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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女子是西湖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3323


  以西湖命名的湖泊很多,有“天下西湖三十六”之说,独杭州西湖占得头魁,成为“西湖”众多姐妹中最为灵秀的一个。

  “西湖明珠自天降,龙飞凤舞到钱塘”。这里有个神奇的传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的玉龙和金凤在银河边的仙岛上找到了一块白玉,他们一起把白玉琢磨成一颗璀璨的明珠。这颗明珠照到哪里,哪里就树木常青、百花盛开。这事儿传到了王母娘娘耳里,赶紧带着天兵天将来抢。玉龙和金凤岂肯放弃,一番争抢,明珠从王母娘娘的手中滑落,从此降落到人间,变成了波光粼粼的西湖。而玉龙和金凤也随之下凡,变成玉皇山和凤凰山,永远守护着西湖。

  传说充满情义。而地质学家竺可桢对杭州西湖有过考证,他推断西湖是在一万二千年以前形成的“泻湖”。西湖旧称很多,汉时叫武林水、时圣湖,唐朝有龙川、钱源、钱塘湖、上湖等名,后因钱塘县城东迁,湖居城西,从此西湖一词定也。

  可见,西湖最早就是个野湖,一个由海湾演化而成的泻湖。她生活在群山之间,终日与山为伴,与飞鸟为邻。无人知晓,也无人问津,更无人光顾。

  江南运河的开通让杭州经济得以快速发展,也让杭州一跃成为商业城市,在唐朝初年已有人口十万之多。从《隋书?地理志》可见当时的情境:“川泽沃衍,有海陆之饶,珍异所聚,故商贾并凑。”文人柳永也在文中作证:“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因为人聚,西湖开始与城市发生关系,那就是刺史李泌修建的著名“六井”。所谓六井,就是六处蓄水池,蓄水用瓦管或竹筒从西湖引来,从此西湖成了居民生活用水的源头。

  既是水源,大家都懂得爱护。现在是这样,过去居民意识也不差。

  诗人白居易到杭州来作刺史了。这位因《赋得古原草送别》一举成名的诗人,自然对西湖情有独钟。公余之暇,经常流连于婀娜多姿的西湖之畔,诗兴大发: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碧毯线头抽早稻,青罗裙带展新蒲。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就是离开了西湖,还念念不忘.。在梦中又把西湖写了一回: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那时没有网络和微信,都靠口头传播,因为这首诗,西湖之名开始传颂开来。

  但他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作为杭州主官,他十分明白西湖对于杭州城、对杭州人的重要。他主持疏浚了西湖,疏通了六井的阻塞。为了增加西湖的蓄水量,他还在石函桥附近修筑湖堤,因为这个湖堤,西湖由一个天然湖泊演变成了一个人工湖泊。其山水风景价值逐步显现。

  白居易成了一个杭州官员的榜样。从此来杭州的贤牧良守,都把疏浚西湖、畅通六井作为施政的重要任务。到五代十国的吴越国时,国王还专门建立了一支一千人的专职疏浚队,称为“撩湖兵”,日以继夜地从事西湖的疏浚。这有没有一点像现在西湖上的清洁工?

  苏轼也来了。来杭州的都是大文豪,前仆后继,你方唱完我登场,西湖不火都不行。

  我们常常记得他的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给西湖免费打了一个广告,留下了“西子湖”的美称。西湖从此名声大噪,一时天下名士趋之如鹜。却忽略了他对西湖的爱护更是劳苦功高,其贡献一点不亚于这首西湖广告第一诗。当他第一次来杭州任通判之职时,就亲自查山看水,研究西湖水利,探讨畅通六井和沈公井的方案。只是来去匆匆,还未来得及实施。第二次来杭州任知州时,一看西湖大面积沼泽化就心疼了,立即着手制订疏浚西湖方案,还向朝廷上了《乞开杭州西湖状》的奏章,说明西湖疏浚的重要性,他说:“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于水,邑日富,百万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之后尽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势必耗散。”这个奏章很有高度,估计皇上看了立马就批了。

  苏轼主持的这次疏浚工程是规模空前的,拆毁湖中私围的葑田,全湖进行挖深,挖掘出来的大量葑泥在湖中偏西处筑成了一条沟通南北的长堤,这就是今天的苏堤;又在全湖最深处即今湖心亭一带建立石塔三座,禁止在此范围内养殖菱藕以防湖底的淤浅,从而成为三潭印月之境。

