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州柳宗元衣冠冢前读《江雪》
一出声我才知道旷世的孤寂被你钉在此处。
飞绝的纸鸟,我只是撕了个小口
面具们便纷纷转世。草地在跑调
从唐朝奔跑到此时的雪
已经覆盖不了他们卑微。
我不想读第二句
受伤的山峦和药店,比比皆是。
在南京西善桥读乾隆《新林浦》
乾隆用笔把江山揽了一揽译成白话的风,被江上铁船的纽扣绊住
跌了教科书那么远,起身
已然忘记自己就是时间。
西善桥把一条大江女人样的腰
随手一紧,江鸥成为万里河山的叫声。
牛首山像是硌在历史被窝里的一句
慢性病,诗歌的处方再好
雪花当真是浩荡的鹅毛
也比不过一阵阵迟钝的钟声,手术刀
一样,成为历史。
趁着夜色,我把诗歌赶紧合上
大地用古墓的耳朵偷听时间的秘密。
出租车把行人下在金陵,建康,江宁
农田里长熟的高楼,一转眼
和我一起被江风吹得遍体鳞伤。
甘蔗甜得低头
鸭子们朝着高处曲颈
纸越新鲜,越不可相信,如同机器
生产的字,像是赝品。
在西善桥,更多的人像地名一样诚实
像江水一样,知晓一首诗可以走得那么
遥远。
题武功山古祭台
不要轻易与这些石头说话,它们是风的根,聚集在此,时间才没被刮走。
不要轻易与这些风说话,它们是石头
伸出的枝,是时间的化身,是白鹇。
众草静穆,风在目送远去的云朵
而傩戏是神灵降临时,遗赠给我们的
花朵,一年开一季。
在天水访东柯草堂
出租车的秦腔车祸了现在唐诗的十字路口
勒死槐树的柳家河,用村名
铺成肥腴的斑马线
唐朝在高速公路的笔画中
成为一条河的服务区。
教科书在洋芋中
与磷肥一同起床。
发凉的月亮咳出茅草的血迹
试纸在化验饿瘦的诗
能否怀孕
用蜀葵纳凉的杜甫,在风中
取盐。蚂蚁把字铺成
床单
钉死在鹦鹉跌落的舌影上。
影子越来越瘦。丰满的墙上
寄居着驶进唐朝的卡车。
瘦地翻宜粟
阳坡可种瓜。
在西安雁塔南路吃油泼辣子面
塔影的面汤一直添到九寨沟,一碗一碗地,养活洋芋疙瘩中的戏文
河水把辣味切细,在远处爬山
译过的风一吹,万壑似鱼
世俗在塔顶上抽刀。
海碗中的秦腔
被滚油逼到高处,掠过玄奘的法号。
啤酒打白马夜行,来世几两面?
经书雕成铜像,气喘吁吁的梵文
在翻译剩下的水深。
身着便衣的飞机在渭水边乘凉
龙王被海碗的鱼饵
渴死在黄土的切面刀上。
风锁住时间,在琵琶上练习潜逃
名何需见经传,只是味道
整个西域旱在弦上,大雁读经
把唳声一群群铺开成水
女人们用衣衫远去。
一片吃面的叶子,被雁塔丰腴
起来,直到面一样地慢慢老去。
梓潼七曲山大庙文昌星祖庭遇雨
想要成为星宿的人,掉下来成了雨滴。
在梓潼,拖拉机的白发与天空隔壁
古柏的古字空洞
我把雨滴码成古字的邻居,天旱时
请他们从纸里出来,走走。
种下的书用雨滴的耳朵穿墙
柏,把一个朝代写得没落
再把人心写偏一点,与古字不重。
乌鸦边抽烟,边清洁人们说话的路线
把柏油路卷成轴。
汽车喇叭声的农药,假装给历史除病害
壮胆。
雨落得越多,淋得柏的身子越沉
人们越是够不着星宿。
内江梅家山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堂
青石上发芽的句子,长成最春天的一瓣铁路。
从成都到重庆,最后一段铁轨
铺在内江
一朵叫做民工纪念堂的梅花上。
照片的火车,黑白的年龄兑换成,煤
的重量,和姓氏。
汽笛把天空的虚空塞满,麻雀
如同纸片,绘满工业时代的门楣
直到这些名字的石子
踏实,像是没来过。又如是朝阳。
1953年的十万粒石子,团结成
一棵石头的树。
沱江毛体的水写字
一棵钢铁的树正在引领煤,铁
米,盐,和糖生长。
民工十万次走过梅花
春天已然
纪念堂只需在梅家山纪念自己便是。
在云南澄江县抚仙湖
攥成拳头的蓝,把神仙说话的口气捶成天空。
人世骑马而过
恣意的马鞭草一误再误,把来路
和归途,一概抽打成路标中
油漆冬天的鸥,死给
在风中怀孕的孤岛。
神仙在玉米地中发育
阳光里滚落的黄色南瓜,绊倒在
女人的边疆。一碗粗糙的蓝
用喝酒的方法,生儿育女。
单车死去三回,我才把一株女人
种活
不停梳头的铁皮船
用救生衣的头皮屑一遍遍说谎,直到
夜幕三合。遗一合
像是天空下腹的细软,说实话
而后,后世无人敢以霾为名。
宜宾李庄梁思成林徽因旧居
建筑,在即将成型的图册中相互指证小青瓦的船,呵护番茄们的野心
和院落在秋日里饥饿的平衡。
在李庄,种植月亮的田坝像是纸上的
