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寻 鹿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1407


  发现小鹿狗失踪,已是晚饭时分。那天,上边来了好几个文件,郝羽忙着写报告,写了一天,早把小鹿狗忘了。

  那小鹿狗,名叫鹿鹿,本是他和莉莉上大学时养的。毕业时,莉莉让郝羽留在省城,跟她一块儿发展,等他们的关系得到父母的认可,就让老爸托人给郝羽安排工作。郝羽不想靠莉莉爸的关系找工作,两人吵翻了,莉莉赌气回了家,连鹿鹿也扔给了郝羽。郝羽考上了大学生村官,要到距离省城几百公里的秀水村去。莉莉知道后更生气了,非要郝羽在她和村官之间做选择。郝羽不想失去莉莉,更不想放弃去秀水村的打算,他劝莉莉冷静,先奔事业,个人问题往后放放再说。莉莉虽然又哭又闹,可也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两人的关系从此莫测未卜。

  郝羽去村里这事儿,不光莉莉反对,父母也不愿意,亲戚朋友们更都不看好。郝羽憋着一股劲儿,一定做出个样来给他们看。初去时,他没想过带鹿鹿。刚到村里,工作肯定特别多,特别忙,哪有时间带狗呢。

  秀水村的干部们热烈欢迎了郝羽。他们说,可来了个文化水平高的干部,太好了,这下村里的材料有人写了。李仁支书给他分配的任务就是负责大小的文字材料,书记的讲话稿、上传下达的表格、通知、总结之类的,这么说吧,凡是落到笔头上的,那都是郝羽的活儿。这项工作看起来既体面又清闲,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就完成了,可实际上呢,却是每天疲于报材料,跟郝羽的设想相去甚远。他想象中的农村工作应该是白天走家串户,做些具体的事,比如给村民解决什么纠纷啦,办些事情啦,晚上动脑筋想如何改变村子面貌。照这样下去,恐怕他永远只是个文书了,好不沮丧,那雄心壮志在郝羽心里一点点淡下去,半年下来,竟连方向也模糊了,时不时涌上心头的,倒是烦闷、厌倦。尤其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农村的土炕上,又无聊又寂寞,他便想着让鹿鹿来陪自己。就这样,鹿鹿被郝羽带到村里来。

  

  早饭前、晚饭后在村里遛狗,成了郝羽最喜欢做的事。牵着鹿鹿,从村子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走回东头,这外来的一人一狗,成了秀水村的一道风景。

  鹿鹿失踪的那天早上,散步回来,郝羽本想把它锁在屋里。他在鹿鹿的餐碗里放些狗粮,然后带上门。走到大门口时,听见鹿鹿在屋里发疯似的叫,欻欻地挠门,郝羽只好又回去打开门。鹿鹿抬头看着他,眼里像是流了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郝羽蹲下身,摸摸鹿鹿的头说,算了,既然你不想在屋里圈着,那我就不锁门。后来,郝羽为这事儿后悔了好久。

  晚上回到住处,门开着,屋里却没动静。按往常,鹿鹿早扑过来了。郝羽喊鹿鹿,看看狗粮也没怎么动,又四下里瞧,没有鹿鹿的影子。郝羽着急了,既担心又害怕,心里发慌。被人抱走了?村里人一向不喜欢宠物狗,农村人养的都是柴狗,不挑吃,好养活,最主要是能看家护院。像鹿鹿这样的宠物狗,个头那么小,能干什么?村里人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谁会抱呢?找遍了房前屋后,又到当街上去找,都没有。郝羽沿着每天散步的线路找,从东到西,再从西沿着山边往回走。这时,天色已暗,郝羽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又往前走了十几步,赫然发现横躺在山道上的鹿鹿,身体已冰凉僵硬。郝羽腿一软,一屁股墩到地上,默默地抱起鹿鹿的尸体,呆坐着。

  待悲伤的心情稍稍平复,郝羽抬起鹿鹿的头,看见鹿鹿的嘴角挂着白沫。他痛心地想,鹿鹿肯定吃了什么东西,中毒而死。可怜的鹿鹿,临死之时还跑来他们每天散步的路上,是想找它的主人吗?从此,在秀水村就只能他一个人孤独地度过每一个日夜,孤零零地散步,孤单地独处,再不会有倾诉对象了。可怜的鹿鹿,要是不带你来,你会活得好好的,隔上数月,还能回去见你一次。是我害了你……郝羽哽咽着,絮絮叨叨,直坐到天快黑时才回到住处。擦干净鹿鹿的嘴和爪子,又把鹿鹿的短毛重新梳理一遍,找了件自己的新衬衣给鹿鹿裹上,然后把鹿鹿放在炕上。这一夜,郝羽迷迷糊糊只睡了一小会儿,一直跟鹿鹿絮叨着陈年旧事。

