨的朝阳,明亮又温柔。忙不迭地说,快进来,快进来,不好呆外面的,外面冷的呢。屋内用铜盘烧了满满的一盆炭火,此刻燃得正旺,还是无烟的。茶几上摆着各式点心,有我爱吃的芝麻酥、桂花糕、寸金糖、大白兔等;炉子里炖着墨鱼粉丝丸子,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还有蹄膀、鸭血粉丝汤、香煎包、盐水鸭、马兰头、桂花藕各式菜肴。丰盛之极,让人不禁口中生津,馋涎欲滴。姑母先给我舀了一碗红枣鸡蛋过来,笑意难掩:“囡囡饿了吧?我今天熬了一下午,赶紧趁热吃了。”
父亲抬头看了眼忙碌的姑母,问道:“他们呢?”姑母有些生气地说:“不管他们,老大说在婆家过年,去苏北了;老二说留上海过年,初三过来;‘大眼睛’(四表姐的绰号)也不过来了,老五跑对象家去了。他们不来我还安静些,偏偏把几个捣蛋鬼先送来了,啊哟,这三个小兔崽把我吵的呀,真的是脑壳疼,天天惹祸,我这个心哦,嚇啦巴啦的(吓得不行的意思)。”姑母的声音不高,连生气都是温柔动听的,“唉哟,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偏我家那几个孙辈咋没有咱这大家族的气质呢?你看,就囡囡还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姑娘呀,那几个捣蛋鬼都随外家了!”说到这儿,姑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丝忧愁从眼角眉梢倾泻下来。
父亲沉默了半天,许久问道:“阿姐,你有烟吗?”姑母一愣,你不是戒烟好久了吗?咋又抽上了?说归说,姑母麻利地走到内房,拿了一支烟来,给父亲点上。父亲吸了一下,并未吸进肺里,将烟圈吐了出来,“阿姐,我准备年后调离上海,到湖南任职去!”“什么?”姑姆仿佛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冷不丁声音高了起来,她的心,就像西沉的落日,一点一点地朝黑暗中掉下去,夹在手指上的烟开始哆嗦起来。
父亲深深地看了一眼姑母:“三个月前就决定了,湖南那边有一些曾经共事过的同志,加上也是媛珍的家乡,去那边呆呆也好。”姑母秀丽的眉毛微蹙,心里的焦虑遮掩不住:“上海不好吗?南京不好吗?你去那儿干嘛?你不是在上海纺织工会呆得好好的吗?”父亲深吸一口气,叹道:“这是上头的调令,开始是省财政厅要我,我拒绝了。去省城不如去洞庭湖呆呆,常德也是一个鱼米之乡,水也多。生活环境与生产经济都还不错,赵书记他们都在那儿,让我搭个班子。”姑母半晌不语,任凭手中的香烟一直燃着,烟雾燎绕,好看的柳叶眉紧紧拧着,她是犯愁了。
门突然被一阵乱拍的响动推开了,传来一阵孩子的嬉闹声,三个孩子一阵风似的疯跑了进来。为首的锋儿拿着一盒花炮,后面紧跟着媛媛、燕燕。看见我们,大吃一惊,表情微微收敛,随即噤若寒蝉。倒是最小的媛媛(那时九岁左右)看见桌上丰富的吃食,便不管不顾开心地随手拿了就往嘴里放。姑母上前恼怒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啐道:“小姑娘家家的,不洗手就吃,看见人也不叫,你们还有点脸皮没?”媛媛倒也不恼,嬉皮笑脸地面对我们鞠躬:“舅外公好!舅外婆好!小孃孃好!”锋儿随即也悻悻然叫了几声。燕燕终归是比我大了一两岁,便低声应付了一下,三人随即哄堂大笑,又风一样的往里屋奔去……
姑母瞅着仨孩子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心性都随他爹那边了,终归不是杨家正规的血脉,外家的。”“孩子都还小呢,别太严苛了,活泼点儿好!”这时坐在旁边半晌不语的母亲突然发言了。“哪里好了,你看把我这几间屋子弄得乱糟糟的!要放我家那时,家法早就伺候了!”姑母又恼了,声音颓废又伤感。母亲低下了头,便不再说话。
一顿团圆饭吃得气氛低沉,姑母虽然一直笑着给我不断地夹菜。我却瞧见她眼里有氤氲的水汽,偶尔背过去用手抹眼。那仨孩子倒也省事,各自端了饭菜去阳台上吃了,吃饭时嘀嘀咕咕的。一会儿工夫,锋儿与媛媛冲进厨房,将碗筷一扔,朝我笑道:“小孃孃,跟我们一起放花炮去吧!”他们脸上有刚吃完饭加之兴奋的绯红,眼眸清湛明亮,有点刻意的讨好,又像是小孩子之间示好的一种巴结,愿意与人分享他们的吃食一样,也像是做错了事的一种心虚。我的心头蓦地飘过一片快活的浮云。看了一下父母亲,母亲沉下脸:“好好吃饭,别去了,你不会玩这东西,别被鞭炮给炸着了。”说完,给我舀了一碗银鱼羹,银鱼是太湖那边头天特地送来的,非常新鲜,加了香菇丝、荠菜丝一直小火炖着,洒了一点小香葱,鲜香得很,我一口气喝光了两小碗。
