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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年间有个谜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1681
文 李 铁

  公元1583年春节刚过,在京城通往湖广江陵的驿道上,时任大明王朝刑部左侍郎的邱橓和东厂掌印太监张鲸带领着一队缇骑和东厂番役,纵马扬鞭,扬起一路尘土,气势汹汹地驰马南下向着江陵而来。他们捧着万历皇帝的圣旨火速驰骋,查抄位于江陵辽王府张居正的家苑。

  仿佛就在昨天,同样的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季节,春光妖娆,大地葳蕤,在遮天蔽日的尘土间,一架32人抬的大轿从官道的远处逶迤而来,仪仗卤簿,气势煌煌,仪仗随从浩浩荡荡,锣鼓喧天,所经道府县官员殷勤相拥,万历年权势熏天的首辅张居正回乡葬父。两年,只过了短瞬两年,这道连接京都和江陵的官道在疾驰的马蹄下踏成了千古疑问。两年,只有两年,一切都翻云覆雨、正反两极。

  这是400多年前的一个谜,谜面是大明王朝朝堂上闪烁的4张面孔。

墨髯飘飘的名相

首先是张居正,谜局中的中心人物。他铁腕独断,运作朝纲,重权独揽。他在万历年间推行的“一鞭法”,影响着中国自此以后几百年的农业政策。而其他诸如针对解决官员懈怠懒政的“考成法”、让贵族勋戚恨之入骨的“子粒田征收”、增加国库收入的“清丈田亩”等为了增加王朝国力的改革政策,尽管在他死后皆被反对派彻底驳回,但丝毫没有影响他在中国历史上的名相地位。著名史学家黎东方认为,“以施政的成绩而论,他不仅是明朝的唯一大政治家,也是汉朝以来所少有的。诸葛亮和王安石二人,勉强可以与他相比。”

  这是学界对他的评价,至高无上,无人比肩。但面对着学者对他的盛誉,我发现这样一个问题:诸葛亮妇孺皆知,王安石在现今社会的知名度也高过张居正。为什么在学界和民间有着这样明显的差别?经过思考,我得出了结论:那就是文学艺术起到了潜移默化又十分巨大的传播作用。京剧《龙凤呈祥》《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等曲目中,诸葛亮羽扇纶巾运筹帷幄、老生深沉悠扬的唱腔、戏剧情节推崇式的构造,成功地完成了一个智慧英雄的艺术塑造和社会推介。而其他的戏曲曲艺形式也是如此。再加上被誉为中国古典四大文学名著之一的《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亦人亦神的人物形象更是家喻户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歇后语,表明了一个智慧化身不仅存在于经典史籍高远庙堂,更是在寻常巷陌田间地头上走进东方国度芸芸众生的心灵。成都的武侯祠香烟缭绕,膜拜的心灵点燃祭奠的香火,这既是对他勤于政事鞠躬尽瘁的赞许,更是对智慧力量的膜拜和尊崇。而位于荆州张家台的张居正墓,在2004年修缮之前,默默地伏卧在一片玉米地中,坟丘四周杂草丛生,墓墙砖石松散零落。荆州人都很少知道,在江汉大地的张家台子的庄稼地里,400多年间竟然沉睡着一代名相!是他,在16世纪中叶的10年间主宰着大明王朝的政治走向,为深宫中初寡的女人和不谙世事的孩子,为这块土地上的苍生,殚精竭虑、不惧众怨、独撑朝柱、砥砺前行。王安石尽管不像诸葛亮那样妇孺皆知,但他的“知名度”也远高于张居正,这得益于他名列唐宋八大家,文学作品的流传让人们追本溯源,由欣赏作品进而走近作者。很多人是先知道一个文学的王安石,然后才知道一个政治的王安石。这就是文学艺术的力量。以张居正为主角的传统戏曲作品几乎没有,而曾经12岁考中秀才,16岁考中举人,22岁中进士,42岁入阁升为吏部左侍郎,入阁后每天处理政务撰写过无数票拟的张居正尽管必能作诗填词,但艺术高度决定着他的《张文忠公诗集》只能是专业学者研究那个时代风物、揣摩这位万历枢臣心机的另一层面的佐证。