  第二天一大早,郝羽抱着鹿鹿,扛起铁锹,在一棵不大不小的梨树下挖了坑,郑重地埋葬了鹿鹿。这棵树,长在他和鹿鹿每天散步必经的山边上,有时鹿鹿淘气,会趴在树上往上挠,那树干上,还留有鹿鹿的气息。反复摩挲着树干,郝羽下定决心,要找到杀害鹿鹿的凶手。

  在秀水村这半年,郝羽好像也没跟谁发生过正面冲突,真正的仇人似乎没有。仔细想来,有可能招惹到的,或者找他办事没给办的,想了半天,郝羽眼前出现了三个人。

  第一个就是村主任王永。

  上个月,秀水村换届选举。王主任遇到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本村在外打工回来的张文景。张文景在外面挣了多少钱,谁也说不清。他在市里给儿子女儿买了楼房,自己回来把老房子推了,盖了二层小洋楼,鹤立鸡群地矗立在秀水村一排旧瓦房里,派头十足。

  换届前一周,张文景用计把郝羽骗了去。

  张文景把鹿鹿逗拢到自家院里,关上院门。等郝羽去找时,他站在大门口喊,鹿鹿在这儿。郝羽急匆匆进了院子,小鹿狗连蹦带跳地扑到他腿上,郝羽弯腰抱起鹿鹿,说了声谢谢就要走。张文景非要留郝羽吃饭,叫郝羽尝尝秀水村的特色黏饽饽。一听黏饽饽郝羽就站住了,他早听说秀水村满族人多,喜吃黏食,黏饽饽在当地十分有名。张文景说,这可是好东西,招待贵客才上桌的,要搁在过去,只有冬天才吃得到,因为黏饽饽保存是需要冷冻的。如今有冰箱了,什么季节都能吃,年轻人可能吃不惯,没事儿,你要吃不惯还有白菜大馅蒸饺。听张文景这么一说,他还成贵客了,更不好再走了。

  吃着饭,张文景给郝羽讲秀水村的历史。几百年前,先祖挑着担,翻山越岭,来到这一方狭长的山谷,看着前后高耸入云的大山,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当即撂下担子,砍树造房,安家落户,生儿育女。先祖以为被大山与世隔绝即为安全,然而,人类历史上经历过的战争、饥饿与灾祸,先祖们一样也没逃过。我的太爷和爷爷,为粮食奋斗了一辈子,我爷爷年轻时也曾随村人去东北捞金,钱没挣到,差点把人留在那儿。后来的岁月里,我奶奶每每与爷爷吵架,总会提起一个东北女人。爷爷总是不说话,只有一次,爷爷气得紧了,回奶奶一句,那个女人咋的,比你强。就这句话,房顶差点被奶奶掀了。那时的房子还是旧房子,黄泥地,纸窗子。盖新房子是爷爷和老爹一辈子的梦想,爷爷没能实现,老爹也没能实现。爷爷临终前嘱咐老爹,老爹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把房子翻盖了。如今我衣锦还乡,盖成了爷爷和老爹做梦也想不到的漂亮房子。庄稼呢,喜欢了就种点儿,不想挨累就不种,不用像祖辈那样拴在土地上。你说我如今还缺什么呢?郝羽不喜欢绕来绕去的,让张文景有什么话直说。张文景呵呵一乐,说,我也想当官!郝羽一愣。好好看了看张文景,一时弄不明白这人什么心思,怎么突然就说这种话呢?在郝羽看来,这该是私交甚好的人才说的心里话,可他俩实在谈不上私交。再说了,跟他说这话有什么用呢?难道是要他帮忙?这样一想,郝羽面露尴尬之色,张大哥,这事儿我可办不了。

  张文景笑了,看把你吓的,没想让你办,就跟你打听打听情况。张文景继续道,秀水村,在三个乡镇的交界处,交通便利,曾是“三不管、闹得欢”地界。只是这两年年轻人都进城了,村里人越来越少,村子就一点点没落了。听着这话,郝羽对张文景多了层认识,到底见过世面,看问题通透,他原以为张文景顶多就是个暴发户。郝羽为自己的偏见感到惭愧,开始认真地跟张文景聊起来。郝羽问,那张大哥怎么回来了呢?张文景说,挣了钱不能忘本啊,咱得回来光宗耀祖!郝羽环视屋内装修,真比一般城里人住的楼房还好。只听说张文景发了财,没承想土豪到这种程度。

  张文景说,如今我在秀水村吃的住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再当个官,给乡亲们办点实事儿,就完美了,秀水村那些老老少少对我更得刮目相看了。郝羽想到自己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来的秀水村,一抬头,与张文景四目相对,那曾经的雄心壮志又重新回来了。他乡遇故知的强烈感觉,让郝羽心里一热,仿佛看到了希望。如果张文景真当了官,比如说村主任吧,那秀水村的发展就有了强大的经济实力做基础,机会就多。

