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东瑛

　　百转千回的只是尘世

　　□袁东瑛

我想站成风

1

　　风从身边经过

　　然后快速走掉——但是我

　　不担心被遗弃

　　风不同于雪

　　一年只带来一次薄凉

　　它可以来来回回探望

　　以不同的方式

　　我有足够的自信

　　看见它

　　一次次穿越

　　不曾悲伤的表情

　　2

　　它的呼吸辽阔，大地辽阔

　　从一种香到另一种香

　　从一种颜色到另一种颜色

　　从绝尘的雪莲到骇世的牡丹

　　从卑微的野菊到无名的狗尾花

　　它带来什么，我就会看到什么

　　无庸多说，当它唤醒

　　云朵之上的幻想

　　我便有了

　　跟着它飞翔的力量

　　无人知晓，它的高度有多高

　　宽度有多宽，四海有多大

　　它的边界，就有多大

　　而它的无形，永远

　　大于无边

　　3

　　我在尘埃里蛰居

　　灯塔的方向满是灰烬

　　尽管光芒万丈

　　但只在低处明亮

　　我希望，此时的风经过我

　　带来的不止是花、雪雨及雷鸣的速度

　　一定要带给我维系理想的高度

　　今晚，如镰的月收割无眠

　　我醒着，决意

　　让风吹散一生的阴霾

　　而冰封的内心暗流汹涌

　　另一个我，狂奔

　　迎向风，我想站成风

轨

草抬头，月俯身

　　泥土屏住呼吸，那一刻

　　万物在聆听

　　一个人的命运在悄悄移动

　　从春移至夏，从秋移至冬

　　从而立年，移至天命年

　　风雨一定会跟随左右

　　多么慷慨的赐予

　　在颠沛的路上

　　当然，一定会有花朵和蜜蜂

　　它们喜欢坚定的脚印

　　在春天的路上

　　每一个人都会输掉春天

　　每一个人都绕不开

　　深秋和寒冬

　　一手拎着幸福，一手拎着痛苦

　　站在光影粉饰的太平下

　　始发，停靠，中转和抵达

无形

在辩不清自己的夜里

　　我丢失了北斗

　　确切说，我的一生比风

　　更加无形

　　百转千回的只是尘世

　　流水裹挟着的，是一些忍耐

　　和顺从

　　很想与自己喋喋不休

　　云雾间游走的唱词

　　它们怎么让时光

　　轻易就薄成了人心

　　风来雪往

　　云雨总是背道而驰

　　星辰和慈悲

　　试探着每一个人的来路

　　没有人会在迷途中知返

　　只是把一个身体向另一个身体

　　慢慢归还

心河

雪花的前世是水

　　像我现在的心河

　　这一天，我教会自己活着

　　在冰层下醒来

　　我的苏醒和春天的一样

　　但我不奔放

　　不会像一尾扇动春潮的鱼

　　诱惑打捞它的人

　　我的心有寒烙伤的冷

　　有光折射的痛

　　我把这些都深埋在水草底部

　　不让它在生活的涟漪里浮现

　　我是无形的水，也是不息的水

　　偶尔，也会是一滴泪

　　它的晶莹流进心河

　　纯真的部分，献给自己

母亲的那把锁还在吗？

我的童年

　　总被一把大锁锁住

　　只有母亲手里的钥匙可以打开

　　母亲说：世界是肮脏的

　　我怕我的孩子被玷污

　　我的童年

　　是在一张纸上开始的

　　我画蓝天、树木、小桥

　　高飞的大雁——它们的自由

　　在我的画里

　　每天都重复着理想

　　我也画：才子佳人

　　我想自己是那个画中人

　　有一天，可以从画中

　　走出来

　　我度过一生中最长的夜

　　也度过一生中最短的黎明

　　世俗每天将我渡成俗身

　　我抱紧自己

　　如同抱紧

　　一只受伤的大雁

　　母亲：你的那把锁还在吗？

　　我是听话的孩子

　　请把我锁回童年，好吗？

低处的女人

风，一个失忆的女人

　　急于卸下的红妆

　　却换不回一片素裹

　　没有雪的冬天不像冬天

　　最后一粒谷穗

　　沿着鸟的弧线衔走

　　谁能说清这硕大的风

　　与空旷的寂寞

　　谁在灌满谁的荒凉

　　当它吹落远山后面的夕照

　　当它在眉宇尖皱成新的河川