  以张居正的聪颖和对世事的洞察,他怎么不知道他竭力独撑的是朱家王朝岌岌可危的庙堂?难道真是为天下苍生福祉,才令他不惜先收子粒田开罪于皇族贵戚,后因夺情又被清流唾弃。如果真是这样,张居正的道德高度不容小觑。

  张居正是人,同样有着长期被下属尊崇而产生的骄狂。他曾对人说:我非相,乃摄也。摄,就是摄政的意思。他坐的32名健壮轿夫抬的大轿,一进两间,有会客厅和卧室,雕琢精美,还有两个少女服侍。据野史记载,他曾收纳过戚继光送给他的两个西域美姬……

  曾几何时,位于紫禁城西南一隅的内阁成了又一个乾清宫,这里才是万历初年大明帝国的权枢所在。当他每天处理完政务,捋一捋飘散在胸前的墨髯踱出内阁,回首北望,眼前是红墙黄瓦宫阙重重,是否还看到了一个女人思虑深深又略带期许的柔柔眼波?他心事重重,纷乱的思绪犹如御路石缝间偶尔绽出的春草……

她叫李彩凤

这是一个女人的励志故事。史书上没有李彩凤这个名字,影响着万历初年大明朝局的是一个精明漂亮的李太后。每天夜里她陪伴着自己的儿子入睡,在乾清宫烛火摇曳的夜晚她思虑重重,思考着天亮以后随时而来的猝不及防的危机和变局。孩子太小,家国太大。若干年前,当她还是京郊漷县一个小姑娘时,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一个泥瓦匠的女儿,竟然会彩凤飞天成为紫禁城天街以北那令人遥不可及地域的主宰。当然,还有一个陈太后,但李太后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再加上她在裕王府当王妃时,就跟作为正室的陈氏交好,如今先皇不在,少子即位,李太后成为大明王朝的第一女人,就如同早晨的太阳每天从景运门的上边升起一样正常。彩凤,这个名字,带着朴实的泥土气息,影射着她昨天的出身、寓意着她今日的发达。多年流传,李彩凤就成了这个女人的别具特色的标签。如今,这个曾经熟稔如何用瓦刀砌起高墙的女人,总在思忖着怎样才能支撑起帝国的高楼大厦。

  高拱的一句“十岁孩子,如何治天下”让本来忐忑的李彩凤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孤立,好在还有一个伴随左右的冯保。冯保尽管有权谋,精机巧,但毕竟是一个太监,无论如何是不能帮她和她的孩子打理这个幅员辽阔、万事纷繁的大明江山的。不管是不是张居正和冯保联手设局搞掉高拱,还是高拱刚愎自用的性格使他自己走进了李彩凤心理的暗角,总之,在高拱去权回乡后,张居正那“性沉深机警,多智数”的稳健形象,让一个孤立无援的寡母有了心灵的安稳和政事托付的双重依靠。

  张居正是靠谱的,刚刚当上首辅,就给两宫皇太后上了尊号。李彩凤看到自己皇太后前面的“慈圣”二字,心里一阵暖流熨帖地流过。紧接着,张居正又给李太后手抄的《女诫》写序。当从武英殿印制而成的5000册《女诫》发往京城各部及各府州县时,这张、李两人联袂完成的作品暗示着一种政治上的默契已经形成。

  李彩凤是孤独的,26岁时隆庆皇帝朱载垕驾鹤西去,她成了寡妇。而她又是幸运的,一个勇于任事的张居正走到了他的面前。张居正以天下为己任也好,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也好,殚精竭虑,为事操劳,客观上已经成为身居紫禁城李太后母子俩的政治依靠。“问问张先生”“看看张先生怎么说”“这事让张先生知道了,看你怎么办”……这一句句随时挂在嘴边的叮咛与告诫,尽管是面对政务的考量和拿捏,还有对自己儿子做明君的期许,但谁又能否认当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说起这些话时心里不会荡起一股温情。是张居正,让李彩凤回荡在内宫的笑声中有了太后的自信和漂亮女性的飞扬神采。