  郝羽同意帮助张文景。

  为张文景的事,郝羽特意去了趟乡政府,找乡党委吴书记汇报秀水村的情况,希望乡里能在换届时给予考虑。

  郝羽想得太简单,村里这点事儿,谁也瞒不了谁,没几天,去找吴书记的事情就露了。更尴尬的是,张文景落选了,村主任还是王永。郝羽的工作倒是没什么变化,好像也没受影响,王主任表面上对他也没表现出什么来。郝羽自己心里总是觉得难受,不自在,不敢正视王主任的眼睛。王主任能轻易放过他吗?鹿鹿的死很可能跟王主任有关。

  那几天,郝羽一直观察王主任,没发现什么异常表情或举动。他故意在王主任面前提起鹿鹿。王主任,您喜欢狗吗?我的小鹿鹿特别可爱,能听懂人话,还帮我叼袜子呢。王主任说,好是好,就是太小了,在农村不实用。王主任说得十分自然,一点儿异样也没有。

  它死了。

  我听说了,不就是一只狗嘛。郝羽呀,你太年轻了。我一直拿你当个孩子,凡事还为你考虑呢,吃的住的也没少给你操心,你可不应该呀。

  郝羽明白王永在说什么。选举那件事过后,郝羽也很后悔,做事太莽撞,考虑不周。他的住处是王永兄弟的房子,虽然给租金,可当初也是王永给找的。

  你为咱秀水村好,可以有很多办法,用不着损害我的利益嘛。

  郝羽实在扛不住了,低头认错,王主任,我跟你道歉……

  王永一摆手,没让郝羽说下去。

  其实,在换届选举后,郝羽想出了一举多得的办法。鹿鹿的死,打断了他的计划。刚才他就想跟王永谈谈这个思路,王永的态度让他尴尬,也没心思再说了。王永是不是投毒者,他没看透。

  如果不是王永,难道是李青?

  前几天,郝羽接到一份移风易俗的通知。刚好赶上李青儿子娶媳妇大办宴席,郝羽跟李仁支书提议,叫他们别收重礼,改改秀水村的陋习。李仁支书点了头,带上郝羽去李青家。李青请李仁支书给讲几句,李仁支书欢欢喜喜地站到前面去,祝贺的话说得熟稔又体面,看得出,他常干这活儿,大家一鼓掌,他开心地笑起来。郝羽等了半天,李仁支书也没说出预想中的话。郝羽几次要说,李仁支书都没给他机会,不但不给机会,还随了礼。李青非要留他们吃饭,李仁就叫郝羽一起坐下吃饭,他说李青是自己的叔伯兄弟,得留点面子。郝羽不高兴,吃着饭,就说起这随礼的风俗来,越来越重的礼金,多大负担啊!李青沉下脸,一桌人都不说话,郝羽十分尴尬。

  后来,郝羽听说李青骂他了,骂他傻X,凭什么不让他收礼,这么多年随出去的礼金怎么收回来?

  郝羽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就像爬到大象身上的蚂蚁,连挠痒痒都算不上。秀水村成百上千年形成的风俗,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改。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农村更有坚不可破的人情世故体系,这种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郝羽在当街碰上李青。李青仰着头,一副你算老几的神情问郝羽,郝村官,又有什么指示?郝羽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说,我的小鹿狗被人毒死了,我在找凶手。啊?你那小狗死了?真可惜,挺招人喜欢的。郝羽盯着他,李青发毛了,郝村官,你咋这么看我?不会怀疑我吧?我对你是有意见,可我李青不是背后下手的人!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李青急赤白脸地吵吵。郝羽说,我没那个意思。李青很不高兴,嘟嘟囔囔地走了。

  如果不是李青。还会是谁?是张老赖?

  郝羽刚到秀水村一个多月时,张老赖就来找他。那天李仁支书和王主任去乡里开会了,他在办公室忙着写一份材料。张老赖进来就往面前一坐,说,你是上面派下来的官?一股难闻的臭味儿冲过来,直钻鼻子,郝羽往后挪挪身子。眼前的人穿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头发乱蓬蓬地像鸡窝似的,瘦长的脸挺白净,跟黑脖子之间在下巴处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郝羽问,请问你是?