　　一只鸟叫抬高了云雨

　　一个女人矮下了身躯

　　谁会关乎她的命运

　　风那么靠不住

　　丢弃了一个个肿痛的词

　　穿透比一张纸还薄的命运

　　万物都会相谐相生

　　低处的草芥

　　最先

　　得到了风速

秋日纪事

1

　　风站在睫毛上

　　眼见一朵花的体魄

　　在残阳里消瘦

　　蝉鸣叫秋的夜晚

　　我听见它与一枚老旧的叶对话

　　干枯的体内哗哗作响

　　那是一朵无果的花

　　粗大的风正用哭泣的喉咙

　　唱落它的心瓣

　　而更多的树叶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何故放弃结子的心愿？

　　许是沉溺于曾经的美丽

　　失去了

　　落地生根的力量？

　　那些声音贯穿着长夜

　　风声与树涛声、海涛声以及

　　人们的叹息声连成一片

　　仿佛我就是那朵花

　　先于它凋落

　　先于它

　　疼痛

　　2

　　命运的轨迹

　　事先画好了纹线

　　高出大地的植物

　　它的根系错综复杂

　　冷暖结识了我的天真

　　硬要改变原有的色泽

　　如今，它金光闪闪

　　承载的却是成熟后的负累

　　我今生的所得

　　暗合了太多的欲念、风霜

　　而阳光的暗影都是秋天投给我的伤痛

　　它在消耗英年的骄傲

　　如今，一枚泛黄的枯叶

　　悬于秋的体内

　　我真怕 一不小心

　　遗失了高度

　　成为风的又一个笑料

　　3

　　用花魂祭奠死亡的爱情

　　把泪当成粥饭去熬

　　在流水的日子里

　　我用痴情刚刚度完四季

　　掂了掂心的重量

　　与岁月一样

　　我想寄给夕阳一封长信

　　唤醒躺在心穴里的爱人

　　请你

　　将刺伤我的玫瑰拔出

　　秋尽后

　　我们都要选择另一种生活

　　请不要急

　　你等待的，永远是春天，

　　而我，正迈向冬季

　　把一颗落寞的心

　　放回大地

春日情话

请春风，端着你的香气

　　离我近一些，让我嗅一嗅

　　那一朵朵小桃粉和一簇簇迎春黄

　　它们此时肩并肩，正开得艳呢

　　我从你翻开的云朵里取暖

　　一条河岸、一本书和我

　　翻看了一个下午的阳光

　　我看见：土亲近绿，水亲近海

　　大地亲近种子，花亲近蝴蝶

　　你亲近我的样子

　　我看见所有的暖，都踩着你的韵

　　缓缓地包围天空、河流、枯过的树杈

　　荒芜的草地及冷漠的山峦

　　绿，徐徐吹来

　　吹来一枚叶的路径、一朵红的秘密

　　一群鸟的欢叫和海鸥的可爱

　　它们，激活了人间喜气

　　我也看见：你一再打碎月色

　　从云朵里掏出雨滴

　　那一刻

　　你缝合了风雨并肩的情史

　　也让幸福与悲伤

　　唇齿相依

誓言都是海水的泡沫

到了天涯

　　其实你找不到天边

　　天边被海水撑远

　　到了海角

　　你也吐不出苦海

　　苦海无边

　　而回头已无岸

　　天涯与海角

　　只是二块相邻的石头

　　心与心远了

　　如同隔了一条茫茫的海域

　　再近的咫尺

　　也只是没有体温的石头

　　看不见海枯、也不见石烂

　　誓言都是海水的泡沫

　　涌起与消失全凭天意

　　盟誓的海浪

　　每一朵都比云彩

　　还要轻浮

　　在海南岛，我没有找到一块

　　可以信赖的石头

　　尽管，石与石之间

　　离得很近，却没有一块

　　与心相似

想念的暖

风在窗外撕碎月光

　　它的寒气刀锋般刺骨

　　一些暖让人回味，春天

　　吊起冬天的胃口

　　三九似乎很长

　　大雪的尽头是未名的花期

　　所有的尖刻都在逼迫过冬的海潮

　　它们隐忍不发

　　没有谁轻易说出绝望

　　光秃的树杈挂满腊月的饰物

　　它的剩余价值虚拟了春天

　　当寒冷与呼吸对接

　　我开始重新定义

　　一场雪对于一场雨的意义

　　红灯笼在风中极尽抒情

　　暖意的光奔向街角

　　此时，一些密不可分的影子

　　隐入夜的掌心