  西湖存,杭州在,西湖淹废,百姓耗散。

  谁敢对西湖不负责任?谁都是尽心尽责。比如后来的知府杨孟瑛,排除阻难,拆毁葑田三千余亩,疏浚全湖,使复唐宋之旧。其给朝廷的奏疏:“唐宋以来,城中之井,皆藉湖水充之……若西湖占塞,水脉不通,则一城将复卤饮矣。”简直就是苏轼的翻版。

  西湖因为这些人的爱护,才得以长存,并逐渐光彩夺目。

  而西湖真正成为一处景观,还是南宋的事。

  那时杭州已成为国家的首都,大批王室、官臣、城市富商尤其文人墨客的涌入,一时间城市人口骤然增加,超过百万,是当时全国第一大城市。至今尚存的《繁胜录》《都城纪胜》《梦粱录》等南宋著作都可窥见当时的繁华。全国一下把目光聚在了杭州,聚在了西湖。

  西湖一下热闹起来,上至官家豪富,下至市井庶民,都需要有这样一个供人游憩的大公园。每年春游,几乎倾城而出,以至堤上无插足之地,湖上无行舟之路,其热闹景象,不难想见,难怪当时爱国诗人林升感叹:“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西子湖畔的山水,让文人墨客更加柔和、衰弱、哀婉、沉醉。

  是西湖启迪了文人的灵感,还是文人赋予了西湖的灵性?袁中郎《西湖杂记》在先,张宗子《西湖梦寻》照写不误,后来的孙嘉淦又写了《西湖游记》。一批批才俊文人用饱蘸深情的笔墨随意书写西湖、感受西湖,在西湖的女儿柔情中不能自拔。你的笔墨未干,他的笔毫又加,浓墨重彩,情不自禁。一篇篇名家佳作,如盛夏时节西湖里绽放舒展的的荷花,柔情似水,艳丽妩媚,亭亭玉立,各领风骚。

  是西湖成就了他们的才华,而他们也同样装点了西湖的美丽。

  纵使岁月如烟,西湖如一个绝世的邻家女子,一直让人情有独钟,让人流连忘返。

  我们才有幸目睹西湖。

  游西湖,可以沿着湖边漫步,不急不慌,随意而行。放眼处一片开阔的水域,水波不兴,细细的波纹轻叩湖堤,那是偎依,还是亲昵;远处青山隐约,山色葱茏,倒影如画,水山相融,一阵风过又搅成了写意;近处画舫游船,星星点点,留下几处浪花紧紧跟随;眼前枝满杨柳,绿荫环抱,云树笼纱,若是春天,桃花间杂其中,桃红柳绿,真的是人在画中,画随人移。

  这就是断桥?

  明明是一座桥,又何唤其“断”?看断桥要在落雪时,天地一色,日出映照,桥的向阳面积雪融化,露出褐色的桥面一痕,仿佛长长的白练到此中断,故曰断桥。原来是“断桥非断,雪之故也”。此刻没有残雪,亦无诗人;那白娘子和许仙呢?没有细雨霏霏,没有油纸伞,眼前的断桥只是一座桥,默默地陪伴湖水,还有旁边的残荷,不知今夕。

  脚下的白堤,可不是当年的白堤。白居易的白堤已无迹可寻。只能从他的诗中找寻,“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那个白堤是迷人的,花草相依,水山相伴,树燕相惜。

  但我宁愿相信脚下的白堤就是当年的白堤,堤上柳树成行,虽是秋天,却不见萧瑟,依旧绿意盎然。远山如黛,绿岛浮水,一样是王稚登笔下的盛景:“湖边绿树映红阑,日日寻芳碧水湾。春满好怀游意懒,莺撩吟兴客情闲。波中画舫樽中酒,堤上行人岸上山。无限风怀拼一醉,醉看舞蝶绕花间。”

  孤山是山,不如说是个小岛,被湖水包围着,靠白堤和桥与外面相连接。那位号称梅妻鹤子的林和靖,带着“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的绝望,曾经在此结茅编竹,终日足不及市,偶尔驾一叶小舟,赏景访庙,与高僧诗友相往还,二十多年就是这样寂寞的日子,陪伴他的是两只鹤,还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梅花。此刻没有梅花,只有纵横交错的梅枝疏疏落落,映在清浅明澈的湖水中;没有丝丝缕缕飘散弥漫的暗香,只有水中轻轻颤动的梅影。鹤早已在其墓前悲鸣而死,只有放鹤亭苦苦地等待。