  我叫张成。张成继续说,你不是上面派下来的吗?那就得给我们做主。像我这样穷的人,为什么不能评上贫困户?他们都有私心,我不给他们溜须,就不管我,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得管。

  郝羽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张成说的“他们”指的是李仁支书和王主任,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只好先答应张成,叫他先回去,如果符合条件一定帮他解决。临走时,郝羽把兜里的二百块钱给了张成,让他洗洗澡,再买件干净衣裳。

  张成走后,郝羽挺激动,这样的事才是有意义的嘛。帮助村民解决困难,挑战难题,多有成就感啊,比写材料强多了。郝羽当即就去走访,调查张成的实际情况。才走访了几户,他就失望了。张成绰号老赖,顾名思义就是无赖,整天游手好闲,庄稼活儿不做,也不出去打工,一年到头靠着讹人过活,五十多岁了也没说上媳妇。郝羽很气愤,还有这种人!居然来糊弄他,要什么贫困户,真是妄想。生完气,他又觉得自己不对,不应该这样简单看问题,即使张成骗了他,也不能一气了之,他的确是来做农村工作的,现在遇到了张成,就应该想办法改造,把张成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人才证明他的价值嘛。

  郝羽就去找张成。张成还穿着那身衣裳,一点变化都没有。郝羽问,没买新衣裳?张成说,那二百块钱我还债了。郝村官,就二百块钱,能干什么呀!郝羽脸上有点热,加上很生气,一时忘了找张成的目的了。张成说,你要是真想帮我,就给我弄个贫困户来,增加点收入。

  你既没有病,又没有生理缺陷,你的贫困是因为懒惰……

  话没说完,张成翻脸了,谁告诉你的?我就知道跟你说也没用,你根本没那个能力,嘴巴还没长毛的娃娃,屁能耐没有!

  不愉快的交锋结束后,张成没再找过郝羽。郝羽一直想再去找找张成,跟他谈谈,帮他找个活儿做,慢慢改变他,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郝羽走进张成的院子,张成笑眯眯地说,郝村官看我来啦?不是空着手来的吧?

  我来找我的狗。

  张成愣了一下,你的狗咋会来这儿?

  张成的表情变化,全收在郝羽眼里。郝羽继续试探,它被人毒死了!我又没招谁惹谁,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

  张成不笑了,沉下脸说,你没招谁,可你也没帮谁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人家毒死你的狗,就想给你个教训。张成说完,又补充道,我猜的呀,你可别赖我。

  郝羽攥紧拳头,好半天才松开。这个无赖真是名副其实,不过,那句俗语正击中郝羽软肋,让他心虚。这段时间为了追查凶手,他的确没心思工作,选举之后初步产生的想法也没付诸行动。连张成都这么瞧不起他,村里人是不是都这样看的?

  那天晚上,郝羽梦见鹿鹿回来看他。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炯炯有神,他正要抱起它,鹿鹿一跳,往前跑了。郝羽去追,到河边,鹿鹿不见了,忽然山风呼啸,卷起河里的垃圾扔到他脸上,郝羽一下子惊醒了。

  第二天起床,梦中情景依然清晰。那条河,不正是秀水河吗?郝羽心里又被自责与愧疚填满了。打郝羽来的时候就发现秀水河一点也不清秀,河边到处是塑料袋破麻袋旧鞋烂袜子,河里也是,就像一个面容清秀美丽的姑娘,外表却肮脏不堪,看了叫人难受,不舒服。郝羽曾经想过清理河道,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这想法中断了。夜里的梦,将他彻底唤醒。唉!这段时间过得做梦一样,又累又混乱,如今头脑总算清楚了,郝羽收起鹿鹿的餐碗,把屋子打扫干净,去找张文景。

  张文景还没从选举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唉声叹气。他后悔了,争那个破村长,毁了自己一世英名,成了秀水村的笑话,那些爱嚼舌头的人不定怎么说他呢,耳朵天天发烧。媳妇秋霞开始还劝劝他,后来也烦了,自顾自地去小卖部玩麻将。

  郝羽去时,张文景正在当院水泥地上划道道。手里拿个木棍,划一排,数一数,再用脚底子抹去,接着再划,西西弗斯推石头一样重复着。

  张大哥,你赔我鹿鹿。郝羽站在大门口喊。

  张文景一愣,等明白过来,扔下木棍站起来,生气道,这是哪儿来的话?

  唉,为你去跑,得罪了人,你还不领情,算了,算我郝羽看错了人。

  小娃娃,看扁了你张大哥,这还算事儿?说吧,赔多少?

  五十万。

  就是只金狗,也不值五十万吧!你还讹上我了?

  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吧?

  张文景也急了,有,不给。

  郝羽乐了。张大哥,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只要你有就行。当不了官,你就在秀水村创业。你说咱这里交通便利,那你没想过干点什么?你看看咱的山水,不能看出点什么来?

  张文景又蹲下了,蔫蔫地摇头,打从娘胎里就看,有啥稀奇的。

  郝羽说,今天我就给你讲讲稀奇在什么地方。咱就说这秀水河,从村西山脚下形成一个大水潭,往下边流的过程中又有两个小水潭,然后才弯弯曲曲地流下去,水潭处河道很宽,到下边河道就窄了。我查过许多资料,也跟一个搞旅游开发的同学探讨过,这样的河道很适合漂流。你想想,要是把河里与河岸两边的垃圾清理干净,再按照漂流的要求修整河道,筑坝蓄水,开发乡村旅游,你就是张总了,怎么样?

