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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道者:生命的沉思,诗性的修炼—— 读王鸣久《诗悬》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1773


  著名诗人王鸣久的诗学论著《诗悬》出版了,这是诗人多年专注于诗歌写作、在大量诗歌文本中穿行之后,关于诗歌思考的智慧结晶,体现了思想的灵光、修炼的觉悟、文化的积累、创造的追求等诸多方面综合融汇的成果。细读《诗悬》,就如溪水潺潺流过心的原野,对人的心性和灵魂是一种清纯而明媚的洗礼。

  多年来,诗人王鸣久一直沉浸在诗的创作之中,他的诗歌取得了很大成就,是中国新诗界知名度很高的诗人,他的诗襟怀博大、境界高远、哲思深邃、底蕴厚重,他的许多优秀诗作如春风过眼,让人赏心悦目。在诗歌创作的同时,他凝神静思,专注于诗中,又跳出诗外,许多理性凝成了文字。他是优秀的诗人,他又是诗的悟道者。

  王鸣久是一个近于学者型的诗人,苦读诗书,胸藏万卷,有着极好的文化素养。加之先天禀赋优良,他吸纳百川,不断打开视野,格局特别弘大。在诗歌创造的过程中,不断加大审视和思考的力度,在沉思和修炼中,他关于诗与思的悟道,已达至一个难得的境界。

  并非虚言,有《诗悬》为证。

  一

  我说王鸣久的诗话有别于历代的“诗话”,《诗悬》的文体形态不是理论,而是“诗”。诗的情怀、诗的情境,思考也是诗性的,诗的思维,诗的话语,气韵高雅,美质逼人。全书109篇皆可称之为诗之美文,读来入心亮眼,真是美不胜收。

  历代诗话,今天看来,其撰写者多是名家,因我研究不够,其高下得失不敢置喙。但综观之,这些诗话多是就诗说诗,赏析品评是否有道理不说,时间一久,时过境迁,有些评析的诗作难入后人之心,一堆不甚了然的“旧话”,不免有些“泥实”之弊。

  而王鸣久博览精思,长于概括提炼,不是在某些具体的诗作上硬造出局限,而是在思考中召唤灵感,在精思之后放飞诗意。

  在开篇的一则题为《诗是灵魂的一个出口》中他这样写道:

  肉体是人的第一重生命,精神是人的第二重生命,艺术是人的第三重生命。诗作为一孔最神秘而明亮的生命天窗,那与日光月华一起涌动的,是生命的势能;那与蓝色穹窿一起宽阔的,是生命的质感;那与高风流云一起浩荡的,是生命的张力。

  以梦为阶,以字为马;方以智,圆以神;轻可蹬萍渡水,重可十指托日,真诗人就是以这样的生命力释放,不断跃向灵魂的海拔,刷新着精神的天空。

  写诗与灵魂,务虚者抓住的是虚中之“虚”,诗是虚的,而“灵魂”则比诗更虚。王鸣久能在“虚”中抽丝,理性便在诗性中脱颖而出,层层推进,这是一种逻辑的张力。《诗悬》言诗,决不以实例为据,美为表征,“思”是内核,二者携手登台,则是表里如一,读来真是有一种天衣无缝的感觉。

  与古代的诗话相比,王鸣久独具一格,我说这是对古人的超越。古人说诗,多是诗的技艺。王鸣久虽然说的也是诗的技艺,但不同的是王鸣久把“技艺”放大了来说,王鸣久说的是诗的哲学,放眼宇宙苍生、人间万物,大小皆存,内外兼修,把文明和文化圈将起来,然后诗被置放于其中。王鸣久说:

  如何在欲望的生长和繁衍中祛除毒的,制衡恶的,涤荡丑的;如何使欲望的盛开保持理性、道德和善良之美;如何防止欲望对世界的戕害以及最后的自戕,这是一个问题。

  诗是一棵人性还魂草。它卓立于欲望之上,向天地间布洒清气、真气和童气,向大千世界吐氧,为全体生命清热解毒,祛邪扶正,无非是想让欲望向清洁的方向转移,自我洗涤,自我净化,自我升华,终于不再与自然为害,与同类为敌,不再向自身黑暗处沉落罢了。

  把欲望强行禁锢,是徒劳的,让欲望恣意泛滥,是可怕的,给欲望以诗意的环护与提升,则是可能的。某一日欲望饱含了诗意,那我们的人性,才是完整而纯粹的人性,才是符合人性的人性了。