  一个流传在民间的故事道出了人们对张居正和李彩凤之间关系的想象和揣度。传说,张居正考中进士那一年,有一个叫艾自修的举人名落孙山。张居正作了一个对联:“艾自修,自修没自修,白面书生背虎榜。”艾自修看到这幅对联后,心存芥蒂。有一天,艾自修因事来找张居正,走进时为首辅的张居正家的后花园,就见张居正刚钻进一个地道,袍角还露在了外面,艾自修连忙拔剑割下了袍角。艾自修先是觉得蹊跷,随后查出了张居正钻进的地道是能够通往李太后的寝宫。于是,艾自修写下来“张居正,居正不居正,黑心宰相卧龙床”,以报落第时的一联之仇。

  绝对是讹传。一位当朝首辅,一位皇太后,没有人敢超越礼法越雷池一步。明朝的言官,有时是连皇帝的决定都敢提出质疑的,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超越礼法之事。其实,这是人们对万历初年,张居正和李太后之间的政治默契带有玩笑色彩的世俗注解,也可能是,张居正改革措施实施以后利益被损集团的舆论反扑。应该有的是,年轻寡居的李彩凤和“勇于任事”的当朝首辅,在政事处置的默契之外,还有一些男女之间的情感认可,在眉目流转间,在心窝深深处。仅此而已。

  谜题出来了。为什么张居正去世不到一年,朱翊钧一反常态开始对张居正、冯保进行政治清算。查抄了位于湖广的张家老宅,逼得张居正的大公子张敬修自尽,张家一门饿死十多口人。

  这时的李太后没有进行丝毫的阻止,只是独居慈宁宫,抄写经卷,逗弄孙儿,好像一切与己无干。万历初年那个担虑国事的太后怎么判若两人,难道是儿子大了不由娘了?还是身心倦怠一切由他去吧?还是用自己的无为来洗清人们对她和张居正关系的流言?

  慈宁宫里梵音萦绕,婆孙嬉乐。李彩凤的无为给历史留下了一个谜,也留下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锁。

乖巧的孩子也叛逆

公元1585年的大明江山与以往的每个流年一样,依旧是江河奔流,雪融于春,果结于秋,宇宙还是昼明夜暗,百姓依旧是生老病死。唯一不同的是,在标志着一个统治时代的年号的后面比过去的一年多了一个数字而已。还是大明的天下,垂拱四方的还是那个叫朱翊钧的年轻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这年的某一天开始,这个曾经于23岁那年步行到天坛祈雨祭天的帝国统治者从此不再临朝。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曾经在少年时期有志成为明君的他身居深宫,不再走出皇极门一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发生了什么。

  朱翊钧出生在公元1563年,那一年他的父亲还是裕王,而对他少年生活影响深远的张居正彼时还是吏部左侍郎。朱翊钧少时聪慧,学习刻苦,成为太子后立志成为明君。而他对张居正的依恋近似于孩子对于父亲的那份依恋。史书有载:朱翊钧曾经在张居正上朝时,夏天安排两个宫人在后面打扇,冬天脚下铺一块毛毡。面对众人钦慕的目光,张居正的内心便漾起了感激和温情,自觉不自觉地把后宫母子的朱家社稷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在李彩凤的信任和期许下,张居正逐渐完成了由臣子到首辅、帝师和父亲的角色转变。正是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当张居正看到自己和朱翊钧同龄的小儿子玩空竹时的快乐,想到了身居深宫里的朱翊钧也应该有着平民子弟的快乐,就把空竹带进宫里,教朱翊钧玩起了空竹。张居正墨髯飘洒,空竹在他的双臂抖动中飘上了空中,在李彩凤母子的惊叹声中,又稳稳地落在了绳上。空竹快速旋转产生的风声和母子俩的欢笑声在皇宫里回荡,万历年间的这个谜因为这份笑声平添了太多的扑朔迷离。