  张文景慢慢地站起来,眼睛有了精气神儿。不过,只一会儿,又蔫了。听你说这些话就跟听瞎话儿似的,一点也不现实,那河道的垃圾攒了这么多年,哪儿那么容易清理干净?就是我花钱,清理干净了,村里人不还照样往里扔吗?还有路,你不会让我清完河道又修路吧?

  张大哥,你说你家这么干净,一出大门就跟垃圾堆似的,看着不难受啊?我刚到咱村的时候,就觉得这是第一等要解决的大事,你要有决心把河道漂流项目做成,其他的我想办法。

  等待张文景表态的时间比秀水河还要长,郝羽脑门儿冒汗了,细密的汗珠让太阳晃得闪闪发亮,反射到张文景的眼睛里,仿佛秀水河亮晶晶的波纹,张文景一跺脚,好,我干了!不过,你得帮我。

  郝羽一拍胸脯,俩人就这么定了。

  回到村部,郝羽找出两天前的一份文件,是关于“美丽乡村”项目申报的。以前,文件都放在李仁支书那儿,自郝羽来了后,就堆到他的办公桌上了。李仁支书当然是先看的,这个项目他也知道。当时郝羽心思都在鹿鹿身上,也没主动去问。他不知李仁支书和王永主任都是怎么想的,本想等他们开会研究时,他再提出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好像不大可能了,没人提这事儿。

  刚好他们都在。郝羽就把文件放在李仁支书面前,说,李支书,“美丽乡村”项目,秀水村申报吗?

  小郝啊,那可是个大项目,我都快退休了,不想操那份儿心了。

  李支书,我觉得咱应该申报,努力一下,毕竟咱们村的自然条件不错,只要把卫生搞好,路修好,后续改水改厕就不成问题了。

  王永呵呵一笑道,小郝,我就说你年轻嘛,竟说小孩子话,还就搞搞卫生,修修路,你没想想就这两项,没有百八十万能下来吗?

  咱化缘去。

  笑声更响了。现在跟谁也别提钱,一提钱,都吓跑喽。李仁支书站起来往外走,又说,我是操不起那心了。

  郝羽看一眼李仁支书的背影,虽未到老态龙钟的程度,可分明告诉别人,他老了,就等着熬上半年,平安无事地退休了。

  郝羽转向王永,他必须抓住这个人,这样的大事,光靠他一个人可不行。他现在是光有想法,每个想法实施起来都不容易。他仔细琢磨王永的心思,王永最想要什么呢?郝羽正低头想着,王永也走了。

  郝羽特意去镇上买了两瓶好酒、花生米和熟食,去找王永喝酒。王永一点也不热情,尤其是他家里人,还记恨着郝羽,都不给他好脸儿。郝羽假装看不见,自己先干了三杯。借着酒劲儿,他又给王永道歉,王主任,我年轻不懂事,初来乍到做了不妥当的事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吧。我自罚三杯给您赔罪了,再敬您,说着,端起酒来等着王永。王永慢腾腾端起杯来,也不看郝羽,喝了。郝羽接着说,不过,不管我做什么,从来没存过私心,一心只想着咱秀水村能发展起来。王主任,其实你肯定更这么想,我一个外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干好干坏的也就在这儿几年。说到底,秀水是你的村子,你在这呆一辈子,是这儿的父母官,掌握这一方百姓的命运,你肯定比我还希望村子好,把秀水村建好,几代人都感谢你王主任。这几句话一说完,王永的态度明显变了,他也主动倒上酒,跟郝羽连干两杯。

  王主任,我觉得咱们村完全具备申报“美丽乡村”的条件。青山秀水,自然景色这么漂亮,我们何不好好利用起来。

  说起来简单,我还是那句话,就这卫生和修路的资金,咱们去哪儿化缘?

  王主任,只要肯做,就有办法。我已经说服张文景投资清理河道了,让他搞漂流项目,开发旅游。您想想,河道清理这项大工程要能完成的话,其他就好说了。至于修路,咱们去找工作组化缘,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这些事情,没你不行啊!

  一提张文景,王永又沉下脸,放下酒杯,阴阳怪气地道,我不跟你们掺和了,你们俩好好干吧。

  好!那就我们俩干,漂流项目只是个开始,往下要有一系列乡村旅游配套项目,达到吃住一条龙。要有农家乐饭馆,让游客吃到咱秀水村的特色美食,黏饽饽山野菜之类的,再改建几套民宿,这些东西稍微投入一点儿就能实现。就拿民宿来说吧,咱村那些去城里的人,老家房子都空着,那不就是现成的吗?

  漂流也好,民宿也罢,那都是村民的,你能白用?

