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总会在商场里看到卖冰糖葫芦的摊位。一串串冰糖葫芦像微型的灯笼,红彤彤的颜色给商场里增添了不少节日的气氛。特别是卖冰糖葫芦的人一边“秀”着自己粘冰糖葫芦的技艺一边吆喝,更是引来不少顾客的喜爱。无论我在哪个商场里看到卖冰糖葫芦,熬制好的冰糖似乎粘住了我的脚步,我会情不自禁买上几个尝一尝。步入中年的我很忌讳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可是当我拿到冰糖葫芦时,像孩子一样实在忍不住诱惑,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想知道谁家的冰糖葫芦最好吃。山楂的酸甜和“糖衣”的酥脆渐渐地在口中弥漫开来,在味蕾间跳动着,又在肠胃间穿越,尽管商场里还有其他美食尽显它们诱人的本色,然而当冰糖葫芦高高挂起时总会给人留下美好的回忆。
三十多年前,块八毛钱的冰糖葫芦和几分钱的冰棍是我们童年的零食,而我比身边的小伙伴们幸运很多。妈妈说从我上幼儿园的那年起,姥姥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夏天的时候卖冰棍,到了冬天想继续贴补点家用,开始跟临县里的一个老师傅学起了做冰糖葫芦。
赤裸裸的树枝和硬朗的大风把北方带进了冬天,街面上的行人穿着厚重的衣服不想在任何一个街角里做片刻停留。没有网络和电视的年代里,孩子们只能在自己家的热炕头上“猫冬”了。而姥姥家的西屋却是我们大院里小伙伴们聚集的地方。地面上放满了大小不一用树枝编织的筐,姥姥按着山楂、山药、山里红、沙果的大小分别装进筐里。她告诉我们这些水果也是怕冷的,上面需要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不仅能保证这些水果透气性还可以保持水分不流失。当推开房门时,孩子们就像进了结满山楂的园林里,酸酸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没有等我们这些小伙伴偷偷地吃上几个山楂,嘴角边上已经挂满了口水。西屋是孩子们爱去的地方,姥姥从来不锁门,孩子们在西屋里偷吃山楂从未遭姥姥斥责,反而看到时会抓上一些山楂放到孩子的兜里让孩子拿回家吃。在那个不富裕的年代里,西屋对我们孩子来说倒像是不用付钱的水果超市。
夕阳经不住北风的侵袭,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城市的黑夜似乎只能听到大风掠过的声音。姥姥家东屋白炽灯暖暖地照在墙上,就像电影屏幕等待放映员放映精彩剧目。墙上的影子开始活跃起来,房间里充满了欢笑的声音。母亲、父亲、小姨、舅舅、舅妈全家总动员,男人在地上负责把长长的竹竿用各种尺寸的刀削成比毛衣针细一点的竹签,“叮当”和“唰唰”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是那个时代的摇滚乐。姥姥在厨房把洗好的山楂一盆盆地放在炕上,家里的女人们围坐在一起,用特制的小刀负责山楂的去核工作。山楂在女人们的手里几秒钟就变成了“开口笑”,没有多少时间炕上就摆满了一盆盆去核的山楂。姥姥又带着女人们把去核的山楂按着大小用竹签串起来放在盖帘上,一串串山楂像新娘一样准备出嫁。
这种美是由内而外的,不添加任何化学色彩。很多卖糖葫芦的人会在山楂的外皮涂上一层食用色素,而姥姥从来不会这样做。姥姥说挑选山楂是需要用心的,红心的会比较甜,绿心的相对会酸一些。为了红心的山楂,姥姥和妈妈去过山东、河北、黑龙江等地,即使再远些,能买上这样的山楂也是值得的。涂上食用色素的山楂看起来又亮又红,可是吃起来失去了那原本酸甜的口感。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爬到屋顶,姥姥的厨房已经开始冒着热气了。在那个没有天然气和煤气的年代里,用泥土盘的土灶台是唯一的炊具,而姥姥除了为家里人做好早餐就是在这炉灶上面粘糖葫芦了。