  ——《精神价值的最大化,人的生命超越》

  打开诗意和文明、文化的大门,王鸣久站得比诗高,是关照诗的容颜,又尽览万事万物。从宇宙的哲学到生命的哲学,再到诗的哲学,我说王鸣久的高度是对古人的超越,是由技艺飞升到了哲学。古人的诗话哲学气息稀薄,缺少大开大合的宏观气象,把诗缩成了很小的天地。古人的长处是强化理性,具体务实,从这个角度说,王鸣久是从“虚”处拓展自己的话语空间的。

  二

  王鸣久是诗的悟道者,也是诗的得道者。十年面壁,一朝顿悟,许多关于诗的思考,便在《诗悬》的名下开花结果。长途漫漫,悟道者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一抬头便成了得道者。诗必有语言文字的功夫,但又不能停止于纸面之上,所以陆游说“功夫在诗外”,当然不仅仅是“言近而旨远”,还有所谓“山外还有山”。王鸣久的诗话就是站在此山之上吸纳更多山的精神、灵气,进而形成了《诗悬》的独特生命景观。

  我说的悟道者,是说王鸣久悟得了诗之道,从创作中来,从思考中来,他对诗有了更深入的理解。比如:关于“深度写作,是诗人的终极性指令”的命题,他的阐释就颇具新意,这不止是来自书本,还与对长期写作实践的感悟有关。他这样说:

  让诗走进纸的深处。

  这个终极性指令,常常在生命半程时适时地出现。夜深人静,它高悬如星,搅动着诗人的焦灼、痛苦、激动和不安,并使他只能默默弯下身子,于无人处沉入一种艰辛劳作,胼手胝足地进行自我开掘。

  深度写作,是诗人的英雄梦想,是创造力不可遏制的内驱动。

  它的抵达,是哲意与诗意的高度浑然一体,是美神维纳斯与哲圣苏格拉底的完美结合。

  诗意若水,哲意是水中盐。

  诗意如火,哲意是火中光。

  对于诗的创造来说,“深度”似乎不必论证,他认为这是“终极性指令”,把深度的重要性强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认为,这种强调对于诗人来说是极有意义的。在长期的写作过程中,诗人的创作很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忽略诗的深度问题,比如说题材的差异,像田园诗、山水诗,就有可能让人走进误区,认为可以不求深度。但是,深度不是因题材而有所不同,而是不论什么题材都必须追求深度,诗作才可以走向澄明之境。即使是田园诗、山水诗也有深浅之别。王鸣久说“深度写作,是诗人的英雄梦想”,他意在强调“深度”关乎诗歌的价值,诗人时刻都不能忽略这个问题。王鸣久对“深度”的感悟,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诗人的见识。

  再如,在《大诗人的出现,是天意》一则中,对于大师缺位现象的表述和分析特别深刻独到:“诗无大家,是诗人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大家的未曾出现或大家的悄然退场,意味着一个社会精神伟力的萎缩和理想精神的弥散。功利主义的浸淫,平庸世风的的裹挟,犬儒状态的传染,都使诗人自觉不自觉地陷入‘诗无志’和‘思无力’的扁平化状态,既不能眼高千古,独立一时;亦不能拥握远天,振衣千仞,高端不举,深度缺失,就势必造成一种空白感或一片平地景象。”尤其对于“力作匮乏”的剖白更见功力:“另一方面,大家力作的匮乏和缺位,又常常导致嘉木稀落而乱树飞花,良鸟无言而蝉蛙喧闹,使大批光芒不太真实、芳香不太持久、籽粒不太饱满、根须不太深厚的诗歌植物在诗的田地里摇曳,营造着一幅小生产者自给自足的田园风光,使人难免有世无大英雄,满目皆小儿之叹。”一个大师、力作稀疏的时代,遍地平庸就是必然的结果。王鸣久言之灼灼,对于诗歌现实无疑是有力的提示。

  《诗悬》体量不大,但精华凝聚,读来常有一种“裂变”的感觉,风起云生,氤氲涵浑,浩浩然成一强大气场。这些容易被人忽略的小文章,可以照亮更大的世界。

  三

  文以载道是文学理念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王鸣久在《诗悬》中辩证地强调了文学的独立性,阐释了文学、诗歌对于社会人生的重要性,“人生苦短,我用诗歌加长”,“诗是你灵魂的掌烛人”,“人与诗,彼此为上帝”,“诗歌,是一个民族的心灵史、情感史”,精辟而富有诗意。