  怎么能白用呢?开发旅游就是给村民脱贫致富找路子,该怎么分红,事先都要谈好。反正是挣钱的事,谁都乐意。只是这么大事,你这个村主任不参与……好吗?

  郝羽说完,下炕就走。他最后这话故意留半句,没说透,王永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会想到,张文景开发漂流,随后的民宿和饭馆,再让张文景一个人全包圆,那秀水村的风头都是张文景的了。王永嘴上说不,心里肯定急得什么似的。郝羽点到为止,剩下就看王永怎么办了。

  果然,郝羽刚走到大门口,王永就喊住他。那天晚上,俩人喝到很晚,也聊到很晚。王永推心置腹地跟郝羽说,我也想大干一场,只是没路子没资金。李仁支书不想操心,我一个人也懒得去琢磨。既然你有想法,那咱就迈开步子走走,你明天就准备材料申报,我全力支持。

  这几天,郝羽一直按要求忙着整理“美丽乡村”的各项介绍资料,有很多需要写,有些数据需要找,还要拍照片和视频,忙得没顾上河道的事,他是想把材料先报上去,等待审批的过程再帮张文景。

  张文景先来找他了,进屋也不说话。郝羽问了好几句,他才说,这几天我仔细想想,这事儿是不是难度挺大呀?漂流那东西我一点也不懂,能行吗?你就一说,把后边一大堆困难扔给我了,我怕万一钱花了,啥也搞不成。你也知道,我媳妇秋霞多厉害,要真那样得把我祖宗八代掘出来。

  郝羽说,我怎么可能把困难扔给你一个人呢?放心吧,我都帮你联系好了,先去外面学习经验,学好了再行动不迟。但你也不能过于保守,老想着你花钱就得收回,这样做事就畏手畏脚的放不开。

  不是小数,也不是小事,咋能不想啊。

  郝羽笑了,没再说什么。他跟那个搞旅游开发的同学联系好,负责安排接待张文景,让张文景先去把漂流项目的整个流程和操作了解清楚,张文景同意了。

  送走张文景,郝羽忙了几天申报材料。往乡里报时,王永和他一块去的,他们特意去找了吴书记,把他们的打算说了一遍,又提到了要投资的张文景。吴书记非常震惊,毫不掩饰地夸赞他们想法好,表示乡里一定支持。他们要的就是这句话,担心以后一些手续什么的办起来麻烦,肯定有需要乡里协调的地方,先打个招呼是必要的。眼下就有要紧的一步,需要找水务局派人去实地踏查,河道行洪方面是否符合条件。吴书记马上安排人带他们去了水务局。

  那几天,秀水村来了好几拨儿人。先是水务局的人,后来旅游局和安监局也来人了。几轮考察过后,秀水村河道行洪、安全等方面都符合条件,旅游局的人也很看好。吴书记每次都跟着来,表扬秀水村支部有干劲儿,走在全乡的前面,给其他村带了个好头,还要见投资开发人张文景。郝羽说,等张文景回来我把他送去乡里见您。吴书记说,像张文景这样的人咱们得好好保护,大力支持。

  吴书记走后,李仁支书照样往家溜,他的任务就是接待领导,别的事跟他没关系了。王永跟郝羽商量修路的事。看着事不关己离开的李仁支书,郝羽真想上去抱一抱王永,事情刚开始,他就觉得太累太操心了,有王永一起操持,就好办多了。跟扶贫工作组谈修路事项时,郝羽基本没怎么说话,王永的口才简直太好了,给人家说得那路要是不给修,就好像做了对不起秀水村的事似的。在秀水村的扶贫工作组是市农业局派驻的三个人,他们同意给单位打报告,争取尽快申请资金。市农业局倒是爽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拨了款,招标一应事宜都是工作组负责,他们倒不用操心。

  张文景给郝羽打电话,上来就说郝羽小孩子一样,想事太简单。小娃娃,老哥我没你想的那么有钱啊!你知道弄那个漂流项目得多少钱吗?少说也得五六百万,我真没那个实力呀。

  郝羽暗自发笑,张文景说的这情况,他早就跟同学打听过,要是心里没底,他怎么可能那么有底气地操持这些事情呢。但他想听听张文景怎么说,就故意逗张文景,老哥,你可不能反悔,咱现在折腾得乡里县里都知道了,可不能掉链子呀。

  老弟,张文景语气严肃了,也头一次管郝羽叫老弟,他接着说,真得好好感谢你,让我出来见这个大世面,我就觉得原来那叫坐井观天,纸糊的娃娃——肚里空。这一看人家,那叫啥?飞机上点灯——高明,漂流、娱乐、吃住、休闲一条龙,你就想吧,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郝羽打断他,哎哎,说再好有什么用?你不是没钱吗?