吃完饭,母亲帮着去厨房收拾碗筷,满屋的寂静,如愁丝密布。父亲不言不语,浓眉安宁,浑身透着一股威严。他往铜盆添了几块炭,拿着火钳拨弄炭火,火光忽明忽暗的,将父亲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剪影,我兀自看得出神。姑母泡了一杯清茶,又道:“过完年,囡囡的生日又要到了吧?”我颔首低语:“大抵没几天就是了。”
姑母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一去,估计一年都难得见一回面了。”父亲道:“我先去报到,等那边安排妥当,她们娘俩迟三四个月再过去。”姑母不再言语,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面上覆盖着层冷云,眉眼安静,若有若无地弹着烟灰,极是优雅。空气中一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于我而言,大人之间的沉默,就如黑白的电影,无声,单调,只有单薄的几个影像。我的心渐渐不安起来,感觉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砸乱这屋子的一切……
楼下突然喧哗起来,一束束耀眼且五彩缤纷的光柱照亮了雕花玻璃窗,孩子们阵阵的雀跃声、奔跑的脚步声不断传来,闯入房内。我的心开始莫名欢喜起来,向父亲看了一眼,父亲道:“去吧,去看看烟花,别太近了,他们野,不像你。”我立马起了身,推开大门,一阵阵冷风直往脖子里灌。我缩了缩肩膀,快步往楼下走去,到后面变成一路小跑。巷口宽敞地儿站了七八个楼里的小孩,有点单个小红鞭炮的、有放冲天炮的、有玩甩炮的,还有一踩就响的“二踢脚”“蹿天猴”什么的。颜色绚丽缤纷,彩雾缭绕,甚是好看。爆竹声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温热的火光。孩子们就如同扑火之萤,看到这些火光开心得心花怒放。我远远地站在边上,看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如此大胆肆意,私下无比羡慕,有如一把钝器缓缓摩擦着心脏,不疼不痒却是受着一种折磨……
风是寒凉的,炮竹的硫磺味亦是浓烈,我忍不住呛起来,想想还是转身回到楼上。
“你二十多岁时便是一方父母官,现在这把年纪去给别人做副手有什么意义?都怪我,若不是……”
姑母的声音越来越低,涩涩的,似有一场暴雨将要降下来。我忐忑不安地推开门,瞧见姑母的唇色发白,隽雅秀丽的瓜子脸笼罩着浅浅的忧伤,眼眶红红的,有晶莹的水珠闪烁,似乎刚刚哭过,一层冰霜笼罩着她依然苗条的身子,虽说她已是六十花甲之人。“阿姐,不要谈往事了,那几套三进大天井院子捐给政府了不是好事吗?钱烧了就烧了,做不做大官的又有什么呢?咱们的后代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别人不说,你看囡囡,天姿聪颖,几乎什么都不用教她,自己常常无师自通,又乖巧,又听话,从来都不用我操心的呀。”父亲拉着我的手在炉旁坐下,很是疼爱地摸了一下我的头。过去的记忆,如今仿佛只是一张褪掉色彩的黄照片,已经无法令父亲有所悲恸与伤感。
提到我,姑母脸上的一丝愁云又散去了:“别说,咱囡囡学习好,又机灵,这标致的模样真随了我年轻时候了,上次隔壁陈阿婆还说你那小侄女,啊哟,不要太好看喽,活脱脱的小雪仙呀。”母亲听了这话,手用力地收紧了一下,这话结结实实捏住了她的心脏,她感觉血肉快被挤成了齑粉,在她的掌心哗哗的不听使唤地流淌(直到多年后,母亲谈起姑母总说我酷似她年轻的时候,依是有一丝不悦),但脸上却是平静祥和得很,看不出一点端倪。姑母是1930年生人,比父亲年长了十余岁,比母亲长了近二十岁,长姐如母,这个道理,母亲还是懂的。何况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母亲又能说什么呢?