  诗人与时代的关系,二者有和谐的一面,也有矛盾的一面。王鸣久辨析了两面性的存在现象:“他和它既是血肉一体的,又常常是精神对弈的。诗人的洁癖,诗人的尖锐,诗人的多情多思以及他理想主义的嫉恶如仇,使他往往不被世俗潮流所挟裹,不被社会表象所迷惑,于繁华中看出堕落来,于美丽中看出丑恶来,于阳光中看出黑暗来,于狂欢的背后看出危机来。于是,做为一个醒者,他无法不站在全体之外,情关万物,心怀苍生,肩负着大悲悯、大善良与世界的麻木与悖谬作战,揭示危机,指证污浊,剖解病灶,用诗性引导人性,以灵知叩敲灵魂,既洗礼自己,也澡雪世界,将诗言志、诗载道、诗化人作为永恒的天职,进行到底。他用勃郁的精神元气为时代注入浩然正气和淋漓真气,以使它在权力、欲望、利益和技术的强大拉力中,保持人性的方向。”诗人是站在时代的前沿,以良知和道义面对人生和世界,以自己哪怕微弱的气力为世界吹送一缕清风。

  在《我必担当,诗人对自己如是说》的一则中,王鸣久说:

  “我必担当”。那心怀苍生,情关万物的诗人,常于内心深处,对自己如是说。

  人是一种社会性存在,诗人是一种言说性存在,这就注定了,那些天生具有悲悯情怀和热血气质的诗人,常常不可避免地成为社会与民众的“代言人”、公共事物的“发声者”、为时代“报警的孩子”。从古代士子的忧患元元,感时伤世,体恤饥寒,叩问沧桑,到现代知识分子的“我的眼睛含满泪水”,“我以我血荐轩辕”,“知而不言是种罪”,社会道义的担当与人文启蒙的肩负,使很多诗人在极强的个体性中,自觉地纳入了公共知识分子的角色,从而使诗有了挺拔的骨骼与高昂的头颅,有了人性的博大与大爱的深沉,也有了为大众呼喊、与民心共振的这千年不绝的传统。

  王鸣久推崇诗歌及文学的独立精神,但他又清醒地看到了诗人的社会性是一种必然的存在,心怀忧患、关注苍生是诗歌和诗人注定要选择的道路。这种传统是贯穿古今的一条生命线,是强健诗歌精神的不可或缺的元素。

  在《诗的魅力,来自诗人的精神魅力》一则中,王鸣久提出了诗人的“大人格”问题,诗的魅力来自诗人的人格魅力,而诗人的人格魅力是以“大人格”为核心的:“大人格是内在高贵和外在自然的统一,是正直深沉的人类关怀、宽厚博大的精神世界、真诚善良的情感特征和无私无畏的热血气质的有机整体。唯有秉赋了这样的大人格,诗人才能创造出惊天地,泣鬼神,传于耳,植于心,穿透千年时空而犹音色响亮的经典华章,才能书写出真诗、大诗和不死的诗来。”诗人不可能逃离时代,而是以肩上的责任和使命来实现与更大的社会人生层面的对接,王鸣久描述了诗人以“大人格”昭示诗的精神定力“置于边缘岿然不动,置于中心卓而不群”,读来确有振聋发聩之感。

  四

  王鸣久是一个以生命拥抱诗歌的诗人,多年迷恋于诗,执着于创造,在写作中沉思,他是诗的“悟道者”。沉思的过程,悟道的过程,就是王鸣久所着意的诗性修炼,而《诗悬》就是诗人修炼过程中的心灵记录。

  在生命的沉思中,王鸣久注视着“理性”“诗性”以及二者的关系,他敏锐地强调了理性与诗性对于诗歌机制的决定性力量,“是人性生长中二者不可缺一的关键,是自我救赎的唯一路径。”

  在生命的沉思中,王鸣久还对诗的价值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他认为,“诗的价值,不在于获得永恒,而在于曾经发生。一日存在,便应有三世的感恩和再生的自足”,诗人可以努力追求,但不能完全掌控价值的归宿,任何事物的价值都必将服从于历史的决定,而非诗人可以自裁。诗有诞生,也必有死亡,王鸣久对此也有清晰的辩白:“诗人可以把握诗的诞生,但无法掌控诗的死亡。但诗的死亡,绝对有另一种意义:它像枯叶落英一样,演化为精神的腐殖质;它像腐殖质一样,日积月累,加厚着文明与文化的土层。恰如东北的黑土地,每生成一厘米的厚度就要200年到400年之久,它需要无数顺天应命者的加入,成为一粒粒有机分子。”诗歌存在的意义自不待言,即使死去,它也必然成为人类文明、文化的积累,是前行之路上不可缺少的基石。王鸣久在《诗悬》中说出了诗人的自信。