  哎呀,老弟,你又简单了不是,咱没钱可咱有脑子呀!我这些天就想啊,你说的那路子是对的,那就想办法弄钱呗,我就天天跟你那同学说,你同学帮咱联系了个北京的老板,那人有投资意向,等过几天我回去就带他考察考察,你可得做好准备啊,把咱秀水村打扮打扮。

  郝羽扑哧乐了。这个张文景,真没让人失望。

  张文景问,你乐啥?

  郝羽这才告诉张文景,他早就跟同学了解清楚了,联系投资人也是他跟同学早就说好的。他不顾张文景在电话里哎呀妈呀地惊讶,嘱咐张文景,跟那个老板往三个月以后约,那时路修好了,秀水村就能更吸引人了。另外,郝羽催张文景赶紧回来,清理河道的事得抓紧了。

  秀水村要想开发旅游,想建成美丽乡村,最首要的就是卫生整治。“美丽乡村”材料报到县里之后,农工委批了。接下来就要整体打造秀水村,整治卫生改水改厕等等一系列事儿,都需要钱,需要钱也就需要张文景。

  张文景一回来,郝羽就提了这事儿。张文景想都没想,一口应下来。这趟出去,张文景像充了气的皮球,浑身鼓囊囊的,一门心思要搞漂流,要把秀水村开发成旅游风景区。郝羽问他不怕赔钱了?

  就是赔钱,天天在那样环境里生活心也舒坦。我都想好了,要是没人投资,我将来贷款也弄。

  张文景这态度,让郝羽更有信心了。

  张文景出钱,王永组织人,开始清理河道垃圾。村委又号召各家各户把自家院子和当街打扫干净。郝羽去县里买来垃圾桶,又找民政部门和环卫部门帮忙协调,解决了秀水村以后的生活垃圾清运问题。

  三个月后,秀水村像要出阁的大闺女,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多少年垃圾成堆的河道干干净净,街上连个石块儿也没有,新修的水泥路面像镜子一样,各家各户的鸡进了圈,院子也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村委几个人挨家挨户检查、评比,从最干净的家庭里抽人出来,成为秀水村卫生检查组成员,负责监督卫生情况。

  在大清查中,张成成了大难题。

  张成和他的家,仍旧那么邋遢。

  秀水村民只有这张成,谁说话也不听。王永骂他不要脸,他说王永不是人揍的。郝羽说他活得没尊严,张成骂郝羽是王八犊子,没爹教的玩意儿。张成就站在自家院子里,得意洋洋地骂着,王永和郝羽在大门外,气得满脸通红。郝羽回想着张成的那些事儿,又想起鹿鹿来,气得咬牙切齿。不过,他想到张成要贫困户名额那无赖样儿,忽然想到一个词:利诱。对,就是利诱。这个人最喜欢钱,喜欢利,那就以毒攻毒。想到这儿,郝羽就跟王永说,王主任,我们走,他不参与村里的事儿,连自家卫生都不打扫,到时候村里有分红的好事儿也没他份儿,等张文景那个漂流项目搞起来,秀水村可有的是挣钱的差事,啥也没他份儿。

  这话真奏效。郝羽刚一转身,张成就冲出来,拦在他们前面。王永讥笑他道,瞧你那点出息,还叫个爷们儿?

  我本来也不是爷们儿啊。张成觍着脸嘻嘻笑,伸手要拉郝羽的胳膊。

  郝羽一闪身躲开了,嫌弃地道,你别拉我,我这衣服可是刚洗的。

  哎呦,你这小娃娃,瞧不起人是吧?今儿我就叫你看看,老子也是个人物。

  这段时间,李仁支书不想担任何责任,称病在家,让郝羽全权代理了支书工作。一些签字盖章都是郝羽和王永办的。有时郝羽也有点担心,万一项目验收不过关,县农工委不给钱怎么办?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往前走了。好在路修好了,河道清理也完成了,村里的这些做法,让乡里和县里当成了典型,其他村子纷纷效仿。后来,乡里把所有村子的生活垃圾清运承包给了保洁公司,费用政府承担一部分,村里自行解决一部分。

  北京那个老板来了。四十多岁,姓徐,一心致力于投资乡村旅游。张文景忙前忙后,带着徐老板到处转。这时的秀水村已经大变样了,干净整洁,环境优美,徐老板很满意。跟吴书记了解完政策后,徐老板当即拍板,投资。漂流项目建设给秀水村带来的好处,除了郝羽估算的饭馆、民宿之外,还有分红,门票的百分之二十分给村民。项目建设过程中和以后运营所需的岗位,就近找人。这样,秀水村但凡有劳动能力的人都有了挣钱机会。徐老板把具体事宜交给了张文景,让他负责。县里也承诺按招商引资的各项优惠条件对待,各种手续在规定范围内给出最大方便。

