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四章

杨建虎

秋天的老虎滩

秋天的老虎滩，海水依然这么蓝

　　任何人的目光，都无法

　　越过它的微澜和幽深

　　多数时候，大家皆因神奇的海洋公园

　　来到这里。很少有人

　　像我这样，在海边

　　呆呆地吹风，守望

　　看接近苍茫的秋天

　　隐匿于波澜不惊的海面

　　秋天的老虎滩，和几只水鸟相遇

　　看着它们游动，漂浮

　　那么自由，那么美

　　但我叫不上它们的名字

　　如浪花开了一朵又一朵

　　这样的现状时刻发生

　　亦如平凡的信使

　　带来了一份份大海的礼物

　　还有什么让我留恋啊——

　　海水之想，亦是尘埃之想

　　天地万物，在我们的生命里

　　皆会猝然相遇

　　在老虎滩，我只愿记下

　　那几只随意游荡的水鸟

　　是它们，加重了

　　我对大海生命的偏执爱情

在黑石礁看海

我来的时候，黑石礁

　　已被朝阳拥抱。这里，无山川可倚

　　只有大海、砂石、岸边的长条木椅

　　供人们嬉戏、依靠、落座

　　在黑石礁，我和喜欢的大海

　　相拥。站在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头上

　　望天高海阔，看游艇穿梭

　　想象飞扬的美和冲击的爽

　　海浪一遍遍掀起白色的泡沫

　　老人、孩子、少男、少女

　　他们手挽着手和海水亲昵

　　他们，都在脱开尘世的喧嚣熙攘

　　而我，还沉醉于张望

　　海面上，云起云落

　　海滩上，人头攒动

　　海湾里，自然安详

坐轻轨去金石滩

遮住阳光和风雨——

　　这样的出行，可以透过窗户

　　阅读大连，这个城市不断延伸

　　一列透明的轻轨车不舍昼夜

　　穿过夏日的楼群和水草

　　向大海奔去。列车内挤满了人

　　金石滩，召唤人们的梦想

　　让海水的叙述从一列轻轨开始

　　六月的金石滩，海水微凉

　　坐在粗砺的砂石上

　　看海浪一波一波涌向岸边

　　水位不断升高

　　此刻，我们一起落座海边

　　只愿有个面朝大海的房子

　　一起听海风海浪

　　卷走广阔的虚无和荒凉的痕迹

付家庄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付家庄

　　海水依然这么蓝！这是一种

　　恒定的蓝，连绵不绝

　　并向岸边，不断奔腾

　　这里没有细沙，只有粗砺的小石块

　　遍布海边。几个挽起裤脚的女孩

　　小心翼翼地走进海水

　　她们，对大海

　　抱着更多的神奇和幻想

　　也把内心的波动

　　交付于海

　　海水安静下来，在秋天

　　仿佛什么，压住了他汹涌的声音

　　只有小小的波浪

　　还会扑打在爱人的脚下

　　轻轻地，似返转的命运

　　上岸，回旋

　　然而归于无边的深幽

卧佛寺的腊梅开了

张后

　　1

　　无雪而开的梅花便有点俗了

　　一个特别不真实的下午

　　前去看腊梅的人很多

　　寒风吹拂中，说也奇怪

　　植物园那么大的地方

　　只有卧佛寺的腊梅开了

　　人称京都第一梅

　　据说是唐朝贞观年间种植的

　　蜜蜂也不知从哪飞来

　　用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它对梅花的喜爱

　　2

　　腊梅开得像是佛前的黄蜡制成的

　　你这早春的灵物

　　母亲生前最为爱惜

　　常常从野外折回一枝放在水净瓶中

　　望着干冷的窗外

　　枯燥的房间便有了盎然的生机

　　有时我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母亲的魂魄就藏在这小小的花蕊里

　　有花的地方

　　母亲就在

痛（外一首）

张圣华

　　痛 使人学会遗忘或清醒

　　曾经 一想到纯洁

　　雪花的晶片就纷纷扬扬

　　如今 再多的浪漫或落英缤纷

　　也染不白世俗的阴影

　　痛 使人学会抒情或拔剑

　　曾经 一看到明月

　　袅袅炊烟便扭着腰身升腾成仙

　　如今 圆月握在手里杨柳摇曳何方

　　痛 使人学会洞察世事或拯救一方

　　曾经 一听到钟声

　　行人的心都沉入水中

　　如今 钟楼鼓楼喉咙早已沙哑

　　喧嚣 嘈杂似狂轰滥炸

　　清醒的神经

　　永远想解救无边的痛苦

　　痛苦的药方

　　永远想医治麻醉的神经

念

在生命之湖

　　我的网

　　曾一次次捕捉你的心

　　多年过去

　　网上已长满苔藓

　　心壁也布满珠丝

　　每个夜晚

　　总有一个身影伸长绳索

　　捕捞那轮圆月

脊梁

杨生博

　　纯净的水从天上落下来

　　不要以为水没有脊梁

　　我知道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长

　　九曲十八弯啊

　　黄河的水啊壶口的瀑布

　　铺天盖地

　　别以为引到渠里的水

　　会开始温柔束手就擒

　　集合起来的水

　　也会有惊涛骇浪

　　有水的尊贵和脊梁

在南岔沟（四首）

邑水

一条沟，插进山里

一条山沟，不在九寨

　　旅顺中路，像一截躺着的树干

　　南岔沟是树上的一根杈子

　　斜插进青山绿水

　　夏风吹进沟里

　　吹乱山的头发

　　吹皱水的皮肤

树上，挂满核桃的前世

几棵核桃树

　　挂满累累的果子

　　像一群鸭子集体把蛋下在树上

　　青色的果子是核桃的前世

　　它们得经过多少风吹雨打

　　再经历多少时日沤泡

　　才能修炼成一枚硬硬的核桃

向日葵，垂着高贵的头颅

一栋别墅，院子里种满向日葵

　　花期已过，几十天前

　　花盘里镶满黄金

　　在风里舞蹈

　　一看到它们，就想起梵·高

　　现在，它们的头颅垂着

　　但，是高贵的

一只水生物，潜在湖里

湖水清澈，像孩子的眼睛

　　水面平静，有一圈圈涟漪在移动

　　噢，水纹下面有个家伙

　　它时快时慢，波纹时大时小

　　多像案中的一个卧底

　　怎么看也看不清

　　尼斯湖水怪，大概也是如此

北部湾落日（外一首）

洪江

　　万万不可

　　独处北部湾寂静的钟声里垂钓

　　那里的孤独无比辽阔，磅礴

　　万万不可

　　朝西边凝重的暮色抛出诱饵

　　否则

　　你无法钓起一尾巨大，血红的落日

　　无法拉扯起圆滑，沉重的时光

灵魂出没的海湾

赶海人被一波三折的潮汐追逐

　　时间是蔚蓝色的

　　幽深，可畏

　　无法止住潮湿的脚步

　　波涛上的影子被扯得东歪西倒

　　贴住水面行走的人生

　　充满水意和天意

　　灵魂出没的海湾

　　由人与船构成大海摇摆的命运

　　每天，太阳都不忘巡视这片海疆

　　日出和日落成为生命涌动的物证

　　鱼穿过水纹追赶星辰的余光

　　风吮吸浪声

　　成为沉默者呼啸的魂魄

　　沉浮显出深度和宽广

　　在一片虚空中

　　灵魂总是无声无息地舞动

　　水面的平静与动荡

　　像一种生活的不安与忧虑

　　压住不惊不慌的波涛

　　灵魂出没的海湾

　　没有什么可以止住海的动机

　　逆光中的命运也可以折射出光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