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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与锡:太平有象寻趣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21022
□国胜连

  漆与锡:太平有象寻趣

  □国胜连

  

  翼庐先生好古,尤好“黑老虎”,近年所藏两汉文字二十四品拓片均为罕见之物,譬如“灵光殿北陛刻石”,为公元前149年西汉刊石,现存曲阜孔府碑廊,传拓甚少。曲阜城南三里,沂河之北,有舞雩台,初为周鲁国祭天祭坛,孔子曾带领学生在此乘凉歌咏故得名“舞雩台”,《论语·先进》中确有记述。到宋代诗人李堪记得此事,作诗点赞:“舞雩台上春风起,鲁国先生讲始开。”近四十年前,“西汉舞雩台刻石”重见天光,一横一竖,只两字,神似汉隶,足让世人惊叹。经多方访求,翼庐遂愿得一原迹墨拓。翼庐先生多次登临嘉裕关,数度探访敦煌莫高窟,去岁喜获“汉永和二年敦煌太守裴岑纪功碑”墨拓,延请敦煌学、金石学、古典文学大家徐俊、王家葵、鲁东彬、谷卿等学者名士赏鉴题识。今年5月中旬,墨拓装裱完成,一向沉稳的翼庐竟兴奋得哼起了苏东坡:“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8月13日,中国考古界发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东汉班固《燕然山铭》在蒙古国杭爱山被发现,我国有史记载的“边塞纪功碑”在这里找到了源头。汉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大将军窦宪奉旨远征匈奴,班固被任为中护军随行,窦宪大败北单于,登上燕然山,命班固撰写了著名的《燕然山铭》。此次中蒙学者正是依据杭爱山上一块宽1.3米、高约0.94米的红色摩崖,从其上约20行、260多字的汉代隶书文字考证出这一惊人发现。当晚翼庐在微信上转发了这一消息。临近午夜,他在《小花猫公益微课堂》对《燕然山铭》进行了解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天,连湾久旱逢甘霖,普降喜雨,我应景戏作风雨对:“谁言夏雨少,我看余秋雨。”我想,那天晚上迟睡的翼庐,梦也一定黑甜。

  家乐兄也好古,特擅书法篆刻,我们三五好友经常同游市肆,探古访幽。一天,在华宫小市,家乐兄笑说:“翼庐的‘黑老虎’学问太高深,在地摊上可遇不可求。”我回敬道:“翼庐那枚民国王光烈的青田印、那几张泰山经石峪的大字墨拓,可不都是十多年前,他从小地摊上捡的宝?!”家乐兄打趣说:“六月六,看谷秀”,莲兄只说此日为“天贶节”,我看这天还是“洗象日”。莲韵堂新收的那件晚清民国锡象真够稀罕,借花献佛,让大家瞻赏一下该多好。

  明清两代,六月六确实为皇家钦定的“洗象日”。明代刘侗、于奕正著《帝京景物略·春场》曰:“三伏日洗象,锦衣卫官以旗鼓迎象出顺承门,浴响闸。象次第入于河也,则苍山之颓也,额耳昂回,鼻舒纠吸嘘出水面,矫矫有蛟龙之势。象奴挽索据脊。时时出没其髻。观时两岸各万众。”据清代《帝京岁时纪胜》记载:主持洗象的官员官服齐整,仪仗队奏乐引导大象出宣武门到西闸水边进行洗浴,岸边搭起彩棚,现场由官员监督,两岸观者如云,场面壮观,声震霄汉。可从光绪十年起,清朝皇室不再养象,洗象胜景便不复存在了。