  一年后,“秀水河漂流”正式开放。票价也由发改局审核过了,八十块钱一张,不限时。主要针对城里人周末或假期休闲游。配套的吃饭、住宿也都到位了。村里开了两家“农家乐”饭馆。其中一家是李青儿子开的。郝羽在这事上做了个交易。郝羽要求李青孙子的满月宴不办宴席,或者礼金减半,不然把饭馆开办权交给别人。李青当然不乐意,但他儿子同意礼金减半。原来秀水村的礼金,普通关系就得二百块钱,要是什么特殊的亲戚那就几百上千了。这次,总算开了个头,郝羽松口气,以后再慢慢来吧,多年的疥疮,得慢慢治,治猛了容易出事。

  住宿也解决了。村里共有九处闲房,村委出了个政策,愿意自己回来装修的,就自己弄,不愿意操心的,就交给村委统一管理,也可以包给别人,房主只收取适当的租金。谁也不想回来,这九处房子都包出去了。其实也就两个人承包,王永和张文景。王永装了四户,剩下的给张文景了。简单修整一下,置办几套被褥就能住人。独门独院,院里有菜,可以自己做饭,体验农村生活,一百块钱一宿,比城里最普通的酒店都便宜。

  一切准备就绪,秀水村开始对外宣传。县里乡里早就给秀水村宣传出去了,村里专门邀请市县电视台的记者来录宣传片。郝羽发挥特长,给县市报纸电视台写宣传文章,又找同学,给省市各大小旅行社发邀请函,用门票打折的优惠政策吸引游客。

  有一天,从省城开来一辆大巴,车子停在漂流入口处。车上下来二十几个人,有个年轻女孩儿,个子不高,披肩长发,大眼睛,白白净净,喊大家排好队等她,她去买票。秀水村人也知道了,干这个的就是带团的导游。女孩儿买完票,发给大家,自己并没去玩儿,而是走到旁边,跟人打听郝羽。那人往远处一指,那儿,那个就是小郝书记。女孩儿愣了,看半天,又问,那真是郝羽?那人说是啊,我们村就一个大学生村官叫郝羽啊。女孩儿又看了会儿,才试探着走过去。郝羽一眼便看见了她,两个人站着,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郝羽说了,莉莉,都快三年了,你一点也没变。

  你变了,我都没认出你来。

  郝羽笑了,说是,我老了,黑了,跟农村大哥一样了。说,郝羽往河里一指,你看那个跟非洲人一样的汉子,我跟他差不多了。

  莉莉没笑出来。

  那天晚上,游客们在村里住的,郝羽和莉莉聊了很久。郝羽说秀水村的事情,莉莉说自己的事情。莉莉在老爸安排的单位只干了半年,就辞职了,跟同学合伙开了家旅行社。一看到秀水村的广告,她们就极力推荐这个线路。莉莉最后问郝羽,鹿鹿呢?挺想它了。

  想起鹿鹿,郝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我带你去看它。

  第二天一大早,郝羽就上山采来两束野花,带莉莉去看鹿鹿。莉莉一看见郝羽手里的白色小花,就掉了眼泪。她什么也没问,两个人默默地到梨树下,鹿鹿的小坟前,吊唁鹿鹿。此时此刻,出现在两个人眼前的,都是在大学的出租屋里,鹿鹿那调皮的一幕一幕。莉莉哭出了声,郝羽转身抱住她,安慰道,别哭了,鹿鹿肯定会喜欢秀水村现在的样子,它在这里会安息的。

  莉莉走的时候,主动抱了郝羽。郝羽说,希望她们旅行社以后多给秀水村机会,即使有一天他离开秀水村了,鹿鹿还在。莉莉点头,轻声说了句,我一直在等你。

  送走莉莉,郝羽去看鹿鹿,忙来忙去的,他都快忘了它。他想到梨树下坐会儿,好好想想怎么回答莉莉。远远地,郝羽看见一个人,在梨树下弯腰鞠躬。走近时,那个人匆匆离开了,郝羽从背影认出那正是张成,看着鹿鹿坟前新放的野花,郝羽明白了。他欣慰地坐下来,问鹿鹿,你也原谅他了,是吧?风呼呼地吹过,像是鹿鹿的回答。郝羽笑了,继续道,鹿鹿,如今的秀水村美吧?以后,冬天这里还可以增加冰雪项目,一年四季都热闹,村民一年到头都有收入,村里就天天都有欢声笑语了,你也不会寂寞。有一天,如果我走了,还有人来看你,我也放心了。李仁支书退了,王永主任成了支书,张文景当了村主任。呵呵,那个张文景,你还记得吧,他说以后还要在水潭里养冷水鱼,你可以天天看鱼了。

  那天夜里,郝羽又梦见鹿鹿。鹿鹿正在草地上追蝴蝶,又蹦又跳的。郝羽去追它,它突然停下来,回头望着郝羽,那表情仿佛在笑,像个慈祥的老人,又像个天真的孩子。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