窗外月华浅浅,阳台墙角一株腊梅,茎枝斜展,绽开了满树芳华,俏梅吐艳,点缀了深冬的清寒与萧瑟。这是姑母去年特地种下的一棵大盆景,今岁便盛开得如此绰约幽香了。我冻僵的手,在父亲温暖而有力的手中缓缓活了过来,一颗提着的心,稍稍松弛了几分。
姑母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地起身,差点撞倒了右侧的茶几。她从阳台上搬来一个小木扶梯,再走到西侧的角房,爬了上去,头伸进阁楼里,双手探了进去,不知摸些什么。约摸十几分钟后,她走了出来,脸色泛红,气息不匀。她走向茶几旁的沙发坐了下来,叫我去她身旁。
我依言而坐,姑母手上捏着一个浅荷色的丝绸锦囊,她把锦囊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里面一堆黄灿灿的物什,有镯子,戒指,项链,不下十余件。她让我把左手伸出去,从里挑了一个镶红宝石的黄金戒指,直接往我小手指套进。我一时蒙了,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忙道:“姑母,使不得,我还小,不用戴这些东西的,姑母请收回。”姑母一愣,不承想我能说出此言,佯装怒道:“把手伸出来,不听话了是吗?姑母不喜欢你了。”我又急又慌,眼角的余光投向父亲,父亲不急不徐:“阿姐,你自己的东西自己留着,养老。阿囡还小,还未成年,不用给她的,小孩子家戴着没准哪天就丢了。”姑母并不依言,紧握住我的手,将戒指“咕噜”一下套了进去,左端详右端详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没几天就生日了,姑母也没得什么送你,这个红宝石戒指姑母送你做个念想。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可以戴了。以前咱家还有一百多个长工的时候,没败落前,每年我过生日呀,你阿爷就会打很多首饰给我戴。姑母现在剩得也不多了,这圈口是活口,嫌大了就箍紧一点,或者叫你姆妈给你拿红线缠实一下。”
父亲看了下姑母,舌头似有千斤重,压住了舌尖。他不再言语,母亲颔首也表示默许。我心上似有一团火,(小时候我是不喜戴这些金玉翡翠宝石之类的,总觉俗气)只好讪讪地道谢:“谢谢姑母。”姑母拍拍我的手:“傻阿囡,你是我们杨家最小的女儿,是我们杨家的血脉。你阿爹这一辈子不易。说是少爷出生,却没享几天福。你阿奶四十出头才生他,没奶水,生下来几乎没吃过亲娘的奶。请的奶妈中途又生病,有毒气,不敢让你阿爹吃,后来只好喂的米糊把他养大的。你阿爷在他九岁那年得肺病走了,十七岁你阿奶也走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话。有些往事,是不可追的。
远处依然炮火喧哗,姑母的声音轻柔动听,神色雍容典雅。一幕幕往事如同满枝丫的雪,哗啦啦掉落,将姑母掩埋其中。铜炉的火燃得更旺,壁钟不知何时又敲了起来,洪亮的钟声一阵阵敲开了更深的夜色。
父亲看了下钟,笑道:“不想这一下便十点了,我们回家吧,阿姐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姑母诧异道:“你们不在这儿休息了。”母亲道:“不了,我们回去睡吧。”“时间真快,那三个小兔崽子还不知跑哪儿疯去了?这个时候还不想着回来,啊哟,真是不让我省心呢。”我扶着姑母站起:“放心吧,不外乎是巷口那儿,我们下去时顺便叫他们回来。”姑母拍拍我的手:“这几个外家的没一个像你这般懂事的。”
下楼梯时,姑母紧紧攥住我的手,仿佛要把日后我们离开的那段缺失的岁月提前紧紧抓住。姑母爱我的父亲,怕是转而爱极了我,血脉使然,缘分使然,这份爱乌及屋日后更是得到了验证。时光倥偬,2005年夏,姑母患重病于上海华山医院弥留之际,昏迷七日,膝下五个儿女及孙子若干,她一概不识,不理。唯我探望当日,握住她的手,唤了一声“姑母”,她多日无意识的手指突然抖动,眼睛虽然紧闭,眼角却有豆大泪珠滑落。惹得矮子(三表姐的绰号)、长腿(二表姐的绰号)醋意浓浓:我们这些亲儿女还不如你杨家的一个小侄女呢!