  王鸣久记下的许多沉思的感悟,都是他的诗的修炼,是创造的修炼。比如说在诗的语言、诗的形式上,诗话中都有所涉及。

  王鸣久说:“面对语言,其实我们面对的是一群千姿百态的小生命。这些老小人儿,既饱经沧桑,又灵动鲜活;既随遇而安,又个性卓然。我们和它们以诗的名义相逢、相知甚或长相厮守,这是一种缘分。相濡以沫中,它也许就成了诗人生命中的一部分,诗人也许就成了它生命中的一部分。”有人说,诗到语言为止,说得绝对,但其中的合理成分也是不言自明。语言是诗的物质,没了语言,哪里还有诗。王鸣久对此清醒并认同。

  关于新诗的形式,王鸣久是一个“自由”论者,他认为:

  在这里,“抒情”是它的内在本质,“分行”是它的外在形态,“形象”是它实现自己的手段。只要这三要素基本完整,诗是否押韵,是否整齐,是否“新格律”或“旧格律”,都不要拘泥,更不可念念不忘地去企图“统一”或“规范”, 因为,在艺术创造上,任何人为的强求一律,都难免谵妄。

  所以,他说新诗的形式问题是个“伪问题”。究其原因,王鸣久给出了以下回答:

  诗歌,作为一种心灵方式,其形式一直是自由的,也一直是高度自然的。就中国诗歌而言,它在汉语文化的深厚土壤上有着丰富的形式呈现,“固定”是短态,“变化”则是常态。从四言、五言的先民古风,到楚辞、汉诗的赋体长短句,再到技法严谨的唐代格律诗和语句参差、音韵规范的宋词,以及“新文化运动”之后体式高度自由的现代新诗,它们都是自由的结果,而绝不是自由的前提。

  这样的厘定也是创造过程中的一个内在的尺度,是诗人的自省,也指正了关于形式问题上的一个误解,即认为新诗要有稳定的体式,限制其自由的形态。我想这也是王鸣久诗性修炼过程中的一个心得。

  五

  王鸣久的《诗悬》是一部有质量有品位的现代诗话著作,相信许多写诗的人认真读过,都能有不菲的收益。在中国文学史上的众多的诗话作品中,《诗悬》有其独特的价值,是一部创意独特、文思灵动的大作。

  若从传承的角度看,其文本所体现的诗性特色,与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从“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形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到“十字街头,万家灯火,千里风尘,苦茶一杯。诗人夜夜将一泓自由的清水放在那里,养着灵魂的月亮。那月亮,养在盆里,是自己的;挂在天上,就是大家的。”、“这个帝王是精神帝王。一纸江山,两手社稷,诗人用一枝笔号令日月星辰,调遣万水千山,滔滔论辩于风雨雷电,窃窃私语于鸟兽虫鱼;愤怒时沧海呼吼,风云失色;宁静时波平如镜,一碧千里;而他忧伤时,时序或为之颠倒,物象或为之错位,连石头也能通感成人,而饱含了温馨泪水。”一古一今,我们看王鸣久气韵充沛的行文,是有历史来路的。吸纳了前人的乳液,有了自己的造化。

  但王鸣久的优势还在于理路清晰,有着极强的思辨性,读来让我想到了近代的王国维,可以读出《人间词话》的逻辑和气韵。王鸣久这样说:

  诗的本质是“创造”,而不是“生产”,它要求每一作品都是一个崭新而独特的生命,有着无可替代的鲜活血肉和卓然不群的气质风貌。它未曾出现过,更不可重复。它将一个巨大的“新”字悬在诗人的头顶,呼唤着诗人的自我超越,这个挑战几乎是永恒的。

  不乏诗意的情愫,但论辩的强劲又扑面而来,它为《诗悬》增加了一种元神和力道。关于情感之于诗歌的重要性,读来有一种大浪推进的气势:

  对生命的热爱,对万物的关怀,对人性的忧患对宇宙的迷惘,对人生价值的向往对真善美的渴望,对罪恶的愤懑对苦难的忧伤,爱之欢悦,思之煎熬,生之体恤,死之叹息,哪首真正的诗,能逃开这些情感因子?一个“情”字好生了得!它是诗歌发生的理由与根据,是诗之所以为诗的千古不易的根本性源泉。

  在诗性的修炼中,《诗悬》横空出世,当是诗人王鸣久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性建筑。诗人是悟道者,也是得道者,他的诗歌标举了嘹亮的人文精神,他的诗人价值将不断被人们所认识。相信这一部《诗悬》也将悬空而起,成为当今中国新诗大境中一道经典而炫目的美好景观。古有诗云:池塘春草妙难寻,泥落空梁苦用心。若比大江流日夜,哀丝豪竹在知音。就此打住,不再饶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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