  等待的还有苏小小,就在西泠桥头一直等待着。

  这位青楼才女,初遇阮郁,就一见钟情。以为从此可夫唱妇随,双宿双飞。无奈阮郎虽有情,父命却难为,终成负心郎。苏小小每日依门眺望,期待“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年复一年,冬去春来,大花轿却没有到来。苏小小泪洒枕头,思念成疾,郁郁而终。

  歌断芳魂去,风过尘香散。芳草依旧青青,柳丝依旧低垂。我仿佛看到她挽一襟荷香,低吟浅唱,从西泠桥畔款款而来......

  好在旁边还有一个女子陪着她,这个女子叫秋瑾,她是有才貌的。“幼与兄妹同读家塾,天资颖慧,过目成诵……及笄以后,渐习女红,尤善刺绣。”“读书通大义,娴于词令,工诗文词,著作甚美。”可她又是侠骨义胆,一介女子,自称女侠: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常以花木兰、秦良玉自喻,不仅习文练武,还东渡日本留学,更投身革命以身殉国。她以生命唤醒了世人的麻木和无知,赢得了青史留名、万众景仰。

  站在这样的女子面前,除了自叹不如,只有敬佩。

  苏堤仍在。

  长堤卧波,连接了南山北山。苏堤绿树成荫,树下是碧绿的草坪。

  在诗人的笔端,苏堤是“荫浓烟柳藏莺语,香散风花逐马蹄”,是“杨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此刻是秋天,一路没有新柳如烟,春风骀荡,好鸟和鸣,没有碧桃、海棠、芙蓉、紫藤间杂其中,花是千金小姐,树也是大家闺秀,或浅笑,或顾盼,或低头,或沉思,让人目不暇接。但景色一样美妙,满眼的绿,满眼的水,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少了一份斑斓,多了一份平静。

  抬头就是雷峰塔,还有对面的保俶塔。“南北相对峙,一湖映两塔”。曾经我在春天登临过,塔是普通的塔,只因为传说显得有些神秘。但我宁愿在塔边,看西湖如晚归采茶的女子,娴静、快乐、单纯,耳边有风吹松林的幽咽,有风摇竹林的欢快,一时间会忘记来处,还有归处。

  走累了,随意坐在湖边的长凳。静静地看看西湖的水,就像看一个心爱的姑娘,哪怕不说话,也有一丝喜悦,也有一丝甜蜜,也有一丝温馨。

  秋天的西湖很安静,就像闲坐的女孩,她的美说不出。春天的靓丽,夏天的性感,冬天的清爽,可以天然去雕饰,也可以浓妆淡抹,还可以略施脂粉。秋天她是温婉的,她抿着嘴,眼里含着笑,是在回味春天的约会,还是夏天的漫步?微风起处,圈圈涟漪不小心翻出她的心事,有影影绰绰的思念,有心心相印的期盼。岸边的柳条读懂了,有些失落,有些酸楚,却依旧年复一年地守候,哪怕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也是一种幸福和安宁呀,就像远处的青山一样,山水相依、浑然一体,山依水青、水依山秀,就这样无怨无悔地守护着心中的女神,慢慢地一起天荒地老。

  树下的游人三三两两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或闲聊,或养神,或赏景,或嬉戏,他们好像不是来旅游的,他们跟当地市民一样,把西湖当做家门口的公园,或闲庭信步、或驻足欣赏,不急,也不赶,正印了李渔的那一联“繁冗驱人,旧业尽抛尘世里。湖山招我,全家移入画图中”。

  身后来来往往的汽车,还有一排排的建筑,一间间的店铺,仿佛与西湖无关,却又那么自然和谐地相融。

  一边是闹市,一边是田园。

  一边是天下独秀的天然景色,一边是高楼林立的现代景观。

  杭州因为有西湖,她的美显得奇怪而独特。没有西湖的杭州是难以想像的,没有杭州的西湖也是无法想象的。西湖就是路上的杭州女子,就是杭州人居住的院子,就是后花园。她不娇贵、不媚俗、不虚伪、不嫌弃,她纯朴、多情、柔弱,谁都可以去攀谈,去聊天,去欣赏,去交往,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哪怕对路边的乞丐,她也是善良的,平等的,用一抹湖水,还有青山,去温存那内心的尊严。