锅里的冰糖在姥姥的操控下一点点地融化,像穿着白纱的仙女一样跳着花瓣舞,水、冰糖的变化她都会仔细地观察。姥姥从来不用白糖,白糖的口感虽甜却不香,冰糖和山楂融合在一起后,是清香不腻,而躺在旁边的山楂等待着它们的服装设计师给穿上透明的白纱。
站在姥姥的旁边看着这些山楂穿上“嫁衣”的过程,鲜艳的模样爱不释手。这里总会有一串山楂是我的“私人订制”,个头略大一些,一个竹签上总会比其他竹签上多两个山楂,而且姥姥会在每个山楂的“嘴里”放满我最爱吃的红小豆或者核桃仁,姥姥对我的特殊照顾从来没有间断过。
“我的小馋猫,你的冰糖葫芦好了,一定要凉一凉再吃啊,别烫着。” 姥姥知道我爱吃糖,每次给我做的山楂上粘满厚厚的“糖衣”。
“姥姥你会永远做给我吃吗?”我一边吃一边问着姥姥。
“只要姥姥在,姥姥永远都会给你做冰糖葫芦。”小时候的我,相信姥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那个年代很多卖冰糖葫芦只把冰糖葫芦插在用干草围成的木棍上,也顾不上灰尘浮在上面。而姥姥让舅舅用玻璃做一个带轮子的玻璃箱却成了在那个城市最先进、最卫生的流动展柜。放冰糖葫芦的台面材质是薄木板,上面刷了一层白色的油漆,舅舅用锥子在木板上整齐地扎了许多和竹签粗细一样的洞口。为了让冰糖葫芦站得稳,木板下面是不锈钢板,这样一个流动售货车跟随着姥姥二十多年。
冬天,姥姥不会像其他同行走街串巷卖着冰糖葫芦,她只在一个商店门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顾客,即使外面下着大雪姥姥依然站在那里,她不想让她的客人空手而归。没有上学的我喜欢和姥姥在一起,看着姥姥卖冰糖葫芦,好多人都是回头客,他们喜欢吃姥姥做的冰糖葫芦。当有小朋友购买冰糖葫芦时姥姥总是俯下身来把冰糖葫芦送到孩子的手里。孩子们是有口福的,所有的孩子都有买一送一的待遇,姥姥是不会收他们钱的,可是在那个纯朴的年代,孩子的父母总是把钱塞进姥姥的手里转身离去。
时间就像雨水打在玻璃上还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偷偷地流向了另外的一个世界里。姥姥的年龄越来越大,当她的五个儿女都成家立业时姥姥才回到家里享受她的晚年。多少年来,冰糖葫芦的品种越来越多,山楂里边有夹核桃仁的,有放葡萄干的,各种零食充斥着我们的视线,各地美食填满了我们胃口。可逢年过节姥姥还会拾起她的手艺,依然为她的儿女们粘上一些糖葫芦等待孩子们的归来,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品尝着姥姥做的冰糖葫芦一边谈笑风生。姥姥说这山楂就像她的孩子,竹签就是家,希望孩子能围着这个家,兄弟姐妹能够永远贴合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可是我的姥姥对我撒了谎,悄悄地走了。
多少个冬天行走在商场里,卖冰糖葫芦的人有的是北京人说自己的冰糖葫芦最正宗,有的是东北人说当地的冰糖葫芦个头大……当我手里拿着他们刚刚做好的糖葫芦,姥姥的影子似乎浮现在我的面前,她把冰糖葫芦放在我的手里,等着我这个小丫头来品尝,可是我想抓住姥姥,怎么也摸不到她。商场的喧闹声在我的耳边不断地响起,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脑海里又在重复播放着曾经的画面……白炽灯照射在墙面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山楂也静静地听着家里的故事,而我的心里有一种味道久久地弥漫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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