  是张居正有些骄狂吗?当朱翊钧读《论语》时,把“色勃如也”的“勃”字读错时,他大声喝斥,朱翊钧惊悸后擦掉一身冷汗。当李彩凤痛责儿子调戏宫女要罢免他的皇位,又是他主动代皇帝起草“罪己诏”,让一次丑行天下尽知。还是朝堂内外关于自己母亲和当朝首辅之间的流言蜚语,让他恨之入骨?总之,从张居正刚死去时风光排场配享隆重的葬礼,到不足一年后的彻底清算,朱翊钧把一个大大的问号留在了明史的封面。

  1966年,红卫兵掘开了湖北张家台子的张居正墓,一代名相的尸骨被弃置荒野。不知什么原因,掘墓后的红卫兵们一哄而散,一位姓张的当地农民,把张居正的尸骨装在一个坛子里埋在了原处。荒野凄草,风雨飘零,张居正墓在庄稼地的土台上默默无语,直到2004年,张居正墓才修葺一新。值得一说的是,如今修好的张居正墓塚前面,种植了一排冷杉,其中的一棵总是枯死,再植后还是如此。是冷杉挡住了张居正远眺的目光吗?大明首辅虽然远离大明的朝堂,但他还是要穿越尘埃用疑虑的目光向历史深处探望。

  历史竟然是这般的巧合,同样的1966年,一群红卫兵来到了北京天寿山脚下的定陵,把朱翊钧地宫里的尸骨拖了出来,先是用石头砸,后又用火烧。据考古资料表明:朱翊钧身高不到一米六,而且还是个跛子,就是这个小个子跛子皇帝统治了大明江山48年。不仅仅是这些,还有那万历15年后的懒政,内阁许多辅臣竟然对当今皇帝的面貌都记忆模糊。还有那闹得纷纷扬扬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

  朱翊钧,因身体失衡踏出的踉跄脚印在大明历史上攒成了一个又一个问号。

是太监也是琴师

轮到他出场了。他带着满腹的心机和权谋,走到了我们的面前。冯保,中国宦官史上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手挥着拂尘走出乾清门,向内阁走去。对于冯保,不能说他是一个优秀的太监,但绝对可以说他是一个成功的太监。据明史记载,冯保为人风雅,精于琴艺书法。不仅如此,他还能自己谱曲造琴。在北京房山兜率寺内的一面石壁上,至今还保存着他当年刻下的《四十二章经》,点撇勾捺间,挥洒着内心的风华和气度。

  冯保,出生于大明的深州,也就是现在的河北衡水,这是一个至今还以生产烈酒而闻名遐迩的县份。当年的深州少年,不知道什么原由走进了皇宫的高墙之内。一杯烈酒,挥刀去势。当时处在羞辱、惊悚和疼痛中的冯保也一定没有想到多少年以后自己能权倾朝野,名垂史册。这是中国历史上宦官队伍中的翘楚。关于冯保早年经历,无从查考,当他以成功太监的气势站在人们眼前时,就是嘉靖朝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紧接着,在朱载垕登基的隆庆元年(1567年)开始提督东厂、御马监。从此,一段大明历史,便离不开冯保那瘦削而又饱藏机谋的身影了。

  冯保穿过景云门,来到内阁,是来找张居正的。每次都是这样,例行寒暄后,伴随着茶香袅袅,张、冯二人开始了事关大明机枢重事的筹谋。一个首辅、一个权宦,外朝和内廷,再也没有这样精美的组合了。于是,考成法、一条鞭法、苏木胡椒折俸、交纳子粒田等等一系列挽救大明江山的改革措施相继出台,羸弱积病的国势回光返照渐现生机。这种亦公亦私的政治双打配合默契,水乳相融。

  高拱是刚直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高拱先是举荐陈洪、后是孟冲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一切都极大地挑战了冯保的自尊底线。不管是冯保独自为之,还是和张居正联手构陷高拱,总之,现在的张、冯联手真是达到了完美境地。当两双默契的手紧握在一起时,乾坤既定,天高云淡。冯保的那双手善于弹弦弄瑟,他一边欣赏着自己创作的优美的旋律琴音袅袅,一边看着大明朝局的政治版图在自己的意念轨道上运行。