  难怪许多人回来了,还会“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也可以坐船。

  大船富丽堂皇,却人满为患。小船简陋朴实,可任你独行。那一刻,你就是柳永,驾一叶扁舟,看湖中美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人在船上,船在画中。

  这时候,最好来点儿雨。就像那年春天一样,暮霭沉沉筏作舟,青青蓑帘雨无愁,一竿撑到波心岛,钓尽西湖十顷秋。吹面不寒,细雨润西湖,空气中泛着甜润的味道,波色潋滟的湖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宛若轻柔的面纱,朦胧了西湖国色天香的美丽容颜;远处青山绵延,若隐若现,山树在轻纱遮盖中更添深翠。湖水、青山、柳树、桃树,构成了一幅幅丹青水墨,淡雅而灵动着,空濛而水灵着。

  但此刻只有艳阳在水面跳动,波光闪闪。“三潭印月”依旧,白天是平淡无奇的,他需要夜晚,需要月色的装点。小瀛洲的树更加茂密了,曲桥相通,土堤相连,到处是湖中有岛,岛中有湖的美景,不由驻足。梦想穿越到唐宋,在此盖两间茅屋,闲时看苏堤春晓、柳浪闻莺、雷峰夕照,任鱼钩随意垂钓山水;乐时呼朋引伴,煮茶温酒,吟诗作画,让小船随意荡漾星月。

  那该是怎样逍遥的日子啊。

  可船开始靠岸了。

  唉,还是坐在湖边的咖啡厅来杯咖啡吧,有时远观也是一种意境。

  窗外的西湖,依旧静如处子,就在那里,浅笑招手,是招呼老朋友,还是笑迎我这个过客?记得有一次来西湖,我们就坐在湖边的饭店吃夜宵。夜间的西湖,因为湖边的灯光,还有周边高楼大厦的灯光,一下梦幻般起来,树影迷离,远山朦胧,湖水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下,美轮美奂,波光潋滟,西湖由白日里清丽俊俏的采茶妹变成了千娇百媚的美娇娘,多情,妩媚,动人。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了湖面上,鱼影清莲,馨香恒久,让西湖多了一份柔情似水,多了一份楚楚可人。月的明媚,灯的景观,水的柔情,波的粼动,令人心旷神怡,如梦如痴,那一刻我们恍如仙境,有些呆傻,有些忘情。

  我们吃的不是夜宵,是西湖的诱惑。

  西湖就像手中的这杯咖啡,口留余香。

  继续走吧。这回沿着西湖大道,不看水,看久了,我怕掉入她多情的陷阱不能自拔,会一步三回头迈不开离开的脚步。

  看看西湖周边这些山,这些楼,或许会有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信,请随我来。西湖既有山水秀丽之美,也有林壑幽深之胜,更有丰富的文物古迹、优美动人的神话传说,那不同等级的文物保护单位和博物馆、纪念馆就有近百处之多,他们是西湖颈上的珍珠,闪烁着文化的光芒,和湖光山色相映生辉,熠熠发光。

  一不小心推开一扇门,就会是一处旧居,或别墅,或楼阁。那个望湖楼,就是苏轼的《望湖楼醉书》:“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西湖是一步一景,这些旧居、别墅、楼阁也是一处一景,各有千秋。可以在抱青别墅看展览,也可以在西博会旧址看历史......

  细细看来,慢慢看去,不着急,不烦躁,无论是人,还是建筑,还是背后隐藏的故事都引人入胜,都发人幽思,都可圈可叹。

  随便拐进一条小道,或是山路,都是草木葱茏,风传清幽,连墙上的绿藤都依旧生机蓬勃,不见衰败,不见枯黄。宝石山,山不高,却竹深幽幽,清凉宜人。山之余脉,便是岳王庙。岳王庙是沉重的,悲壮的,这里没有漫步的舒心,没有泛舟的沉醉,图文弥漫着救国忠义,香烟浩然着天地正气,“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每一砖都饱含辛酸,每一瓦都埋藏忠骨,每一景都诉说悲凉,那是壮志未酬的郁闷,那是精忠报国的忠贞,“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因为这份碧血丹心,西湖不再是柔弱的,有了一份骨感,一份正义,一份侠气。