  我对大象的初始印象源于一部纪录片《捕象记》。那是1973年前后,当时我在读小学,记得整个夏天,这部影片至少看了三遍。《捕象记》记录了1972年上海动物园在西双版纳捕获一头幼象的经过,我记得那头被捕获的小象起名叫版纳。两三年后,还在青泥洼桥的大连动物园集体观看一场大象表演,是学校组织的,回来用心写了一篇生动的记叙文,并受到老师表扬,大象版纳成为我们一代人的永远记忆。前不久,我偶然发现了当年捕象的真相,感到无比震惊和痛心:原来,当年捕获这头幼象和拍摄整个捕象的过程,是以剥夺五头成年野象的生命作为代价的。今年6月,我在网上看到一部纪录短片《黑象》,国外大象旅游的黑幕触目惊心,大象为什么会这么听话?在东南亚从古至今一直流传着一种驯服野生大象方法,极度残酷,有一个专有名字:Pha Jaan (精神折磨)。我想起了阳光下最苍白的一句话:大象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二十多年前,我的一位好朋友到西双版纳旅游,带回了一只乌亮的红木小象。多年来,它一直放在我的书案前,长鼻回卷,悠然踱步,天真俏皮,温顺黏人。有句吉祥话:太平有象。红木小象就是“自在书屋”中的吉祥物了。今夏,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这只小象竟然没有象牙,这让我不由想起多年前动物园里那头卖力表演的大象,我想给红木小象配上骨质的假象牙,可未能如愿。恰巧我在微拍堂发现了一件锡象,形状如拍主所说:晚清民国时期仙人骑象,锡质,一仙人跣足散坐于宝象之上,低头若有所思。锡象皮壳完好,后腿微小开裂,品相尚好。晚清民国锡器留存不多,人物动物造像更是罕见。此物件不太大,作为文房,放在案几上景致绝妙。于是,放胆一拍,顺利拿下。锡象上手,感觉压手,颇有份量。品赏几日后始有心得:仙人骑象空膛分体而铸,披发仙人为点焊拼接,象腿部分有残有修,象首有一豆粒大铸漏。整件造型精美,细节生动:大象双目俯视,温顺平和;配头、鞍鞯、缨络精制,錾刻纹饰体现出中国传统元素;仙人披发著袍散怀,低头而坐,颇有东洋造型特点。整件皮壳老旧,有些部位似乎遗有漆膜等物质。综合而论,这件仙人骑象确为晚清民国时期旧物。晚清民国时锡器在中国和日本都十分流行,两国工匠各有擅长,风格相类。这件仙人骑象,究竟是中国造,还是日本铸,且需细察研判。

  “端严示坐六牙象,智慧化生七宝莲。”在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中,普贤菩萨以大行大愿而闻名,是华严三圣之一,普贤菩萨乘坐六牙白象随缘应化、普度众生。“洗象图”即取意佛教典故,是中国人物画的传统题材,自宋元到明清,基本布局都是众人持帚洗扫白象的场景。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有明代丁云鹏的《洗象图》,纸本设色,白象敦厚祥和,长有六牙,与《法华经》中普贤菩萨所骑“六牙白象王”相符;象奴们峨眉高鼻,颇有胡人的形貌特征;一旁手持锡杖的罗汉与大士尊者目光顾盼,“洗象”又成为佛事绘画中经常创作的题材之一。而现实中洗象的流行,则肇始于明代,流风所及,当时的绘画、诗歌等皆以为盛事。这种时尚在今人看来,不过是求得“太平有象”的心理安慰而已。手上这件仙人骑象,不知因循何种典故,大象披挂华丽,吉祥如意,仙人不俗,仙风道骨,大有“太平有象”的好彩头,美意满满。

  手上还有一件朱红山石牡丹雕漆瓶,系新近从一位交往多年的店家手上转来,说是府上公子刚从日本带回。典型的日本漆器范儿,年岁不太老,如半老徐娘,风姿绰约,半媚半俗。好在刻着成片的嶙峋山石和大朵的富贵牡丹,静伫几案之上,赤朱炫目,透着喜庆气。雍荣华贵?还真说不上。但于满室淡雅中,挑一点夺目的红亮,会使眼前平淡的生活更加生动。连湾市肆常见陈旧的日本老漆器,几年前,我曾在华宫小市以廉值淘得一只失盖的木胎金漆莳绘圆形食盒,虽经数十年光阴,略有残旧,但规矩严整,用作餐桌上的收纳,俨然白发老仆一般尽职尽责。

  中国是漆器原产国,日本漆器工艺最早传自中国汉代,唐代鉴真东渡日本曾带漆器和漆器工艺到日本,他圆寂前由弟子制作的夹纻干漆造像成了日本国宝。日本漆器主要分为越前漆器、山中漆器、轮岛塗、春庆塗、镰仓彫等主要品种。这件山石牡丹雕漆瓶采用旋制加工成瓶,先在木胎上雕出山石牡丹纹饰,再反复髤漆最终成型。瓶内壁加工成直桶型,便于置放贮水金属内胆,应属山中漆器。这种独具日本特色的工艺与中国传统木胎漆器工艺迥异,艺术水准大打折扣,但日本漆器工匠仍在坚守独有的传统漆器工艺,这种匠人精神应该得到尊重。

  8月23日,处暑,一大早天空飘过一阵秋雨,静下心来细读文史学者辛德勇先生考证《燕然山铭》历代流变的长文,《燕然山铭》发现事件还在发酵,辛先生直言:对这一学术新发现的研究还刚刚开始。此时,我想起了北宋的范仲淹,这位与包拯齐名,喜好弹琴,文韬武略,登岳阳楼而写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千古名句的一代名臣,还作有一首传遍天下的《渔家傲·秋思》:“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汉时的燕然山就是今天蒙古国的杭爱山,《燕然山铭》拓片,天下争睹的“黑老虎”,翼庐先生一定心有所系,不知能否如愿。

  责任编辑 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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