  朱翊钧登基后,冯保以司礼监掌印太监身份环伺左右,小皇帝以“大伴”相称,朝廷众臣尊称其为“内相”。内有李太后的信任、众宦官的仰望,外有张居正的支撑、大臣们的畏敬,从衡水走来的冯保,行为中就有了酒醉后的恣意。文化造诣很深的冯保组织刻印了《启蒙集》《四书》《书经》《通鉴直解》《帝鉴图说》《经书音释》等书目。当然,书法家的冯保是不能不对皇家收藏的书画作品感兴趣的。一天,在书库中翻阅皇家藏品的冯保,发现了《清明上河图》,竟然在上面题跋“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兼掌御用司礼监太监”,并堂而皇之地据为已有。偷得张扬,偷得明目张胆,偷得很有冯保的气度。

  张居正评价冯保“勤诚敏练”,而就是这个“勤诚敏练”的冯保,在张居正逝后不到半年,遭江西道御史李植弹劾,贬谪南京种菜。而在此时,慈宁宫中的李彩凤依旧是一言不发。眼看着这名为自己儿子走上明君道路殚精竭虑的河北老乡怅然离去,李太后用沉默给后人们留下了谜题。

  朱翊钧对冯保是由惧而恨的。十岁的皇帝刚刚登基,冯保按照李太后的懿旨照顾小皇帝的衣食起居,不仅如此,就连每次朝堂上的奏对,冯保都把小皇帝该说的话写成纸条,然后再适时提醒他照纸条朗读,以完成朝堂礼仪的顺畅。既是忠仆,也是严师。命运中注定不会有孩子的冯保,面对着朱翊钧一天天地成熟,情感当中一定有着父亲对儿子的那份慈爱和期盼。只不过,一君一臣,这份情感又有着许许多多的现实的杂尘。少年的朱翊钧乖巧伶俐,遵随母意,亦步亦趋按照冯保的安排行事,对冯保也是尊重依靠。他曾经把内刻“光明正大”“尔惟盐梅”“汝作舟楫”“鱼水相逢”“风云际会”等字样的象牙图章赐予冯保。

  曾经从烈酒之乡走出的冯保醉了,醉成了一种成功后缺少自省的那种虚飘。

  很可能所有的憎恨来自于那一天。万历八年,十八岁的朱翊钧酒醉后调戏宫女,被冯保发现后告诉了李太后。李太后大怒,差点废掉朱翊钧的帝位。然后,李太后命张居正上疏切谏,并替皇帝起草“罪己诏”,又罚朱翊钧跪在在慈宁宫前三个时辰。也许就是在这三个时辰里,冰凉的地砖刺痛着青年朱翊君的膝盖,在痛楚和羞辱中,一个青年的内心深处完成了对冯保、张居正的情感转变。

  在对冯保进行清算时发现,冯保的宅第店房遍布京中,不可胜数。花园的壮丽,可与嘉靖皇帝的西苑媲美。而在衡水原籍的房子有五千多间,连郡跨县,无论规模还是华美程度,都与一些华美的王府不相上下。

  冯保贬谪南京种菜的日子不长,受创的心灵尚未从惊悸中平复,就死在南京。

  秦淮河滔滔的水声中,是不是也流荡着一代权监弹奏过的玄妙琴音?

  从内阁到乾清宫,经过文华殿、景运门、天街东,进入乾清门,走过步道,就到了大明王朝万人景仰的机枢重地乾清宫。我每次走进紫禁城,都沿着这条路线走过,试图走进大明王朝留下的一个又一个谜局,在历史投下的墙阴窗影中感受着朝局诡谲、世事多舛,总想在不经意间石破天惊获得答案点穿谜团,还原经年往事。但每次走过,只有风镝轻吟,天籁呢喃,一切的过往云烟就和那轻拂黄瓦的浮云一样,俯视大地尘埃,轻轻流过,大音无言。

  历史,可能就是这样。大明万历年间的这个谜,可能原本就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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