疤痕,扬子江蜕掉的皮
一节翠屏成船,泊在战火中
重新长。一节,扶不起来
在桥下识一些被江水泡软的字。
李庄的箭里趴着喘着柴油粗气的
铁船。地图上浸湿的钢盔
像是第一城正在萌动的羽毛。
哲学成为鸟分类的篱笆
长衫与江水互不往来,大词们被种在
书中,槐的刨花一直呼吁废除笔直
和雨水的肤浅。
隔壁的假照片,已经在田中长成荷花
淤泥中睡眠的李庄,开一次花
就被纪录片在远处轰炸一次,而后
沉稳一次
直到土豆一样,在淀粉的
纯白中,慢慢化渣,沉实。
陈子昂读书台
蜀地的口音把唐风逼到幽州,一只雁噙着天空的幕布,给怆然取暖。
蝉鸣的刀,被夕阳妥协在秦岭的酒色中
男人们用疼痛,平衡水稻和小麦
川腔攀岩而上
像群山绵绵不绝的狗,在空中
无处下口
写诗的人,开始怀抱时间痛哭。
高速公路的耳朵听见涕下还在涕
直到,在酒中倾城
在纸上,哭痛铅笔的丛林中长出的国。
嵌在书中的钟,抠出来,读出一声
朝代就茁壮一里
十声过后,山河丰沛
唐诗即为鼎盛,为悠悠,为不见。
汽车和我,都是唐诗的路读过的字
被拾遗种在陈年的读书台
钟敲过的风中
前也不得
后又不敢。
在辋川王维手植银杏处
荠菜茂盛成月光,被军工的刀一棵棵挖走,春天空怀秦腔。
土里的佛号用荠菜说话
饺子们修行,直到煮断石上的清泉。
压路机一刀刀地压薄月光
高速路的面块把辣子叠好,一车车
给老迈的蜀祛湿
松在高处吸烟
我用哪一棵的灰烬白了头。
砌砖的农民给诗歌抹灰,保持水分
用来吸引乌鸦的巢
和欲言又止的春色。
捆住山水的高速路,用隧道咳嗽
老痰的汽车,泼墨
汉字破损,草头随荠菜凉拌
陪我饮素酒,醉一地的山川。
赝品的空气在文件袋里阅读银杏树的
标题。唐在蜕皮
我在唐过的河滩,卖农家乐的膏药。
在邯郸永年区广武古城
把自己荐成一则成语趴在城外的衣冠冢上,用《史记》的
一个喷嚏
毛遂在飞,昏鸦们布满平原。
把钟声荐给钟,用旧的姓氏,敲一次
尘埃就活一次
酥鱼坐在城头用醋施令
城池中潜伏的水,被店铺的书法
聚拢在口音中。
压塌弘济桥的稻草和我饮酒,抬花桌。
在灌肠中说话的驴,把成语驮在天上
城池茂盛,天气和砖的生长被预报在
生锈的县衙。
致力于天空的香椿,用手势给庭院施肥
大雁的太极把城墙揉软。
成语身着水的新装在石板路上骑自行车
我用散装的柳絮给他们让道
避开一滴叫做杨露蝉的水。
在宜兴阳羡贡茶院遇雨
天上写过茶字的雨,停在书拐弯的灯光处看路,看一枚叫做宜兴的茶叶,如何
把江南的高速公路伸到唐朝。
我是蜀水中制茶的鱼,竹林的饵
像是书中疾行的月色。
圣旨一道,阳羡便生一片好茶,皇帝的
声音,是所有茶的种子。
所有潜伏的汤色被我从县志中活捉出来
一滴滴,用雨声,打成一把老壶。
手机是我新种的茶,专医眼镜们疯长的
无聊。陶色的网,把鱼养在茶中
敲一些钟声,数到哪枚,那枚
便进门来,让我读完
贴在汽车的尾声里,等着天亮。
茶叶在钢铁的屋檐上广义
我把竹马养在蜀报废的笔画中
把院落里所有男人的睡眠,泡软
当做那盏陶制的灯
一直朝前走的草料。
在雁江临江寺豆瓣厂
井从唐代的寺院中发芽,长到清朝成一枚蚕豆,一瓣已经菩提
一瓣还在迦叶的手势中发酵。
辣椒的红绳把井系在临江寺
空洞的地名上
坐在江边的农业标签,练习飞翔
被卡车印刷到指示牌的青春期里
在地名上种辣椒的人
拿豆瓣们发酵出来的高速公路擦汗。
白鹭被迦叶的树荫隔在缸
世俗的外面。
给一座手写的寺院加盐,加水,加香油
加一河的阳光,再添一船书写过的月光
加早醒的木门刚开启时的露,清晨
必是清朝的清。
最后,减去盐,减去水,减去香油
减去阳光,月光,减去露,只留下
用临江寺的地名,煮熟的一碗干饭。
在雁江蜀原广场观八段锦
把一条江最美的一段献给大雁— —题记
蓝楹花把天空搬到低处,直到大雁的
举止在八段锦中饮水,下棋
说江面打盹的是船只的年龄。
用八段锦说话的大雁,在资阳人
的洞中,打印3D的火苗。
树是风的年龄。高铁用第二节车厢
给年老的风打电话
大雁成为药粒,医治痛风的高楼。
大雁从地上长出的姿势
结出话筒的种子
被观光车载到风口处
一段贮藏资阳羽毛制成的秘籍,七段
随风去,吐出的鱼
挂在塔顶,晾晒鳃上的白发
和语录的树。大雁偶尔也栖。
给大雁施八段锦的肥料
一条江的经历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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