  这份骨感还一脉相承在三台山的于谦祠堂。论文,于谦少年时代就写下了千古名篇《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论武,他足智多谋,智勇双全,多次力挽狂澜,“当年天子已蒙尘,中外安危寄此身。首建一言存社稷,独鸣孤掌定君臣。丹心纵死还如铁,碧血长埋未化磷。千载湖山留正气,不须涕泪洒松筠”。论为人,他刚正不阿,忠贞为国,敢于为岳飞鸣不平:“匹马南来渡浙河,汴城宫阙远嵯峨。中兴诸将谁降敌,负国奸臣主议和。黄叶古祠寒雨积,清山荒冢白云多。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不曾想,他自己也一样步其后尘!

  谁,又来为他不平?

  “江山也要伟人扶,神化丹青即画图;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两位英雄生相见恨晚,未能惺惺相惜,死却对岸相望,一起并肩作战。

  一路被风景所迷,走得有些远了,抬头望,正是灵隐寺。灵隐寺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两峰对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实在是休闲纳凉度假的好去处。单是灵隐寺的由来就大有说头,相传一位叫慧理的印度和尚,东晋威和三年由中原云游入浙,至武林(即今杭州),见有一峰而叹曰:“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遂于峰前建寺,名曰灵隐。

  秋天的灵隐寺,开始色彩斑斓,泉幽树深,一路佛意萦绕。

  但我辈还不曾看破红尘,做不了高僧,还是回转吧。

  还有净慈寺,寺说不上多少特色,却因为南屏晚钟独具魅力。唐代诗人张岱“夜气滃南屏,轻风薄如纸;钟声出上方,夜渡空江水”的诗句,已把钟声的美妙写得出神入化。据说在明太祖洪武年间,寺院住持重建钟楼时,用铜二万多斤铸了一口巨钟。每日夕阳西下,霞光万丈,暝色苍茫,只听钟声在群山碧空中回荡盘旋,余音缠树,音穿湖水,音击山谷,声播彼岸十里之遥,百姓无不如沐春雨,如饮春风。康熙皇帝听了也是龙颜大悦,挥笔提下“南屏晚钟”四字,从此南屏晚钟声名大振。人们争相前来,只为聆听这余音袅袅,浑重动听的钟声。

  可我来得不巧,又没时间等到黄昏时刻,只能阖目冥想,找寻梵钟响彻,摇漾西湖的感觉了。

  但万松书院的钟声响了,那是下课放学的钟声。万松书院本名报恩寺,始建于唐代,因王阳明曾在此讲学,就改成书院了。这里松木苍翠,风景秀丽,更可北赏西湖,南观钱江,满目清新,尽在眼底。绿树环抱之中,粉墙黛瓦的书院显得格外清雅幽静,楼台照壁更是如幻似真,确是读书治学的好地方。但这不是书院的神奇,何况许多建筑是新建的,缺少些古意和深邃。传奇的是梁祝曾在此读书,同窗三载,情深意长。在来来往往的游客中,我恍惚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一路走来,同学情谊,心有灵犀。祝英台身扮男装,脉脉含情,举手投足间若隐若现出少女曼妙轻灵的体态;可梁山伯虽是青春年少,英俊潇洒,却不解风情,只是正襟危坐的谦谦君子。

  正所谓: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生生爱,山伯永恋祝英台。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

  不知嘻嘻哈哈的年轻男女,在这里感悟到爱的真谛吗?

  我再次回望着情真意切的西湖,没有围墙和栏杆,不收门票的西湖,有些疲倦和劳累,却依旧微笑着,对你,对我,对他。

  中山先生是懂西湖的,他说:西湖之风景为世界所无,妙在大小适中。若瑞士之湖嫌其过大,令人望洋兴叹;日本之芦之湖则又嫌其过小,令人一览无余。唯西湖则无此病,诚为国宝,当益加以人工之整理,使世界之游客皆来观赏其真价。

  而我是来看西湖的,岸上湖中各自奇,山觞水酌两相宜;只言游舫浑如画,身在画中原不知。

  不知不觉,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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