屋外寒凉,黝暗的夜色完全覆盖了远处的楼群屋舍,近处的人群树影。飒飒寒风呼啸,灌了人满脸满身,巷口树群虬枝乱舞。外面依旧鞭炮阵阵,欢声笑语从未断过,时而爆出一阵天真的大笑,孩子们在灯火下玩得乐不思蜀。许是腊月寒风凛冽,许是燃放烟花须得奔跑躲避,他们的小脸满脸绯红,双颊自带满满的胶原蛋白,眼睛皆如夜空中的星星,闪闪动人。
姑母抓住了媛媛的小手,厉声喝道:“你们还玩呢,晓得现在几点了吗?不晓得回家睡觉了吗?”媛媛把脖子缩了一下,戏谑道:“阿婆,你的手凉死了,像冰一样的,冻死我了呀!”姑母神色稍缓,唇角弯了弯,松开了手,“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晓得呢!”媛媛迅速抽出了手,如同泥鳅一样飞快地滑了出去,边跑边笑……
父亲顿住脚步,转身凝重地看向姑母,“阿姐,我们走了,你保重!”姑母整了整紫红色的羊毛大披肩,把所有的悲伤尽力压抑在心底,面上依然祥和安静,若无其事。“你们走吧,有空多来,什么时候调走,提前告诉我,咱们一家子还得好好吃个饭。”母亲不知一时说什么好,内心挣扎了许久,低声道:“姐,多保重!”
“去吧,不用担心我!”姑母神色平静,抬了抬手。我们仨顺着路口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昏黄的路灯将一家三口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回头看了一眼巷口的姑母,她依然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目送我们。那刻我感到呼吸凝住了,口鼻间呼出来的,宛如寒霜。天穹如墨,她立在桔黄的灯光下,那件紫红的大披肩将她裹住,满身晕染。她看到我回首,又一次向我们用力挥手。人渐行渐远,我并没有真切看到她眼眶里掉下来的泪,可我心里一直明白,此刻,姑母应是泪流满面……
我亦何尝不是如此,在我开启人世第十四个年头时,我将随我的父母离开我的故乡,离开疼爱我的姑母,离开我亲密的伙伴,去踏上另一片未知的土地。而那片土地,在江南更南。我的心头有着迷茫还有无能为力,心窝有不舍还有酸涩……
只是这样的人生轨迹,也许是命运一早就安排好的,我只有顺着这条轨迹无畏地往前走,那怕前面我一无所知。幸运的是,父母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关注与呵护。可以贪婪地享受别人无法触及的另一片天空的呼吸,欣赏另一片天地美丽的风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就像这漆黑的夜空,即使伸手不见五指,总有月华莹莹相随,灯火璀璨。还有常常在黑夜中蹿出来的一支支光柱,时而如紫菊绽放、时而如彩蝶翩跹、金龙腾飞……这七彩的美丽,用最热烈、最奔放的方式划破长空的寂静,给我们带来寒夜的温暖、光明与希望。虽短暂,却给世间留下了永恒的繁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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